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阳光劫匪》是这个“史上最挤五一档”里率先注定败局的。上映次日票房锐减，预计总票房不超过5000万，但这部号称用真虎实拍加CG特效并耗时3年的影片，投资成本据说超过2亿。

《阳光劫匪》原名《阳光不是劫匪》，说是改编自伊坂幸太郎的小说，但基本已经面目全非。片头小女孩的旁白，加上漫画，加上明亮的色调，加上导演划重点的字幕“童话故事”，让观众以为即将到来的将是一份假期的心灵“马杀鸡”，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文艺Cult伤痕童话”——浮夸的剧情，混杂的类型，甚至难倒了我这种起名小能手，姑且先这么概括吧。

在一个完全架空的城市里，阳光（马丽饰）和好友汪远（张海宇饰）、一手（谢锐韬饰）开了一家寻宠事务所，有一天接到了晓雪（宋佳饰）的求助，她五岁的“女儿”，老虎娜娜丢了。一番调查之后，发现娜娜被奇怪的发明家刘神奇（曾志伟饰）关在孤岛别墅里，即将做成标本，于是一行人前去偷虎。好不容易偷出了老虎，半道却被晓雪的前男友林地道（沙溢饰）劫走。就在晓雪和林地道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刘神奇派出手下瓮中捉鳖，两人一虎全部拿下。

千钧一发之际，阳光从天而降英雄救美，为了表明自己才是真正懂得反派BOSS的那个心灵“知己”，遂与刘神奇约定再PK一轮偷虎。刘神奇将老虎关在闹市典当行，阳光一行人要在约定时间里偷出老虎，如果失败就接受死亡赌注。故事的结尾，当然是刘神奇非常神奇地失败了。阳光救出老虎，让晓雪和老虎乘着热气球离去，寻找自由。我知道故事讲到这里，不用一个“就这”恐怕是很难收场了。

童话的概念，明亮的色调，城堡的设定，让不少观众想到了韦斯·安德森。但光有这些设定并不够，重要的是故事本身如何造梦。

在《阳光劫匪》的系列小说里，四人都是有社会身份的。换句话说，电影做的第一个大改动其实不是架空故事，而是架空人物。当晓雪执着于找老虎，阳光被困于童年创伤，刘神奇要制造快乐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有趣的童话故事多半已经被替换为了不太有趣的社会寓言。

在这个故事里，耗资不菲的，象征爱与希望的老虎完全可以替换成其他能指。当然，更不能怪文艺。又或者更准确地说，真的不必再用文艺来作为成功的标签或者失败的借口了。

电视台纪录片频道出身，转行做电影的导演李玉首先选择的是社会现实议题，并通过《今年夏天》（2001）和《红颜》（2005），展示了自己对女性人物的敏感关注与细腻塑造。随后的《苹果》（2007）、《观音山》（2010）和《二次曝光》（2012）也延续了其对现实题材、伦理冲突与社会心理问题的关注，尽管不算特别成功，但也为李玉在当代中国女性导演中争得了一席之地。

至于《阳光劫匪》，并非如其宣传的那样，是第一次涉足商业片，在此之前至少还有改编自冯唐小说的《万物生长》（2015）。拍片20年，在导演里，李玉不算高产，回顾其创作，有一点值得关注，那就是从《红颜》到《阳光劫匪》，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女性”创作者的消失。

因为创作者是女性，就天然将其与“女性创作意识”关联，这是一种误解，也是一种典型的刻板印象。之所以还要这么说，主要原因有二：一方面，有意选择女性人物/女性视角的确是其早期作品的特点，尤其是广受赞誉的《红颜》；另一方面，这种视角在其后续作品中也的确逐渐模糊，也有学者指出，这种模糊实际上是一种性别气质的冲突和分裂——或以女性视角展示男性自恋，或以男性视角讲述女性故事。

《红颜》之后，李玉的创作都与方励牢牢地绑定在一起，事实上也很难辨认到底是李玉的片子，还是方励的片子。方励不仅发掘了李玉，成为其制片人，还成为其固定编剧搭档。这的确是一个神奇的组合，让观众有点傻傻分不清楚，到底谁是谁的影子或者说分身。如果只是为了挣钱，大可以拍一些更“烂”但更有市场的片子。如果是为了电影本身，那或许需要重新思考“来时路”了。

这也使得在当下要谈论李玉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与女性意识时，不得不格外慎重。除了童话故事，《阳光劫匪》的另一大卖点是马丽与宋佳的情谊。在耽改剧吃遍天的大环境下，我们当然可以说，这正说明了李玉别出心裁，大胆反其道而行之，展现女性之间的友谊，以及对爱给了执着追寻。但问题在于，背后的逻辑也未免太直了点儿。

马丽的演技当然很好，但阳光显然是一个极为刻板的女性中性形象。因为小时候的心理创伤（一次恶作剧让妈妈意外出车祸身亡），从此剪掉了头发，开始“扮演”一个中性形象，以去性别化的方式来抹去“女儿”身份，由此回避创伤。同时，对其中性形象的设计，估计也是上个世纪的审美，这短发，这风衣，这西装，这配色，大概就差一个“中华立领”了。

至于宋佳，可能属于美而无CP感的一类演员，无论搭档是实力派的章宇（《风平浪静》）还是不明所以的包贝尔（《陆垚知马俐》），都很难让观众有代入感。这次和马丽的组合，更是难上加难。而晓雪与阳光患难真情的背景，又是前男友带来背叛与伤害，阳光带来拯救与牺牲。换句话说，创作者强行把主角改为女性，将其塑造为中性形象，暗示二人之间的情感冲动，这种创作逻辑还是典型的对女性间情谊的刻板想象，因为受伤所以相爱。醒醒吧，都2021年了。

“文艺”不是类型，但也不是反类型，更不是叙事失败的理由。《阳光劫匪》正在上映，但微博上与主创相关的消息已经转移到预定年内上映的下一步电影《断·桥》了，因为里面有“顶流”的王俊凯。王俊凯能不能把《阳光劫匪》赔的钱赚回来不知道，但李玉真的不要再在“文艺烂片”的边缘来回试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