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本周之星 | 李洪:中年叙事(组诗)(2025年第38期)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5年11月20日13:37

“本周之星”是中国作家网原创频道的重点栏目,每天经由一审和二审从海量的原创作者来稿中选取每日8篇“重点推荐”作品,每周再从中选取“一周精选”作品,最后结合“一周精选”和每位编辑老师的个人推荐从中选出一位“本周之星”,并配发推荐语和朗诵,在中国作家网网站和微信公众号共同推介。“本周之星”的评选以作品质量为主,同时参考本作者在网站发表作品的数量与质量,涵盖小说、诗歌、散文等体裁,是对一个写作者总体水平的考量。

——栏目主持:邓洁舲

本周之星:李洪

 

李洪,1973年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独自轻唱》《红尘·烟火·流年》《故乡在上》《重影》等。作品见《绿风》《红岩》《滇池》《诗歌月刊》《南方文学》《安徽文学》等。

作品欣赏:

中年叙事(组诗)

灰椋鸟飞走的清晨

灰椋鸟早已飞走,伞和秋雨

还在天桥上徘徊

影子倒退着隐入玻璃幕墙,空气过于逼仄

几枚六边形黄叶

正在堕入人间

没有人说话,没有翅膀起落

蔚蓝仍然是广告牌的底色

麦子和啤酒瓶的表演

更加缺乏深意

出租车拐进小路,咳嗽披着旧蓝衫

起身相迎,惊醒醉酒的开锁匠

脚步声退去后,又驶出来

拖着银白色鱼形长尾

一路向西,也许能邂逅一池碧青的水

一株结满鸦鸣的歪脖子栾树

拐杖倒下的时候,独角戏开场

围观的每一个人

都是演员和观众

铁门打开,没有青布鞋和长筒靴

二楼飘窗上撒欢的,是一只

粉红衣裳的狗

街边没有大风和马的嘶鸣

面容枯槁的,是绕过轻轨站的树

队列越来越长,像从关中平原走出的

阿房宫修建者的后裔

黄色的不止是西行的出租

一只穿红舞鞋的狗和抽烟的女人

正被贴上标签

谁在龙骨石上刻下碑文

让它孤立在

失去自由的街边

路口没有举旗的苇草

不知道挂着十字的窗

是否锁着大风和马的嘶鸣

玻璃门似乎关闭了中世纪的钟声

大片空白,可以容纳

许多疤痕和倦意

继续与瘸腿的猫对峙

继续望向鸟儿飞走后的天空

继续目送一株兰花草转入旧巷

记录:一个叫胜利的人

他把秃顶的头颅

挂在旧木窗框上

目送穿花衣的狗

缓慢地

消失在巷尾

更多时候,仍然会

醉倒在啤酒瓶堆砌的

阴影里

找寻一只裂口向内的

绒布拖鞋

怒斥从高楼坠落时

他坐回缺腿的塑胶凳上

更加想念

远方的乌桕

野荞和说疯话的石头

姓张,名胜利

仅此而已

纪事

扫地,清理油茶盒子

折叠旧衣裳

与母亲一起

唠嗑

洗刷青布鞋

除杂草,栽种芫荽和白菜

与母亲一起

做一顿洋芋饭

镜中

疤痕像弯刀一样凶相毕露

下意识伸出中指

试图按压住外溢的疼痛

近些,近些,再近些

仅剩一根青丝

无风颤栗

折断了杏花雨中落单的绒布伞

鬓角没有桃花云,紫蝶

残留的薰衣草淡香

也许会在月上西楼时

消逝殆尽

无人站在身后,挂在架子床上的

是风干的三叶草和粘满咳嗽的白纸

蚊帐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两只壁虎掉落,砸伤丁丑年黄历上的山水

向日葵似乎又向墙角退缩了半寸

起身,不敢回头看

那件深灰色外套

再次退场

本期点评:

文学的语言表达方式主要有以下五种:叙述(记叙)、描写、抒情、议论、说明。诗人用什么方式、方法去写作,跟练武之人提刀或带棍棒去闯江湖是同一回事。有人估算,近三分之二的唐诗都是叙事性写作,诗人们都偏爱“叙述、描写”,都节制使用“抒情、议论”,都把“说明”晾在一边。例如,李白展现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神奇之美,所用的语言方式是描写,是夸张、变形、非同凡俗的描写;又如:杜甫讲诉自己和家人的艰难处境,“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所用的是叙述,也兼用描写,把突发景象和个人遭遇,写得形象又生动,如在眼前。可见叙述、描写这两种语言表达方式,对于李白、杜甫来说,都是他们行走文学江湖的很管用的语言武器。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斯比唐代诗人晚出生1100年,却也把描写玩得非常漂亮:“外套破旧得像狼群。/面孔像大理石片。”(《果戈里》),他在《冰雪消融》里的叙述和描写也是很精彩:“早晨的空气送来邮票火热的信件/雪在闪烁,负担减轻——一斤只有三两/……/衣帽上阳光如野蜂身上的花粉”。这说明古往今来的好诗人都知道什么样的语言利器适合用到诗歌写作上来,用得好不好,那是个人的本事问题。

李洪写中年叙事,会把诗写成什么样?读了他的《灰椋鸟飞走的清晨》开头三行,我们意识到这个作者的表达有点不简单——他先交代了“灰椋鸟早已飞走”这回事,接着铺叙清晨的景象:“伞和秋雨/还在天桥上徘徊”,进而写到独特的视觉和感觉:“影子倒退着隐入玻璃幕墙,空气过于逼仄”,显示了表达的递进与深化,可见比较讲究叙述的机巧。这首诗开头和结尾的意象:“伞和秋雨/还在天桥上徘徊”“铁门打开,没有青布鞋和长筒靴出来”,都不直接写人,而是通过与人物相关的物件(意象)去写人物乃至事件,从而传达诗的意味,这就是作者的匠心独运之处了。

用心书写,有意表达,是写作者需要付出的努力。而现在,我们看到李洪在这首21行的《灰椋鸟飞走的清晨》里罗列了至少24个意象:灰椋鸟、伞、秋雨、天桥、影子、玻璃幕墙、空气、黄叶、广告牌、出租车、谢小路、咳嗽、旧蓝衫、开锁匠、脚步声、长尾、一池碧青的水、歪脖子栾树、拐杖、独角戏、围观的每一个人、铁门、飘窗、狗……显示了他在这首诗的表达上的需要,也体现了他目前对诗歌写作的理解和追求。也就是说,他认为这样写合适,于是就把诗写成这样了。

是的,作者在《灰椋鸟飞走的清晨》里的事情已完成,剩下的事就是读者的了。那么,对一个普通读者来说,这首诗的一个个句子是顺畅且明朗的,然而,想从中精准地把到诗意表达的脉搏,却是有些难度的。可见,《灰椋鸟飞走的清晨》这样的语言表达,既考验了一般读者的阅读耐心,又对理解和传播构成一定的障碍,是有必要考虑做一些减法的。

《街边没有大风和马的嘶鸣》开头部分的超现实表达,很见语言表现力:“面容枯槁的,是绕过轻轨站的树/队列越来越长,像从关中平原走出的/阿房宫修建者的后裔”;《镜中》的起句很强悍:“疤痕像弯刀一样凶相毕露”;《记录:一个叫胜利的人》的第一节,写得简约,有画面感,且有点传神,体现了作者比较好的语言功底。这三首诗,跟《灰椋鸟飞走的清晨》一样,若能精简处理,效果自当有所提升。相比之下,《纪事》可谓极简主义写作了,作为一件作品,这首短诗当然是写成了的,且比较好,不过,若能不那么“朴实”,而多一点文艺质地,诗意表达的水准肯定就不在原来这个位置了。

通过细读李洪《中年叙事》组诗,可知他的诗歌语言表达功力比较好,他的诗的认识和理解已经能得到清晰地表现。至于他的诗意核心指向哪里,就由他个人去把握了。诗歌写到比较高的程度,更加看重的是个人的天赋才华,而不是依赖于什么人的指点。以上随意评语,请作者姑且听之,不当之处,还请作者和读者批评指正。

——(符力,中国诗歌网副总编辑)

了解李洪更多作品,请关注其个人空间:李洪的作品集

 

往期佳作:

谭现锁:塔河源(2025年第37期)

陈响平:亮瓦(2025年第36期)

予衣:阿西里西是一盏灯(2025年第35期)

卢劲松:不忘年(2025年第34期)

王贺岭:红高粱(2025年第33期)

李海辰:父亲、榆树与坟(2025年第32期)

叶梦蝶:贵象(2025年第31期)

月华笼露华:送别(2025年第30期)

陈伟芳:穿越花季 ——宿管记(2025年第29期)

苏小白:故乡散记五则(2025年第28期)

指尖流年:邻居(外四首)(2025年第27期)

李廷贤:梦中的白马 (2025年第26期)

董书明:白云青鸟(组诗)(2025年第25期)

张贻端:火脉的传承(2025年第24期)

刘海亮:失神记(2025年第23期)

樊德林:美好的事物都在低处(组诗)(2025年第22期)

夏杰:中年断章(外三首)(2025年第21期)

陌小小:秦岭深处的火焰(组诗)(2025年第20期)

叶青才:夏意脩然(2025年第19期)

高野:一湾芦苇托住了落日(组诗)(2025年第18期)

张毛豆:蓝印花布扇(节选)(2025年第17期)

常金龙:明月三千里(2025年第16期)

陈小丹:青盲(2025年第15期)

阿纳·金:饮尽晨光(2025年第14期)

林澍宁:晚春余日(2025年第13期)

傅俊珂:母性三叠(2025年第12期)

邱健: 草原雨笺·喀拉峻笔记(2025年第11期)

东夷昊: 春天发生的事情(2025年第10期)

陌小小: 少年游(组诗) (2025年第9期)

李志华:麦芒上的童音(2025年第8期)

弦河:人物简史(组诗)(2025年第7期)

念扎边桑:关于海的回忆录(2025年第6期)

胡东伟:冬日(组诗)(2025年第5期)

管荣琪:捕声少年(2025年第4期)

汤茫茫:两个铁球同时落地(2025年第3期)

倪大也:随风而来(组诗)(2025年第2期)

珎兮:细碎的阳光,铺满了去年的路(202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