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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之星 | 李廷贤:梦中的白马 (2025年第26期)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5年07月25日11:16

“本周之星”是中国作家网原创频道的重点栏目,每天经由一审和二审从海量的原创作者来稿中选取每日8篇“重点推荐”作品,每周再从中选取“一周精选”作品,最后结合“一周精选”和每位编辑老师的个人推荐从中选出一位“本周之星”,并配发推荐语和朗诵,在中国作家网网站和微信公众号共同推介。“本周之星”的评选以作品质量为主,同时参考本作者在网站发表作品的数量与质量,涵盖小说、诗歌、散文等体裁,是对一个写作者总体水平的考量。

——栏目主持:邓洁舲

本周之星:李廷贤

李廷贤,甘肃陇南人,宣传文化工作者。现年57岁。1994年起创作通讯、散文、小说作品,作品撒散见于《散文》《文化月刊》《中国文化报》《甘肃日报》、中国作家网等。著有散文集《庭贤散文》。小说《听琴》录入中学语文阅读题库。散文《陇南的云》曾获陇南文学奖。现供职于甘肃省陇南市文化馆。

作品欣赏:

梦中的白马

山与星在低语。

陇南的山是有记忆的。它们沉默地矗立了千万年,岩层里嵌着远古海洋的盐粒,褶皱里藏着秦汉的烽烟,沟壑里流淌着红军长征时洒落的热血。龙凤山只是这片群山褶皱里的一道浅痕,却足以装下立秋和狗狗布的整个青春,以及那些关于山外与星空的、带着草香的幻梦。

归山的风

立秋回到龙凤山那天,风里带着苦荞的味道。他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站在山口那棵老槐树下,看着远处坡地上啃草的马群,像一滴被阳光蒸发的水珠,重新落回了这片生养他的土地。帆布包很轻,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几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书——那是他从陇南一中带回来的全部家当。

“汪!”一声熟悉的犬吠刺破寂静,黄黑色的狗狗布像道闪电冲下坡,尾巴摇得像面小旗子。它身后跟着几匹老马,缰绳松松垮垮地拖在地上,马蹄踏过碎石的声音,和狗狗布的喘息声混在一起,构成了立秋最熟悉的归家序曲。

“布,”立秋蹲下身,任由狗狗布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鼻尖抵着它湿漉漉的脑门,“我回来了。”

狗狗布是条半野的土狗,却比山里任何一个人都更懂立秋。一年前,立秋背着沉重的书包离开时,是狗狗布跟着他走了三里地,直到被立秋喝止,才蹲在路边,看着他的背影变成山坳里的一个小点。如今,那个小点回来了,带着一身城市的尘土,眼神里却多了些狗狗布读不懂的东西,像被雨水打湿的星空,朦胧又沉重。

接下来的日子,龙凤山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立秋每天天不亮就赶着马群上山,狗狗布跟在他身边,时而追逐野兔,时而趴在他脚边晒太阳。马蹄踩过带露的青草,惊起的蚂蚱蹦到立秋的裤腿上,他只是低头把它弹开,目光越过连绵的山脊,望向陇南一中所在的方向,那里有他没能抓住的光。

书页里的火种

立秋带回的书,大多没能逃过被卷旱烟的命运。山里人不识字,但认得纸的好坏,那些印着密密麻麻小字的书页,比粗糙的草纸更适合包裹烟叶,点燃时还带着股淡淡的油墨香。

立秋的母亲把一摞书抱给邻居时,手有些抖。“孩子们用过的,干净。”她声音很轻,不像去年秋天,见人就扬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说她家立秋是“鸡窝里飞出来的凤凰”。那时的骄傲像山丹丹花一样,在她眼角眉梢怒放,如今却蔫了,只剩下被风刮过的干涩。

村民们接过书,客气地说着“可惜了”,转身就撕下几页,卷进黄澄澄的烟叶。打火机“啪”地一声响,烟雾缭绕中,那些曾经承载着立秋大学梦的文字,就在一声声咳嗽里,化作了飘散的轻烟。没人再提“凤凰”,也没人再问立秋在学校的事,龙凤山的空气像被冻住了,沉默得能听见云飘过山顶的声音。

只有狗狗布,看着那些被撕碎的书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它蹲在立秋脚边,用头蹭着他的手背,眼睛里映着那些侥幸留存的书本——那是立秋特意藏起来的,几本历史、地理和生物。

二十遍的神话

村里有个小男孩也叫狗狗布。

狗狗布原名其实不叫狗狗布,这只是山里人随口起的绰号。他爹娘最早给他起的名字叫富贵。富贵从小跟姑母一起长大,跟着姑父放牛牧马,姑父嫌他名字“贵气”,就请教村里的阴阳先生给他改一个低调有泥土味的名字,老先生眯起眼睛说:干脆就叫狗狗布,以狗为伴。这之后,村里的老人小孩们都喊他狗狗布,上学时的登记本上索性写成了“狗蛋”。平日里大家叫他狗狗布,喊着喊着,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最初的本名。他小学五年级就辍了学,不是笨,是姑父说“认得几个字够记工分就行,放马才是正经事”。姑父家就一个表妹,也赞成他放牛。

但狗狗布爱书。龙凤山全村,能称得上“书”的,只有村头老庙里那本缺了封面的《水浒传》上卷,和村支书家那本被老鼠啃了角的《西游记》下卷。这两本书,狗狗布翻来覆去读了二十遍,连书页间的霉斑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能背出武松打虎的每一个动作,能想象出孙悟空腾云驾雾时,金箍棒划过空气的弧线,尽管他从未见过真正的老虎,也从未走出过龙凤山的范围。

“立秋哥,”这天傍晚,夕阳把马群的影子拉得老长,狗狗布攥着衣角,声音像蚊子哼,“你那些书……还有剩的不?”

立秋正用草绳捆着马料,他虽然只是个14岁的少年,但是身材高大,梯形的脸庞,宽厚的胸膛,浓眉环眼,像传说中的门神秦琼,饭量又大,常常吃不饱;而狗狗布却是个瘦小如猴子的小矮个;立秋听见狗狗布央求,声音细小却让他心里一惊:“你要书做啥?”

“我想……看看。”狗狗布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立秋面前——那是个铁皮打火机,磨得锃亮,是他用三匹公马的鬃毛跟货郎换的,能在暴风雪和暴雨天点着湿柴,能在黑夜里划出一小片光明,是山野生活的“法宝”。“我用这个换。”

立秋看着那打火机,又看看狗狗布眼里的光,那光比打火机的火苗更亮。他忽然笑了,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几本藏起来的书:“拿去吧,一个打火机,换一整个世界,你赚了。”

书里有彩色的地图,标注着陇南之外的山脉与海洋;有黑白的插图,画着细胞分裂的轨迹和恐龙的骨架;有铅字排印的文字,讲述着商鞅变法的刀光和赤壁之战的火光。最让狗狗布痴迷的是那本《陇南地方志》,封皮已经脱落,里面却详细记载着这片群山的秘密:仇池山曾是古氐人的王国,祁山是诸葛亮六出祁山的战场,青泥岭留下过李白“青泥何盘盘”的叹息,哈达铺的屋檐下,曾挂过红军的草鞋……

狗狗布把书藏在山洞里,每天放完马就钻进去读,用烧焦的树枝在岩壁上画地图,画那些他只在文字里见过的山。山洞里很暗,他就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天光看,直到太阳落山,书页上的字迹模糊成一团,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马背上的梦

那晚,狗狗布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骑着一匹雪白色的马,马鬃像流动的银河。他没有缰绳,却能随心所欲地指挥马匹。他们从龙凤山出发,马蹄踏过的地方,草叶瞬间枯黄又返青,仿佛时间在脚下折叠。

先是仇池山。山巅云雾缭绕,他看见穿着兽皮的古人在岩壁上刻字,那些字扭曲着,竟慢慢变成了《地方志》里的记载。接着是香山,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突然绽放,又瞬间凋零,花瓣飘落在他手背上,变成了唐朝的诗卷。

“驾!”他轻轻夹了夹马腹,白马腾空而起,落在一片开阔的谷地。旗帜猎猎,甲胄生寒,是祁山。他看见诸葛亮坐在轮椅上,羽扇轻摇,目光穿透千年的风,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悲悯。白马嘶鸣一声,跃过一道山梁,眼前出现了陡峭的石阶,青泥岭的路比地方志里写的 更险,石阶上的青苔里,嵌着李白的脚印,每个脚印里都盛着一汪月光。

他又到了文县天池,湖水像块巨大的蓝宝石,倒映着从未见过的星空,星星比山里的密十倍,每一颗都在低语。最后,他停在哈达铺的一条老街上,穿着灰布军装的士兵们正围着一张地图讨论,地图上的线条闪烁着红光,像一条条流动的血河。他想靠近些,却被一阵风吹散,白马载着他,又回到了龙凤山的坡地,马群正在安静地啃草,晨露在草叶上闪着光。

他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手心全是汗,仿佛真的握过那匹白马的缰绳。

山的边际与星的方向

立秋发现狗狗布在看书后,没说什么,只是偶尔会坐在他身边,指着地图上的某个点,讲些书里没写的故事。

“你看这儿,”立秋指着地理书上的太平洋,“这比咱们陇南所有的山加起来都大,海水深得能把龙凤山整个淹进去。”

狗狗布瞪圆了眼睛:“真的?”

“真的。咱们人在地球上,就像牛身上的虱子。”立秋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画了个圈,“地球是圆的,像个鸡蛋,咱们就住在蛋壳上。”

“那……山外面还有山吗?”

“有,多得很。但光知道山没用,得知道山是怎么来的,人在山里干过什么。”立秋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要知道地球有多大,就读地理;要知道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就读历史。”

他看着远处的群山,像是在对狗狗布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家穷,每月的生活费都凑不齐。初中没学过英语,上了高中跟听天书似的,根本跟不上。上大学?想都不敢想。”他忽然挺直了背,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要是去当兵,我就努力当将军。将军能走出这片山,能看到整个地球。”

狗狗布没听懂“将军”的意义,但他听懂了“走出这片山”。他想起梦里的那些山,那些只在书里见过的名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却又带着股劲儿。

十元钱的勇气

狗狗布用了半年时间,把立秋给的书翻烂了。

历史书里的朝代顺序能倒背如流,地理书上的山脉河流记得比自家马群的习性还清楚,生物书里的细胞结构,他能在脑子里画出立体的图像。他甚至能根据《陇南地方志》里的描述,在龙凤山的沙盘上,复原出三国时祁山的攻防地图。

这天,他找到姑父,攥着衣角,憋了半天才说:“姑父,我想考初中。”

姑父当过兵,在喀什巡逻过五年,知道世界有多大。他正蹲在门槛上抽旱烟,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考啥初中?放好你的马比啥都强。”

“我想考。”狗狗布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想走出龙凤山,去看看书里的地方。”

姑父的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狗狗布揣着从姑父那里借来的十元钱,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到了乡小学。村小的王老师看着这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孩子,接过那皱巴巴的十元钱,在报名表上写下“狗蛋”两个字,接着又擦掉,写成王富贵——那是他早已被遗忘的学名。

“想读书?”王老师问。

“想。”狗狗布点头,眼里的光和那天他递出打火机时一样亮。

“好。”王老师拍了拍他的头,“读书好。”

王老师是乡小学的校长,是狗狗布同村人,按照辈分,狗狗布叫王老师堂叔,前几年由民办教师考上师范学校毕业后成为正式教师,去年当上了校长。

那天晚上,狗狗布又做了个梦。还是骑着那匹白马,在陇南的群山里奔跑,仇池山、香山、祁山、青泥岭……那些山不再是模糊的影子,而是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山上的草木、岩石、甚至空气里的味道,都和《地方志》里描述的一模一样。他甚至看到了山外的景象:高楼像雨后的竹笋一样冒出来,铁轨像银色的带子铺展在大地上,飞机拖着白痕划过天空,比他见过的任何鸟都快。

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跑到学校,王老师正在晨读,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笑着问:“做美梦了?”

狗狗布用力点头:“嗯!我梦见好多山,还梦见山外面的东西!”

王老师放下书,望向远处的龙凤山,阳光正从山坳里爬上来,给山顶镀上了一层金边。“那必定是个好梦。”他说,“梦是会长大的,就像山里的树,只要肯扎根,总有一天能碰到天上的云。”

狗狗布看着王老师,又看向远处的群山,心里忽然明白:书里的字不是死的,它们是活的种子,落在心里,就能长出翅膀。哪怕此刻他还在龙凤山放马,但他的梦,已经跟着那些书页里的文字,跟着那些地理坐标和历史年份,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陇南的山依旧沉默,但这沉默里,已经藏着破土而出的声音。风穿过树林时,带来了远方的气息,那气息里有海的咸,有星的光,还有一个少年用十元钱和一整个冬天的自学换来的关于未来的无限可能。而那匹在梦里奔跑的白马,正鬃毛飞扬,等待着载他穿越时空的褶皱,奔向那些既在历史里,也在未来中的群山。

本期点评1:

以散文笔法写小说,是自五四新文学以来较为常见的一种创作方法,如郁达夫、孙犁、俞平伯等。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生动曲折的情节设计和丰富多样的场面描写并不是此类小说着墨的重点,深沉的慨叹、悠远的情思和流动的韵致往往更能打动读者。李廷贤的儿童文学作品《梦中的白马》就属于这类创作,作者长于在简洁平实的叙事中传递情思与哲思,从平铺的语言出发,往情感肌理的纵深处挖掘。

一年前,故事主人公“立秋”被陇南一中录取,带着母亲的骄傲走出大山,趁着新鲜和自由的风,去广阔的世界中学习生活。如今,他却灰溜溜地回到老家,披着一身城市的尘土,而母亲的骄傲蔫了,“只剩下被风刮过的干涩”。小说起初没有写明“立秋”辍学的原因,但读者都能带入那种“失败青年”返乡后“被凝视”“被观看”的焦虑、遗憾、沉重和伤感。

“几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书”是解读这篇小说的关键,其中很大一部分书都被母亲当作礼物赠送给邻里,村里人则纷纷扯下书页来卷旱烟抽。村民虽不识字,却会为“立秋”的辍学而感到可惜,会觉得走出大山念书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体面事,但他们又不懂得尊重知识。观念的落后、家庭的贫穷和知识的匮乏成为撕裂“立秋”的成长的阵痛,直至小说结尾,他本人都没有从阵痛中真正走出来。他把自己的书和读书的梦想都托付给了和土狗同名、小学肄业的男孩“狗狗布”。“狗狗布”用了半年的时间,把那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书彻底翻烂了,梦中想象着《陇南地方志》里描绘的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山川草木,鼓起勇气和姑父借了十块钱到乡小学报名想要考初中,故事在充满希望和温暖的氛围中收束。

“立秋”和“狗狗布”是小说中的“双主角”。如果把“立秋”当作第一主人公,《梦中的白马》就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成长小说,而是关于青年知识分子个人奋斗未完成的“反成长小说”。“立秋”家里穷,没有基础,上高中跟不上,只能寄希望于未来通过“当兵”“当将军”再走出大山。他的成长是未完成的,甚至是失败的。如果把“狗狗布”当作第一主人公,《梦中的白马》也只能称得上是“半部”成长小说,他通过勤奋自学和不懈努力,掌握了一定的历史、地理、生物知识,在入学报名表上签下本名“王富贵”的那一刻,标明他要抛弃平庸、低贱的外号,寻找生命意义的决心。但本名“富贵”,仍然有着鲜明的阶层趣味和认识局限性。如果读书是为了“富贵”,是否也偏离了本真呢?更重要的是,“立秋”在高中阶段面临的问题,如贫穷、知识匮乏等,对“狗狗布”也一样成立。也许,“立秋”就是他的未来。

我一直认为,对文学作品来说,呈现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梦中的白马》没有给“立秋”和“狗狗布”写出一个光明的、确定的未来,也没有失掉希望和期许。作品对乡村青少年的求学困境的深刻呈现,是含着血与泪的,有温度也有深度。

——教鹤然(《文艺报》社评论部编辑,文学博士)

本期点评2:

山野火种与时空白马

《梦中的白马》是一篇以儿童视角承载沉重现实,又在困顿土壤中点燃知识火种,以想象突破地理桎梏的成长寓言。作者以陇南群山为沉默的舞台,让少年立秋的失落与少年狗狗布(王富贵)的觉醒在山风中激烈碰撞,最终在书页与梦境中,完成了对命运的突围。

文中,狗狗布那匹“鬃毛如流动的银河”的雪白神驹,成为最耀眼的超现实符号。它踏过仇池山的古老刻痕、香山瞬间开谢的杜鹃、祁山诸葛亮的悲悯目光、青泥岭李白叹息浸染的石阶,直至哈达铺红军草鞋悬挂的屋檐——这并非逃避现实的幻梦,而是以想象为梯,攀援地方志中沉睡的历史层岩,让被群山阻隔的时空在少年心中轰然贯通。白马所经之处,“草叶瞬间枯黄又返青,仿佛时间在脚下折叠”,这充满魔力的意象精准隐喻了知识对个体生命维度的拓展。当狗狗布在梦中看见“高楼如雨后竹笋”“铁轨如银色带子”“飞机拖着白痕”这些图景时,已悄然为现实的“走出龙凤山”铺就了精神路基。

作者深谙乡土叙事的精髓在于根须的真实与枝叶的诗意。他笔下的陇南山川不仅是地理容器,更是历史与情感的沉积岩:“岩层里嵌着远古海洋的盐粒,褶皱里藏着秦汉的烽烟,沟壑里流淌着红军长征时溅落的血滴”。这种对土地的深情“考古”,赋予故事以厚重的时空纵深感。人物的刻画也是摒弃脸谱化:立秋辍学后的沉默与眼中“被雨水打湿的星空”般的沉重,其“当兵当将军”的朴素倔强;狗狗布(王富贵)对《水浒传》霉斑位置的熟稔,用视为珍宝的打火机换取书本时眼里的光;乃至姑父磕烟锅的沉默与王老师那句朴素箴言“梦是会长大的,就像山里的树,只要肯扎根,总有一天能碰到天上的云”——这些细节如草叶上的露珠,折射出人性质地与生存智慧。书中被反复摩挲的《陇南地方志》,更成为勾连个体命运与大地记忆的密钥,让狗狗布对“走出山”的渴望,超越了简单的离乡,升华为对自身所栖居的时空坐标的深切认知与精神皈依。

《梦中的白马》的高明之处,在于它将最沉重的现实土壤与最轻盈的想象翅膀奇妙地熔铸一体。当狗狗布攥着十元钱走向乡小学,那皱巴巴的纸币所承载的,已不仅是一个少年的入学资格,更是“书页里的火种”在现实中点燃的第一簇微小而确定的火焰。陇南群山的沉默里,从此有了“破土而出的声音”。也是作者以深情而克制的笔调所要证明的——真正的儿童文学,足以在贫瘠的土地上,以知识的微光与想象的神骏,驮载起一颗年轻心灵穿越时空的褶皱,奔向那既在历史深处、亦在未来之光的无尽群山。

——陈丹玲(贵州省铜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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