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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里看山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曹万里  2017年08月17日08:52

孩提的时候,我喜欢看山,看崚嶒雄奇的高峰,看连绵起伏的群山似波浪滔天,那无穷无尽的碧色滚滚涌向天际,激起我无尽的情思和遐想。我们诞生于大山的怀抱,大山里的崇山峻岭、溪渠沟壑甚至角角落落,都流淌着母性的温情和深挚的爱,流淌着美丽动人的古老传说和迷人童话……

家乡的东北角天空,即使晴和的日子,总有一片白云常相厮守,给人一种谜的诱惑力。奶奶告诉我:“那是天堂寨,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于是,我们便围着大人听讲那些离奇曲折的动人故事,缠着他们唱黄梅戏、采茶戏、听说鼓书,侧耳倾听奶奶深情地唱曾经风靡一时的红色歌谣和民歌,幼小的心中常常飞出一对对翅膀徜徉在古老的神话之中,在神奇的童话般迷人的大森林里翱翔……

童年是浪漫而纯真的,每一个人的童年都有一段美丽而温馨的回忆。那时候,我们喜欢看山,玩耍嬉闹在山间,梦幻也在山间。蓊蓊郁郁的林海丛生着我们扑朔迷离的童年幻想,山野的红杜鹃也燃起了一堆堆照亮我们童贞的篝火。我们看山恋山,只看得云起云飞、潮涨潮落,只看得月圆月缺,人去人归。在那社会动荡的年月,尽管幼小的我们曾经听到夜半犬吠惊梦的几声惨叫,松明的闪烁中,也曾看到父亲一张似秋霜打后的脸和母亲卑怜的哀泣。但纯真无邪的我却闪着好奇的眼睛,似懂非懂。我们仍无忧无虑,活蹦乱跳,成天跟大孩子去“疯”去“野”,在山坡上打滚滚,翻“筋斗云”,赛神仙法宝,布阵垒战;或者整天泡在溪沟里、池塘边,变成一条黑溜溜的小泥鳅,在白云悠悠的山间钻来钻去,乘风来呼雨至;而大人的忧虑、烦恼、苦闷似乎淡然不知,将之抛至九霄云外。

世界仿佛就在云雾中一样,朦朦胧胧的,但又如梦似幻地召唤我们前行。每逢看到山巅波翻云涌,或者山间云雾飘来荡去,我便仿佛感觉有一位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仙长在拯救我们的生命,在赐予我们幸福,赐予我们许多美好的东西。

少年时代看山,看到山的圣洁和崇高;青年时代看山,看到彩云缭绕的一页页史书在心间翻动,看到山的壮丽和伟岸形象。尽管世间的山千姿百态,雄奇秀美,犹如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图画撩拨你的心弦,以致你浮想联翩,思潮澎湃。但更多给予人以哲理的发现和人生的启迪。她有时让你如痴如醉,流连忘返于美妙的仙境;有时峻嶒怪异,让你警醒于浑浊的时世,让你远离纸醉金迷的生活,成就一副铮铮傲骨;有时让你豪情满怀,扑入你眼帘的是一幅幅绵长的浩大画卷,使你顿生叱咤风云、擎天立地之念。

两年前,我们同塆的几个青年,相约徒步去攀登海拔1729.83米的大别山主峰天堂寨。我们跋山涉水,披荆斩棘,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到达“巉岩古寨插云间,吴楚东南第一关”的天堂寨。

梦寐以求的愿望近在咫尺,可我们却又有些惶惶然,因为童年的梦就在眼前飘忽,掀起一层层感情的涟漪。那些关于神仙关于法宝的美梦顷刻化为乌有,而真真实实的大山给予人一种荡气回肠、勾魂摄魄的力量,我们感受到大自然神奇奥妙的魅力。那莽莽苍苍的林海,让你联想到芸芸众生缤纷多彩的梦幻,联想到世事的宽广无边和无穷奥妙。

漫步在幽静、险峻的大别山云海里的石径上,看眼前烟云飘飘拂拂,起起落落;或潇潇洒洒,归去匆匆;或蓬蓬勃勃,铺天盖地的弥漫千山万壑、悬崖深涧。此时,人生的痛苦、哀怨和怅惘,一切都会荡然无存,尘俗之念全无,你油然而生一种超凡脱俗、飘飘欲仙的感觉。但在雾霁云归的倐忽间,你很怀疑这山间的茂林修竹里或水声潺潺中,会走出一位气宇轩昂、儒雅翩翩的白面书生来。也许是峨冠博带,“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忧国忧民的屈大夫;也许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沧然孤独的理想主义勇士——陈子昂先生;或者是狂放不羁、桀骜不驯的诗家仙客,独坐幽篁吟诵他绝美的诗句;要么就是“富贵于我如浮云”的杜子美,走进了“高江急峽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的意境……

走进大山深处,走入大别山缥缥缈缈的岚雾,就走近山之天堂了。与其说是历经千辛万苦、历尽艰难险阻后的一种征服,还不如说是一种心灵的洗礼和净化过程,是思想的一次伟大升华,美的至高境界。

站在云雾里看山,看到山之高峻,山之神秘,可以看到山的博大精深,容易漾起许多绮丽多姿的梦。(曹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