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将军是怎样炼成的》作品选登(18)

　　“不！英妹，你说得不对。一个人的美不能只看外表。我说的美，我爱的美，我要的美，是指心灵美。人的心灵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我不仅爱你的心灵美，也更爱你的丑陋美，因为你的丑陋是美的，它犹如一朵玫瑰花，绽放国色天香。你的丑陋，宛若一部人生经典史记：它记载了你17个春秋的红色履历；它笑谈了你闯荡江湖的传奇故事；它涵盖了你对中华民族的热爱，对中国共产党和共产主义的信赖。你的这本人生经典史记，我张金堂要定了，我要阅读一辈子。我曾解读过《三国志》诸葛亮的夫人黄月英。她虽然容貌甚丑，但具奇才；她上通天文，下懂地理，韬略近于诸书无所不晓。诸葛亮所学，很多都是由黄月英所授。罗贯中男尊女卑，《三国演义》只著诸葛孔明，却不提黄月英。据讲，《赤壁决》、《三气周瑜》、《空城计》等，都是诸葛亮丑陋夫人黄月英的幕后佳作。英妹，我张金堂等你17年，现在孑然一身，我就是要像诸葛亮爱丑陋夫人黄月英那样地爱你一辈子！”

　　“金哥，英妹染指，已经不是玉女身了；可你还是金童体，我不配做你的新娘。”

　　“英妹，你迂腐得很，亏你上过洋学堂，接受过新思潮教育。‘三民主义’提倡解放妇女，到现在也讲了三十年，可你还恪守旧俗。昨夜，老三爹倾肠倒肚地向我叙说了你的隐私。现在，你的肚子里还有红军虎将王国章的骨肉，可我不计较，不在乎。此一时，彼一时，你是无辜的。要说不无辜，那就是扭曲的历史、畸形的政治在你身上的缩影。英妹，我喜欢你，爱恋你。要说般配，我才配不上你呢！我只读过几天‘人之初’，汉字不识几个。而你文韬武略，当过红二军的侦察科长，还有云梦小侠女、红军侠女的美称。我是个粗人，家里穷得叮当响，只要你不嫌弃我，就算我三生有幸，上辈子修来的福！我想，我们结婚后，做社会的贫民、庶民。我们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穷日子穷过，我们也会过得很幸福！”

　　“金哥，你的话让我感动，也让我复苏复活。我愿意做你的新娘！但我有个要求，等我堕胎后，还你一个干净的女儿身，我们再办喜事。”说完，袁冬英泪如泉涌，倒在了张金堂的怀里。

　　“英妹，你别从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话不能这么说，人活在世上，要讲仁义道德。你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况且，王国章是好人，他出身贫寒，为消灭白匪军、反动派，他先在国民党一二八师当了兵。后来受进步思想影响，弃暗投明，参加了红军，跟着贺龙军长闹革命。目前，蒋介石撕毁双十协定，又要发动一场内战。王国章作为红军的指挥员，马上就要奔赴战场，如果他在战场上牺牲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而我们在大后方，比他安全，最起码不会直接掉脑袋，我们应该把他的孩子生下来，抚养带大，培养成人。人说将门出虎子，说不定这孩子就是个虎子，将来能当将军，能当元帅。何况我们还年轻，可以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你说呢？英妹……”

　　袁冬英频频点头，张金堂把她抱入篷舱，俩人沐浴爱河。

　　袁冬英与张金堂结婚六个月，就生下了小儿子张明亮。谁都明白，从表面上看，袁冬英怀孕月份不足，但实际是十月怀胎。尽管张金堂戴了绿帽，但“新闻”暗暗地隐退了。其原因：也许是受“三民主义”解放妇女思想的启迪；也许是受“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中庸思想的影响；也许是袁冬英特别优秀的缘故。过了一段时间，乡亲们逐渐地理解了袁冬英的难言之隐。而且换位思考地产生了同情怜悯心，不再评头品足了，都能正眼看待袁冬英。当张明亮降生后，该祝贺的依然去祝贺，该道喜的依然去道喜，该送礼的依然去送礼。

　　张金堂非常喜欢小儿子张明亮，把他当成心肝宝贝，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然而张金堂越是这样，袁冬英心里越是不安，因为张明亮不是张金堂的儿子，而是王国章的香火继承人。人的逆反心理最可爱，袁冬英认为：在这个时候，哪怕是张金堂打她、骂她，说她一万个不是，她心里才会平衡，心里可能会好受一点。可张金堂像对待张明亮那样地爱慕她，也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袁冬英知道，他想把她从苦难中彻底解脱出来，让她忘掉过去，让她过上最美好的田园生活。袁冬英在月子期间，张金堂每天下湖捕鱼，让她吃上了世界上最好的喜头鱼。而且亲自下厨，做瓦罐鸡汤、米酒汤圆，把温馨可口的饭菜送到了她嘴边，让她彻底解除了他是张明亮后爸的后顾之忧。

　　阴历八月初十，阳光明媚，高朋满座。张金堂为儿子张明亮举办了满月宴席。宴席间，张金堂收到了当天的《新华月报》，头版头条转载香港《大公报》消息。陶希圣著，以蒋介石的名义发表了《中国之命运》一书：……中国从前的命运在外交，今后的命运则在内政……今后，二年决定命运，亦即在二年之内消灭中国共产党和一切抗日民主力量……《新华月报》评论员指出：……蒋介石在《中国之命运》所宣扬的反动谬论，同汉奸的论调如出一辙……敌人汉奸反共，蒋介石也反共；敌人汉奸要取消边区，蒋介石也要取消边区……蒋介石和敌人汉奸“一个鼻孔出气”，和敌人汉奸“一模一样，毫无二致，毫无区别”。

　　识字的人争相看报……

　　老三爹看完《新华月报》，他颇感惊讶！愁肠百结地对张金堂说：“这是蒋介石阴谋挑起内战，发动第三次反对共产党高潮的一个信号，蒋介石又要招兵买马、扩充兵员，民众又要遭殃了……”老三爹的话还没有说完，“嗖”的一声，一枚飞镖凌空射下，戳在宴席中央的大圆桌上，镖尖上穿刺一张纸条。

　　满月宴席戛然而止……

　　张金堂对贵宾们说：“飞镖是冲着我来的，请大家走好！”说后，他急忙取下飞镖上的纸条过目：

　　今冬抽壮丁，仍采取“三抽一，五抽二”的办法，这是蒋委员长的招兵举措。张金堂已被抽中。三天之后，张金堂务必赶到沙湖码头上船出征，否则，抓小儿子张明亮为人质。

　　保长：袁武常

　　1944年9月1日

　　13帖     废镖抗丁

　　宴席散后，柴以求对袁冬英说：“冬英，我的女侠好闺女，‘飞镖’表面上是抽张金堂的壮丁，实际上是冲着我来的。因为我抬高了你的身价，收你为女儿。这降低了你父亲袁炳刚的身份，灭了他的威风，丢了他的脸面。所以他要以‘抽壮丁’报复我，因为‘抽壮丁’有蒋委员长撑腰，我也扛不住！”

　　“干爹，那怎么办呢？”

　　“好女儿，那就‘废镖抗丁！’”

　　“怎么个废法？”

　　柴以求将嘴巴贴在袁冬英的耳朵上：如此这般……

　　晚宴由柴以求老爷主持。柴春仿、莎莉携小女儿柴夏；张金堂、袁冬英抱小儿子张明亮；李百炎、赵苟姑带小儿子李春雨，三家人来到柴老爷家的二层阁楼，举行离别晚宴。晚宴中，男人酒入肝肠，摩拳擦掌；女人怀中抱娃，怒发冲冠。

　　天井落下半个月亮，摊在圆桌上，黑白分明。

　　柴以求老爷说：“冬英、金堂，你们‘中镖’，必然家破人亡；你们‘废镖’，也许能逃脱厄运。不过，‘废镖’是一着险棋！不知你们胆量如何？”

　　袁冬英和张金堂异口同声：“听从干爹的安排！”

　　柴以求立即将小明亮和小春雨抱在胸前说：“你们细看，这两个小儿郎的容貌长得何等相似，像一对孪生兄弟。现在，你们将他们移花接木，混过此劫！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怎么个移花接木？”三对夫妇齐声问道。

　　“冬英，我的好女儿，现在，你将小儿子明亮交给李百炎和赵苟姑，由他们抚养起来。此刻，你和金堂赶快走水路，出青滩口后向西逃走，走得越远越好。待‘抽壮丁’平息后，你们再回来认领他。李百炎、赵苟姑，你们将小儿子春雨交给柴春仿和莎莉，由他们暂时代养，因为保长袁蚂蟥不敢找我们柴家的麻烦，小儿子春雨在我们柴家很安全。现在情况紧急，事不宜迟，请你们赶快行动！不然，就来不及了。”

　　袁冬英泪流满面，舍不得将小儿子明亮交给赵苟姑。这时，柴以求语重心长地说：“冬英，好女儿，你毕竟是红军侠女，什么样的风风雨雨你都见识饱尝过。现在是母婴分离，儿连母心。我虽然是男人，但我知道这是心连心肉连肉的割舍。然而我相信，你一定能闯过这道骨肉情关。为了让小明亮不遭受人质要挟，为了让你和金堂逃出虎口，你就不要再犹豫了。此刻夜深人静，既是暴风骤雨，又是雷霆万钧，正是你和金堂逃出虎口的好机会。不然，天亮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