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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火——将军是怎样炼成的》作品选登(21)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6月10日16:2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新甫

  “春雨,你还犟嘴。兵役法明确规定:独生子女,一般不作为应征入伍对象。然而,你是独生子女,你出什么尖,逞什么能,非报名参军不可!只要爹和娘在,你就死了当兵的这条心!水乡有句俗话,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你已经是好铁、好男,你还去当什么兵。我们家的历史成分好,红旗谱、红旗手、红五类,红色履历红盖头。建国至今,我们家是党的依靠对象。这些年来,我们家里就没有断过工作组:有省的、有县的、还有乡里的。沔阳县委、沙湖公社党委看得起我们。去年,你被县里选拔为社会主义接班人,任‘四清’工作队员,参加了江陵县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社教’结束后,县委一纸行文,你被提拔为西圻公社团委书记。儿子啊!你很努力,很优秀;你已经出人头地,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你的亲人了。说不定,你今后更有作为,当个县令、省令。现在,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要弃干当兵。再说,谁不晓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兵,就要打仗,打仗就会流血牺牲;你万一有个闪失,我们怎么对得起……我们要对你负责。我们李氏家族的这个房头,就剩你这根独苗了,我们不能让你去当兵!”

  “爹,你说得对。当兵就要打仗,打仗就会流血牺牲。但是,如果我们这些热血青年都不去当兵,我们的国家谁来保卫!我们的家谁来保卫!”

  “好儿子,其他热血青年我们管不着,他们愿意当兵就去当兵。我们只管你,反正我们不同意你去当兵。你赶紧找人武部,把你的名额拿下来。”母亲赵苟姑在一旁插话。

  李春雨孝敬父母,他见爹和娘一个鼻孔出气,马上就不顶嘴了。然而李春雨却在发愣:爹和娘虽然目不识丁,可一番言辞下来,既让他感动,又让他郁郁寡欢。因为他们话中有话,而且还有许多琢磨不透的辞赋,让他茫然不知所措。

  父教子从,母训儿依。第二天,李春雨无可奈何地跑到县人武部,反映了他家的意见。可是刚过一天,爹和娘却翻了案,叫他赶紧托人说情,非要他参军不可。尽管李春雨陷入新的茫然,可脸上重新挂起了彩云,他又无奈尴尬地求了马县长。最后,人武部给他下发了入伍通知书。这时,爹和娘的心态才转入正常。

  李春雨茫然、尴尬,因为他参军的事,完全是他母亲袁冬英在背后给他下的决心。可是,他却蒙在鼓里。

  原来,李春雨的身体检查合格后,袁冬英就藏在家里,悬在堂屋的中梁上探听他参军的消息。当她听到李百炎和赵苟姑对儿子感人肺腑的训导后,母爱情怀宛若火山爆发,她想立即从梁上跳下来相认儿子李春雨。可是她转念一想,如果相认儿子,负面作用就会大于正面作用:一是她二十多年的秘史就会泄露,儿子就会由“红五类”变成“黑五类”,成为历史反革命的子女,儿子的前途也就会毁于一旦;二是她相认儿子了,即使她的秘史没被泄露,这可对儿子的身心健康不利,因为儿子有心理障碍,就会背上表面上是“红五类”而实质上是“黑五类”的包袱,从而就会打乱儿子的正常生活和工作秩序。

  袁冬英又一次失掉了相认儿子李春雨的机会。因为她知道,她的秘史,就是李春雨的秘史。这个“秘史”,导致她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他是她的儿子,她是他的母亲,她不敢在公开场合承认他,更谈不上养儿教子,享受母爱的天伦之乐。袁冬英的母爱被扭曲了,她痛苦极了。然而,她的扭曲,她的痛苦,她的忍耐,都是对儿子最慈祥的母爱情怀。她控制了自己的愚蠢行动,没有相认儿子。那个深夜,她泪流满面地倚悬在梁上。泪水就像屋檐下的雨水,滴在了李百炎和赵苟姑仰望的面额上。三人又是寡言,又于无声处地弹奏了第三支“无声音符传感接触”的悲凉曲子。

  子夜,袁冬英从梁上“腾”地下了地……

  李百炎和赵苟姑猜想,袁冬英要改变主意,要见他们,要诉说衷肠。可袁冬英撇开他们,快速地潜入房中,她蹑手蹑脚地来到李春雨的床前。他们又猜想,她要弄醒李春雨,相认儿子。因为儿子要去当兵,她怕他牺牲疆场再也见不到他了。然而他们又猜错了。袁冬英蒙着面,启用了她的夜视眼——因为二十多年来,她夜出昼伏地练成了一双能发绿光能在夜间看得见物体的猫眼。袁冬英欣喜若狂地观看了李春雨的英俊面容,她高兴极了,因为儿子就是王国章的拷贝。她耸起鼻子,用她特殊的嗅觉闻了闻儿子身上血气方刚生龙活虎的气味;接着,她动用残缺不全的耳道,听了听儿子呼吸中轻柔缠绵的鼾声;最后她轻巧地捡起儿子翻身时落在地下的被子,又轻巧地盖在了儿子的身上。此时,袁冬英在有限的时空内,用这种相见方式来看望儿子,浓缩了一个隐形母亲的畸形母爱。

  天蒙蒙亮了,联防治安队员老侯头提着破锣,从镇西头向镇东头边走边敲边喊:“阶级斗争,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严防阶级敌人破坏,不要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要冤枉一个好人!”

  袁冬英在儿子的床前听见了老侯头的排查声,儿子也即将被这种声音吵醒。她怕儿子发现是她,暴露“秘史”。于是,她含着眼泪迅速离开,一个箭步地跃出房门,施展轻功,腾空而起,向李百炎和赵苟姑摇摇手,投下一封信,然后从后门走了……

  李百炎和赵苟姑立即从地上捡起信件,阅读起来:

  炎哥、姑嫂:你们好!

  你们对李春雨(张明亮)厚德载物,仁爱有加。英妹在纸上叩谢。

  有志者事竟成。李春雨要弃干参军,这是他的意愿。只有让他在外面闯荡世界,多吃苦,多磨炼,才能够多受益。不能让他躺在“红五类”护身符的温床上坐享其成,吃你们的红色老本,到后来不成器,打水漂,被历史所淘汰。再说,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所大学校。他参军后,可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化,可以得到全面发展。今后,他万一转业了,到地方也有用武之地。这个意愿,一半是我的,一半是他父亲王国章的。

  此致

  敬礼!

  袁冬英

  1965年12月10日

  15帖     老少兄弟

  菜油灯头烧结掉落,屋里亮堂起来。

  李春雨听完娘的传奇故事,意味深长地说:“老三爹,我娘的故事很传奇,她很神圣,也很伟大!今后,我一定要找到娘,相认她,报答她的‘养育’和‘隐形’之恩。还有,娘的恋情故事告诉我,表象上,我是张金堂的后裔;实际上,我是红军虎将王国章的儿子。”

  “孙儿,你孝道爱亲,这很好。然而现在,你已经知道,你是王国章的儿子了。所以你要认祖归宗,就要找到王国章,相认他是父亲才是。”

  “老三爹,我要认祖归宗!但我不能忘记养父张金堂的养育之恩,没有他的仁爱之心,就没有我的今天。等我找到养父张金堂后,我再去寻根问祖。刚才,您在我娘的传奇故事中说到了王国章。我觉得很蹊跷,这与我认识的王国章相吻合,我认为是同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有人说,他已经离休,告老还乡,到秭归县三斗坪坛子岭隐居了。不管怎么说,我今后一定要找到他,认他是父亲。”

  由此,李春雨想起了与王国章“老少兄弟”相称的荒唐趣事。他告诉老三爹:

  王国章是福州军区炮兵喀秋莎火箭炮炮兵团的团长,我是炮四连的侦察兵。因为我们长得极像,他爱我如子,我爱他如父。部队官兵称我们是“老少兄弟”,我们也乐意接受。在部队,我曾是王国章的得意门生:从学狙击步枪、手枪到冲锋枪的瞄准射击;从学迫击炮、榴弹炮、加农炮、火箭炮的兵器操作到各种炮弹的发射;从识图、用图、地形侦察、目标交会、诸元计算和野营训练的单兵动作,王国章都手把手地教我,为我做示范。那时,我是全团的尖子兵,王国章非常喜欢我,他走到哪里,就把我带到哪里。

  有一次,他对我说,当兵就要当将军,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要想当将军,那就要到战场上去加钢淬火,到战场上去打仗,到战场上去与敌人拼刺刀,将军是打出来的,将军是杀出来的。我不住地点头。后来,我就调到了武汉军区某师高炮团,赴越参加了援越抗美战争。

  “噢!原来你是这样参加援越抗美战争的。”老三爹情不自禁地说。

  “是这样的。他要我去打仗,在战争中百炼成钢。”李春雨回答老三爹后又继续说……

  可是,那时在部队,我并不知道我娘的“秘史”;而在王国章的心目中,我就是他的儿子了。为此,王国章曾察看过我的档案。他从我的年龄推算,觉得我是他的儿子。因为我是1944年出生。我娘是1943年初到达延安与他在王家坪相会的。所以,王国章认准我是他和我娘的爱情结晶!王国章曾试问过我:你是湖北哪里人?我答:我是湖北沔阳沙湖人。你父母叫什么名字?我答:父亲李百炎,母亲赵苟姑。尽管王国章感到我回答的话驴头不对马嘴,可他还是把我当儿子对待。也许是他的意见发挥了作用,在沔阳籍三百多个士兵中,我第一个入了党,第一个提了干。据说,他借我入党和提干之机,曾特意派人到我的家乡沙湖镇进行调查。可是,材料里没有表明我是他儿子的蛛丝马迹。由此,他感到非常惋惜。王国章的询问,引起了我的怀疑。有一天,我壮着胆子,避开司马丽江阿姨试问王国章:王团长,您有过初恋情人吗?

  王国章回答:有过,而且非常浪漫!可能有一非婚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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