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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火——将军是怎样炼成的》作品选登(2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6月10日16:2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新甫

  老艄公一边荡桨一边禅思: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那是军阀混战的岁月,洪湖曾是湘鄂西革命苏区所在地。那时他是孩子,跟着爷爷在无名小河摆渡,见过许多蒙面人,他们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爷爷告诉他,蒙面人很复杂,有好人,有坏人。有的蒙面人吃大户,杀富济贫,最后当了红军;有的蒙面人寻找机会复仇,刺杀官吏,最后落草为寇;有的蒙面人,男盗女娼,奸淫妇女,乱杀无辜。老艄公心想,现在是和平年代,怎么会出现蒙面人呢?也许现在的“文革”就是一个“乱世”?什么神啊、什么仙啊、什么道啊、什么武功高强的人,都蒙面跑出来了!然而这两个蒙面人,是真聋哑人,还是假聋哑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老艄公暗想:看样子这两个蒙面人,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这位解放军来的。好啊!他倒要看看,这曲过河的折子戏……

  突然,黑衣蒙面人从李春雨的身旁跃过,跳到船的后舱。白衣蒙面人伫立前舱,两个蒙面人把李春雨夹在船的中舱,生怕他跑掉似的。顿时,李春雨猜测:在芦苇丛中跟踪他的,一定是这两个蒙面人。现在他们要干什么?忽然,他想起了老三爹“夜说家史”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的两个秘密:孙儿,昨夜你到沙子头坟茔地给你养父养母祭拜时,正好黄狗娃在那里下竹锏捕捉黄鼠狼,他看见了一个白鬼、一个黑鬼和一个绿鬼。这天,正是你“牺牲”周年的祭日,三个“鬼”都去你家的坟头祭拜。这说明三个“鬼”都与你有亲缘关系。后来你真相大白地“复活生还”了,这才破译了“绿鬼”是你自己的“秘密”;那么,“白鬼”和“黑鬼”又是谁呢?这个“秘密”由你自己去破译吧!

  李春雨站在中舱,采用排查法,逐渐地缩小亲人圈子,破译两个蒙面人的秘密:是啊!与我有亲缘关系的人,无非是我的父亲、母亲、养父、养母和我的恋人柴夏。养父李百炎和养母赵苟姑都已去世;父亲张金堂,抽壮丁当了国民党的兵,听说在美国,他不可能回大陆。于是,他将密码圈缩小。养父养母说,娘袁冬英活在人世,她曾几次冒险来家中看望儿时的他。此外,就是恋人柴夏了。看来,与我有亲缘关系的人,无非就是她们俩人。思虑至此,老三爹的“秘密”被他破译了。那天深夜来坟头祭拜他周年祭日的那位“黑鬼”,就是他母亲袁冬英;那位“白鬼”,就是恋人柴夏。看来她们俩人一直跟踪他。此刻,他确定,站在轻舟后舱内的黑衣蒙面人,就是他的母亲袁冬英;站在轻舟前舱内的白衣蒙面人,就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柴夏。可是他不明白,她们俩人为什么要打扮成蒙面人与他相见呢?他又绞尽脑汁地想呀!他终于醒悟:他娘袁冬英,一是“肃反分子”;二是历史反革命。她怕暴露母亲的身份把儿子的红色前程毁了。恋人柴夏也很清楚,她家是地主,军队不会同意他和她结婚,但是,她又怕他痴情地爱她向她求婚,毁了他的红色前程。因此,她们俩人都用心良苦,都怕“黑色历史”影响他的“红色历史”。所以她们俩人才打扮成蒙面人,以同一目的前来与他相会,以此表达真情真爱。

  李春雨解开了“密码”。他恨不得立刻上前揭开她们俩人的面纱,他要坦然的母爱!喊一声亲娘! 他要真挚的情爱!叫一声夏妹!他终于控制情感没有贸然行动。他想到了岸上,他要施展李氏家族的太极迷踪拳,揭开她们的面纱。

  阅人无数的老艄公,看见两个蒙面人一前一后盯住李春雨,他也好像看透了她们的心事——她们都为情爱而来。他认为: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阶级斗争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的今天,两个“黑五类”人采取蒙面方式会见“红五类”的非蒙面人,以求得到真情真爱畸形的社会现象,无疑是人世间最为罕见最为奇特的悲情故事。

  面对平静的河水,两个蒙面人的心房都在颤抖。

  黑衣蒙面人袁冬英似乎在对李春雨说:雨儿,你很聪明,我们两个蒙面人的“密码”都被你破译了。是的,在你“牺牲”周年祭日的深夜,我和柴夏分别打扮成蒙面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你的墓碑前,娘祭拜儿子,倾泻母爱;柴夏祭拜非婚丈夫,悼念情爱。第二天,你述说的“复活生还”故事,震撼沙湖水乡。从那天起,母爱和情爱都跟着你“复活”而“复活”,娘和柴夏分别昼藏夜出地跟踪你。你在沙湖的探亲活动,包括“夜说家史、认祖归宗”等。最后你执著地要到洪湖寻找柴夏求婚,娘和柴夏都一一探明,了如指掌。母爱和情爱预感,你血气方刚,将“身世”捅破,非要与柴夏结婚,我们苦心经营的母爱和情爱都将毁于一旦,你的红色前途也将半途而废。所以,娘和柴夏一直跟踪你,娘要阻止你向柴夏求婚的莽撞行为。

  白衣蒙面人柴夏似乎在对李春雨说:雨哥,我对你情深深,雨蒙蒙,思念了一千零一夜。此刻你近在咫尺,站在中舱内,我却戴着面纱让你雾中观花!我何尝不想揭开面纱,跨进中舱投入你的怀抱,诉说三年来的相思苦水。但我不能轻举妄动。因为我爱你爱得很特别,似乎违反爱情的常规逻辑和爱情的恒等式:你爱我,我爱你。可是,我因“黑五类”出身,我爱你的外延和内涵,却和一般的爱情不尽相同。我只好把对你的爱,建立在不让你的前途受到任何影响的基点上去爱你。所以,我不愿意你公开我们的爱情来爱我,我愿意躲起来让你寻找真情真爱地爱着我,让我从中获得人世间最美最珍贵的情爱。

  一个情爱和一个母爱被扭曲了……

  后舱内的黑衣蒙面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春雨,似乎又在说:雨儿,我是你娘袁冬英。世事沧桑、血雨腥风,我由漂亮的“红军侠女”变成丑陋的女人了,然后沦落天涯地成为隐形人。所以娘外出时,不得不把自己打扮成蒙面人。此刻你看着娘,娘面对你。娘告诉你,你就是我的儿子张明亮——移花接木的李春雨。娘想,现在不相认你,更待何时?24年前,因“废镖抗丁”,我怕家破人亡,打造了金、银、铜三枚长命锁,我们一家三口离别时每人携带一枚,不就是为了团圆的这一天吗?然而此刻你就在娘的眼前,娘又断然决定,不能相认你。如果认你了,娘就等于揭开了“秘史”面纱,毁了你的红色前程。所以娘要继续吞咽苦水和苦果,继续隐形在社会夹缝中,等到能公开露面的那天,娘把这份特殊的母爱献给你!现在不仅你面对娘,而且未婚媳妇白衣蒙面人柴夏,她也面对娘,也面对你。我们三人都在船上演绎不能相见的悲情剧。雨儿,柴夏美若天仙,聪明伶俐。她为了你的前途,宁可舍弃你对她的爱,将家迁入偏远的芦塘小岛,让你死了这条心。现在,她又煞费苦心地与我不谋而合,打扮成蒙面人把爱藏在心中,她要让你知道,她不是不爱你,而是她有不可逾越的“黑五类”鸿沟,叫她欲爱不能,欲断不忍。我知道你从骨子里深深地爱着她。可她因“黑五类”出身又不能与你相爱,不能与你结婚。如果她这样直截了当地对你说破,反而就没有“爱”的滋味了。所以她采取了搬家和打扮成蒙面人这两种形式,让你从爱的角度悟出情理,理解她对你的爱,让你选择新爱,别因单一的爱她,吊在一棵树上而毁了自己的红色前程。

  刹那间,黑衣蒙面人又把眼神跳到白衣蒙面人的面目上,好像在对她说:柴夏啊柴夏!你是百里挑一好姑娘,假如你不是“地主”出身,你将是我的好儿媳,雨儿的好妻子。可你的命薄,与我如出一辙。我们都爱春雨,而春雨也爱我们。你和春雨的爱是“情爱”;我和春雨的爱是“母爱”。但我们都不能公地开去爱他。又一刹那,黑衣蒙面人把眼神跳回来了,好像在对李春雨说:春雨啊春雨!你知道吗?娘因“历史反革命”、柴夏因“黑五类”出身,都不能公开地去爱你。我们只能蒙面偷偷地来爱你,偷偷地与你相会。所以,娘为了母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只要你能出人头地,娘沦落天涯隐形地活着,值得!所以,娘又确定,在这个时刻,娘还是不能相认你。

  尽管袁冬英先知先觉,柴夏聪慧绝顶,李春雨才思敏捷,他们三人都在老艄公的摆渡轻舟上,而且在两人蒙面的情况下,三人都猜中了相互之间的关系:一个是母亲袁冬英,一个是儿子李春雨,一个是恋人柴夏,但他们三人谁都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无巧不成书的传奇故事,正在畸形扭曲地发展,那就是历史、社会和命运无情地捉弄了他们三人!

  白衣蒙面人柴夏,你知道吗?三年前,你将非婚生女儿生下,满百日当天,你在她的屁股上用墨针文刺“秋生”(后叫陈秋生)二字后,将她抛弃在羊肠小路的草丛中,让一个无比丑陋的老妪抱走抚养至今。可是此刻,你万万没有想到,站在后舱内的黑衣蒙面人,她就是三年前抱养小秋生的那位丑陋老妪,你的未婚婆婆——袁冬英。

  黑衣蒙面人袁冬英,你也蒙在鼓里。三年前你在羊肠小路草丛中捡养的那个小弃婴,竟然是你儿子李春雨和未婚媳妇柴夏的爱情结晶——他们的小女儿陈秋生——你的亲孙女。

  站在中舱内的李春雨,你更是意想不到。尽管你从柴夏的情书中得知,非婚生小女儿秋生被柴夏抛弃后,被一个无比丑陋的老妪捡去抚养。然而那位无比丑陋的老妪不是别人,正是站在后舱内,你面前的这位黑衣蒙面人——你的亲生母亲袁冬英。

  李春雨想不到故事那样传奇,而是在传奇故事边缘上打腹稿:上了岸,我要揭开你们两个蒙面人的面纱,看看一个是不是他的母亲袁冬英,一个是不是他的恋人柴夏。

  17帖     比武搏爱

  浪花涌动,波光粼粼,像一幅丝绸在河心抖动起来。河对岸——毛茸茸的万顷芦苇,金黄黄的千重稻黍,还有远处苍翠欲滴的芦塘小岛,都缓缓地向轻舟围过来,仿佛近在咫尺,伸手便可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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