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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外的草样年华》(1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3月14日16:04 来源:中国作家网 琼永

  嘻嘻嘻。睡眼乍睁,噼里啪啦,一圈小孩儿扔果皮在他头上肚子上脚上,嘻嘻哈哈。他爬起,把小孩驱散了,紧紧张张拍着身上的尘土。太阳已经高挂树梢,他向繁华的街市走去。

  这是干一杯豪华餐饮酒店,醉美人包厢里,左面墙上装裱着一幅题为“味道”的字,右面墙上悬挂一幅骑马少女油画。蓝学文眼珠子不错地盯着马背上的裸体少女看,丽丽偎过来用手轻揉他的脸颊娇声娇气道:“嗯——蓝经理,人家下不来。”吴王伐道:“喂,服务员,叫你们老板把这幅画换过,要把她的里面画出来。”“哈哈哈哈。”蓝学文、丽丽、美美哄堂大笑。服务员从托盘里端下虫草红枣炖甲鱼,正色道:“先生知道画上的裸体少女是谁吗?是戈黛娃夫人!戈黛娃夫人是英格兰盎格鲁-萨克逊的贵族妇女,麦西亚伯爵利奥夫里克的美丽妻子,当时利奥夫里克对考文垂市民强加重税,戈黛娃夫人亲眼看到了重税之下的民生疾苦,不断向丈夫求情,希望减免税收。利奥夫里克对妻子的不断求情十分厌烦,宣称只要她能裸体骑马绕行市内的街道他便愿意减免税收。戈黛娃夫人果真照着他的话去做,有关官员立即向全市宣告,命令所有人躲在屋内并拉下窗帘。之后她赤身裸体,只披一头长发骑马绕行街道。有一名裁缝师Tom违反了命令,在窗子上凿了一个小洞偷窥,他的双眼因此被抠瞎了。‘偷窥狂’(penping Tom)一词由此而来。戈黛娃的丈夫遵守诺言,赦免了繁重的税赋……”“好了好了,没见到我们一对对的?你才是偷窥狂!”吴王伐说。服务员倒好伏特加出去。蓝学文搂着丽丽的细腰问:“如果我破产了,你愿不愿意为我环城裸奔,像那个戈黛娃一样?”“我又不是戈黛娃,再者说了,你也不会破产。”吴王伐和美美勾臂交杯,问:“你呢?”“吴所长,如果你穷困潦倒,小女子甘愿裸行环街为你讨口饭吃。”“哎哟乖!”吴所长心肝一样搂过美美。蓝经理为她的话鼓掌,丽丽跟着鼓掌。美美抬起屁股撇一勺油打到吴所长的汤碗里:“油大油大,财大官大。”“好,好。”吴所长托一托她的屁股蛋子。她换漏勺探汤里捞出一只甲鱼的脚:“这只甲鱼脚借祝蓝经理前程似锦,越跑越快。”“哎呀呀,王八跑得最慢了。”哈哈哈哈。男男女女笑开了怀。“来来来,干杯!”“夹菜!”“这杯我敬蓝经理。”“这杯小女子敬吴所长。”“干喽,杯中不能剩一滴啊,剩了要罚的啊。”“站起来抱着喝,抱着喝。对,对对对,鼓掌。”

  酒过三巡,吴王伐指着蓝学文笑,蓝学文指着吴王伐笑,他们摇头晃脑,呜噜呜噜,丽丽和美美满面绯红,像绽开的红梅,腰身却似方便面泡了水,泥一样软。吴王伐歪歪扭扭站起来,趔趔趄趄走过去,竟然搂着丽丽摸。蓝学文醉眼蒙眬道:“放肆,放肆!竟敢搂我的女人。”他忽然认出眼前的男人是条黑鲨,想起昨夜的梦,再看丽丽就像白鲨了。啪嚓,伏特加瓶子摔出半截,他攥着瓶颈狠劲儿向黑鲨捅去,又飞起一脚踢倒白鲨。女人发出尖厉的叫声。吴王伐抹一把脸上的血,醉醉歪歪地咧咧嘴,以为蓝学文举着的是红缨枪:“奶奶个屁的,原来你小子在这儿,你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拿红缨枪挑着我玩。唐充,我问你,你是怎么跟蓝学文合谋害我的?”“你他妈你才跟唐充合谋。你以为你变作黑鲨我就认不得了?放屁!化作灰我都认得。你和唐充撕食我的母亲,看我怎么收拾你!”噼里啪啦。蓝经理掀翻餐桌上的台布,比着血红的玻璃瓶齿冲过来,吴所长举起一张重重的椅子砸过去……女人发出惊心破胆的尖叫。丽丽畏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美美失魂落魄地拉开门冲出去。一拨保安进来。

  5.  苍天有眼

  很多人议论庄院长。他的一个老乡摊上官司,送给他一万块要他关照关照,他坚决不受,严词告曰党纪国法不允。老乡扔下钱撒腿就跑。他抓起那沓钱追出门来,大声嚷道:“拿回去!”一沓钱砸在老乡后背。

  一时间,人们不敢往庄院长家送钱。副院长一个姓王,一个姓赵。姓王的一个月也不上一天的班,只在外面打点他的生意,人们只好找姓赵的。

  庭议的时候,赵副院长老要偏着一方,努力陈词,力排众议。庄院长拿一双猫眼瞪他,和他别着,如是两只斗霸争雄的锹形虫,都举着状似牡鹿的角,要把对方拦腰掐断。两人操的是,凡是你支持的我都反对,凡是你反对的我都支持。在法院,到底院长是法人代表,到底院长说了算,结果是每个庭议员都看着院长的脸色行事。摊上官司的人们见副的不顶事儿,就又去找正的。

  “哪个送钱多,哪个就胜诉。你们当他扔还给他老乡一万块钱就清廉了?就真个不收受贿赂了?哼!此前他早收他那老乡的被告两万块了;当是瞒得住人啊?被告就是我的娘舅。”赵副院长在背后大发牢骚。不多久,赵就调走了。

  “嘿!你说庄院长本事有多大,爱新觉罗·玄烨围猎也,弓箭一搭,嗖,一只兔子撂倒了。”“庄院长也是个贪官吗?”“现在的官有几个不贪的?庄院长算好的了。”“谁说不是?真正的贪官是这边才哄完原告,那边又去哄被告,狼群进羊圈,老羊小羊一起吃;如果只吃一方,算清了;再者说了,人家官也是花钱买的,不贪点儿够本吗?要怪就怪那些个刁民,专钻法律的空子,譬如说某人犯了某罪,某条法律上规定判3~5年,你说该怎么判?给你做做这法官!可是,如果原告贿你判5年,被告贿你判3年,这么一来,事儿就简单了:钱不是有多有少吗?这就是依据,好判!”“庄院长不会是这么判案的吧?”“嗨!”“庄院长不是这样的,我听说庄院长是廉洁的呀!”“嗨!”“欸欸,知道庄院长是什么人提拔的吗?他的社会背景可不一般。”“什、什么背景?”“太……”“太什么?太太?太上皇?太子党?得得,别藏头露尾做乌龟,叫人瞎猜。”“嗨!”扭身走人。其他人众叹着气散了。

  天麻麻亮,庄太太起床,她从骑楼走出来开院门。晨曦尚微,她恍惚看到门口处堆着一堆东西,奇奇怪怪的,什么玩意儿?躬身用指头一挑,哎呀,竟是横七竖八的人骨和稀稀落落的死人头发。“见鬼!”庄太太吓坏了,啊的一声昏了过去。醒来精神就恍惚,说些鬼鬼怪怪的话。往后一见到丈夫的手,她能想出那肱骨那尺骨那桡骨那指骨掌骨是怎样的。“跟那地上的差不多。”见到女儿梳头她以为是梳死人头发,于是哎哟一声,冲出家门,从此绝步不回这个家。

  元宵、清明节,还有几个平常的日子,庄家都闹鬼,庄院长的老父、老母、儿子、女儿也都叫吓着,又觉得晦气,便随着庄太太移居乡下了。只有庄大人独守空房,他要留下来捉鬼。

  暮色初降,庄大人回到自家院门,他的一连串动作让胆小的见了丢魂散魄,胆大的看了忍俊不禁,蹑手蹑脚来到门边,将耳朵挨近门扉细细谛听一会儿,然后蔫不唧儿地开了锁,哏一下,警察抓犯人一样忽然破门而入,身子闪电般闪在一边,眼睛往里迅速睃一睃。就这睃一睃的工夫就能将整个院子睃得一清二楚,但只见,木栏还是木栏,石径还是石径,洋楼还是洋楼,才舒了口气吱呀吱呀关死门。庄大人身手的敏捷不是一般习武之人可以比的,他关好门猛然一回身,很像饿虎反身,君且看,庄院长从眼到手到脚都是一副练家子的姿态,其灵敏度和速度完全没有给什么狐媚妖魔一点儿可乘之机。见没什么动静,他气壮山河地迈向自家楼门。他步子很阔,耳边是沙沙的风,面前是满藏着妖魔的楼,他感觉这就是贤才俊彦为救国难赴汤蹈火视死如归的壮举。楼廊,阳台,客厅,饭厅,睡房,书房,他打开所有的灯,检查所有的墙角旮旯,从一楼到二楼到三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没什么鬼怪疑窦了,才一层一层地熄掉,只留下一楼的,他睡在一楼。他关上所有的门,打开电视,把音量放到最大,用遥控不住地换频道,才算坐安稳了。电视屏幕显出动漫画面,他其实没注意到这是少儿频道,只要觉得自己在看电视就成。晚十点半,他关了电视要进房睡觉,吱吱,吱吱,外面有声音,像是老鼠,咕咕,不像是鸡,他侧着耳。咕咕,他的心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开门,打开楼廊的灯,咕咕,那边院墙头蹲着一只邻家的鸡……

  几天都不见鬼来,他有些撑不住了。白天上班,他精神发苶,天一擦黑回家,又紧张兮兮,他憔悴不堪,他的脸双飞粉一样白。他不信他捉不到鬼,可是他偏偏见不到鬼。5天,10天,15天,20天,他渐渐就不检查各楼层的动静,也熄了全部的灯来睡了。他的精神开始恢复。

  庄院长好酒,酒能忘事儿,亦能壮胆,庄院长的胆子一点一点地壮起来,他渐渐就忘了家里曾经鬼魅横行,忘了自己是留下来捉鬼的。

  酒。好。他醺醺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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