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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外的草样年华》(18)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3月14日16:04 来源:中国作家网 琼永

  两天时间,汪掉眼珠没了影儿。上午9点,陈总经理紧急集合全体酒店人员,原来财务部汪部长带回了噩耗,说是汪副总的伯父死了。“是不是你舅舅的哥哥,就是提拔你舅舅的那个原来农场的割胶工?”唐充悄声问身边的龅牙。“正是。”唐充还想问什么,可是噼里啪啦响起一片掌声,原来酒店即时起歇业两天。陈总经理继续宣布:愿意跟车去吊唁送丧的,吊送之日一天计三天的工酬,不愿意去的,从当月工资中扣除两天的工酬。愿意去的举手一下。人人都举手。陈总为着酒店的财产安全,留下两个部长看守,余者同乘一部中巴去。

  从石家庄市裕华区到滦城县南高乡苏辛庄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车上的人打笑逗趣一番,汪部长再领个头唱一曲老狼的《同桌的你》、刘德华的《谢谢你的爱》也就差不多了。到南高乡时,陈总正色道:“大家正经点儿,可不能到了丧家还嘻嘻哈哈,满脸笑相,规矩是违错不得的。”饶舌虫道:“知道了,陈总,我们会装得一脸哭相;死了恁大的领导,呜呜,我好心痛。呜呜。”哈哈哈,大伙笑。臭屁蛋说:“饶舌虫,大领导死了你捞了两天的吊唁薪,别猫哭耗子了,你要真心痛,就给大伙来支《心痛》吧,大伙说好不好?”“好!”全车的人哄。饶舌虫推脱闪避还是叫臭屁蛋拽出车内通道,大家伙一片声叫好,还有热烈的掌声。饶舌虫只好“献丑”,他唱起了王杰唱红的《心痛》。男男女女给他拍着节奏,有人还咿咿呀呀地跟着唱起来,响亮的歌声在车厢里回荡。歌罢,轰鸣的掌声爆发,司机的脸上也挂上了笑。“好了好了,就要到村子了。”陈总的声音带着些火气。哄闹像浇了水的火苗,瞬间熄灭。有人倦怠下来,有人东张西望,车厢内只剩了嘭嘣嘭嘣的颠簸声。“快到了。喏,那就是。”汪部长说。远远望见一个不大的村落,掩映在绿树中,摇晃颠簸着,那就是苏辛庄村。

  客车放慢了速度,人们的眼睛望着窗外,只见来往的车辆渐行渐多,这边有小车司机把头伸出窗外喊靠边点儿驰,那边有摩托司机骂挤进来干啥,像是喧腾的城市。村路过于逼仄,中巴车前后的摩托、小车、客车、行人,形成一个长龙阵,蜿蜒在不甚平坦的土路上。几个岔路口都有人指挥交通,车们在岔路口分流,汪饮酒店的中巴车尾随着几部大车,被人指挥进一个四围种着枣树的开阔地。大家在这儿下车,陈总、汪部长随着人流走在本酒店员工的前面,其他人等跟在后面,越往前人越多,他们随着朝圣一样的人流拥向“佛教圣地拉萨”。旁边逆行着一股出去的人流。汪部长、龅牙一路跟人点头微笑,好像他们是旅居海外的归国华侨。看样子跟他们招呼的多是一些村民。陈总认得石家庄市市长、副市长、秘书长、政协主席,还有几个石家庄的房产大腕、酒店老总,他一路跟人打着招呼,或者匆匆握手,或者点头招手。

  来到院门前,只见用竹架子专门搭建的冲天门上,一副挽联高高悬挂,上联是:两袖清风星陨落。下联是:一心为公名流芳。横额是:驾返蓬莱。只见一个高大的天棚横空上蔽,把个偌大的院子纳于棚下,那是长竹竿做架雨布为瓦搭建的。队伍缓缓入内,门边并排站着四个十几岁的少年,每人手里抓着一把点着的卧香,一支一支地分发给前来悼唁的人,那烟气袅袅腾腾,飘忽而去,陈总接了一支,随了队伍小步挪行。他们往中间走。左侧一字排开的是披麻戴孝的死者的孝子贤侄,汪副总立这边,右侧一字排开的是宗亲兄弟,陈总瞥见这边姐夫在列,在忙着与上过香的人握手。他继续跟着队伍。面前是一座三层高的豪华楼舍,陈总知道这里平常不住人,只等着逝去的家人归来停尸入棺。楼舍的厅堂大门前摆了一个香案,上面一口大香炉,炉后两支大红蜡烛不声不响地燃着,两盘香无声无息地焚着,人们把卧香支插在香炉内的高粱里,然后在案前铺好的地毯上膜拜。这里烟气滚滚,香味灌鼻,一个二十上下的后生专门伺候香炉,时不时要拔出大把的香支,倒插进一个盛水的胶桶内熄灭,以减少香炉的压力。厅堂内是已然入殓的灵柩,灵柩前是死者的遗像和灵牌。

  上过香拜毕,陈总靠左走,一路跟戴孝者握手示慰,他与他们早已熟悉。到姐夫面前,他拉着他的手说,才知道,来迟了,汪饮酒店的全体员工都到;又劝慰道,死不能生,不必难过。正没说完,不防左臂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心下登时有半分诧异,姐姐平日锦衣绣服,披金戴银,而今一身素,头缠孝布,与昔判若两人。姐姐稍与言语,便被人唤了去。汪末知不住地与人握手,不住地与人道乏。妻弟重新又去握他的手,汪末知让身边的易主任安排他们的食宿。易主任转身带他往南去,陈总边跟上边环视,只见四围的墙边浩浩荡荡仰靠着错落有致的花圈,每个花圈的上面赫然挂着白纸黑字的挽语和落款,院内可是满满地坐着人,一桌一簇,根本没有空桌位,他们的队伍那么大,更是无法安顿。易主任要滦城县县委书记安排,县委书记当即给在座的南高乡杨书记下命令。县长、副书记、组织部长、人大主任、南高乡乡长在侧,陪着他们的是死者的一些官亲。陈总笑容可掬地跟他们一一握手。乡委书记带着陈总和汪饮酒店的人出来了。

  乡里的招待所已经客满,杨书记打电话到县里订了团体餐,又先后联系了县里的两家旅店,均已客满。后面一家旅店的柜台对他很客气,说是这两天滦城县来了很多大领导,高级一点儿的旅店都挤爆了,不过她尽量找找看,说着挂了,好一会儿给他回话说找着了,就是档次低了点儿,杨书记让找高级的,那边说都联系过了,爆了,杨书记移开听筒,作难道:“要不,到市里去?”陈总说:“不了不了,将就就成。”杨书记和酒店的人乘车上城。一路上,杨书记不住地致歉,陈总微微点头,笑而不语。大春因为听到杨书记跟旅店柜台联系的电话,说与小丽听,小丽说与阿梅听,阿梅又告诉唐充,唐充扯扯龅牙的袖子:“你说县城离裕华区那么近,回咱们汪饮酒店吃住不就得了?干吗那么浪费?”“不懂了吧不懂了吧?”臭屁蛋抢了嘴,“我说唐小弟呀,你还嫩!人家那是吃公家的,不心疼。”“我说臭屁蛋,你卖什么乖?杨书记联系好了,这次我们全员的食宿费用全由振兴建筑公司的文总支付。”饶舌虫顶他。“陈总不也是总吗?为什么杨书记让文总埋陈总的单?”“那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哎呀唐小弟啊,你得看看陈总的关系!”一路说,一路就到了滦城县。当天在滦城县食宿,倒也无话。

  次日寅时,客房的电话铃声响起,总台转来陈总的集合令,龅牙挂了电话,骨碌一声滚下床来,边穿着拖鞋进洗手间,边催着唐充。唐充咕哝一下,只翻了个身,这时,敲房门声咚咚咚急促地响起,汪部长隔门吆喝起床:“起床喽起床喽。”同样的声响一门一门地远去。唐充和龅牙洗漱干净下到一楼大厅时,人已大半集合,余者陆续而至。各房交了房卡,服务员惺忪着眼查房去,汪饮几个服务员嘟哝怨困,柜台的收银员也是眼饧人乏。陈总呲道,打起精神气,别一个一个像条病狗!又拍着响掌招呼大伙拢一下,振声向全体员工说,苏辛庄的丧葬风俗是晨7点半出殡,现在是5点50分,我们是送丧队伍,一定要当做一项政治任务来完成。出发。说完带队上车。

  车外,幼林青葱翠绿,油菜一畦一畦,正是谷雨时节,辛勤的农人在地里耕作。

  他们的中巴车远没挨近村口就被一个高瘦个儿拦下,高瘦个儿喊话说前面挤不进了,说着把他们的车指挥到大路边的一块荒地上。高瘦个儿说,你们就在这儿等,抬棺发丧的队伍一到,你们就跪拜叩首,有红包咧。“什么什么,真的吗?”“红包?有多少?每人都有吗?”……一阵喜鹊一样的叽喳。唐充下车来时,只见一个脸尖鼻尖嘴尖的高瘦个儿在和陈总安排什么。一会儿,“三尖”走了。陈总吆大家严肃点儿。人们排着队伍严肃了一阵。前面见不到信儿,站着也是白站,队伍开始骚乱,有偷偷上车打盹的,有转面扎堆拉呱的,也有小解小踏青的。

  已经7点半,远远听见唢呐和洋号的声音,可是殡丧的队伍还望不见影儿,陈总嘱大家不要走远,自己到前面打探去了。小踏青很快这里一簇那里一簇,而且加进了人数。“喂,大春,等等我们。”龅牙追着去。“等你们做什么?男孩玩男孩的,女孩玩女孩的,别掺和。”大春说。“没有我们男孩,看你们女孩有什么意思。”饶舌虫说。“就你饶舌贫嘴!专讨人嫌。”长姑呲。“好好好,好妹子,我不贫嘴就是。”“嘻嘻嘻。”

  脚下是一片草地,浅浅的春草嫩得如处子脸上的绒毛,踩在上面柔柔软软,如履地毯。“哎哟,蛇!”大春尖叫一声,闪着身子跑开。“哟!”阿梅、长姑、小丽悚作一团。“在哪儿在哪儿?”唐充蹑手蹑脚地过来,见是一个蛇洞隐在嫩草丛中,说没啥。龅牙、臭屁蛋也颠步过来看,饶舌虫一凑近来就惊呼大叫:“哟嘿,真是蛇!”几个女子一哄跑开。饶舌虫笑起来。大春破口骂他。大伙嬉笑着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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