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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外的草样年华》(10)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3月14日16:04 来源:中国作家网 琼永

  天空还蒙蒙亮着,街头却是明晃晃的,车辆很少,行人寥寥。有个推着手推车的,在远远的街头横过马路。楼宇街灯有些迷离,人家的楼台窗口黑洞洞的。一看BP机,才清晨五点,早班车还远没上路,他匆匆地走着。

  天色亮了起来,路灯熄了,曙光染红了一切,车辆行人渐次地多,有公交车从身边穿过,候车亭还站了一点儿人,他们大约是赶班的、赶课的,或者赶集的。他加快了脚步。他在路边的一个手推车点心摊买了两个面包,捏在手上边走边吃,狼吞虎咽。他看到前面有行人,后面也有,都只顾赶自己的路。

  汽车的喇叭声、奔跑声、大人小孩的碎语和路边人家商店啪啦的开门声混杂着,整座城市繁忙了。车道上堵车,大小的车辆一行行排得老长,人行道上川流着来来往往的人。他有时穿过马路,有时停在路口等绿灯,有时招呼人家问问路。前面几个人脚步很快,他想超过他们,可是脚下不大得劲儿,腿还有些酸软。

  晨风凉飕飕的,额上渗出了汗,他抹一把,提了提脚劲儿。他感到生命是新的,一切都是新的。穿过一个岔路口,一座巍峨的建筑就在眼前。这是一座保健品总公司的大厦,欧式建筑风格,浓艳的色彩,华丽的造型,尖塔,罗马柱,显得格外高贵,那门牌高高地挂着,气势非凡。唐充从底下迈进去。

  他由一个保安的指示乘电梯上到八楼,一个职员带他去见副总经理,副总经理让带去销售部经理那儿面试。他们下七楼,穿过一个宽阔的办公大厅,这里被辟成多个卡座一样的小单元,每个小单元配一部电脑,坐一位上班的职员,职员们或打字,或整理资料,或接听电话……没有闲人,他们穿着白色卡其衬衫,蓝色直筒裤,服装划一,很有些行伍规整之派头,一看就知道是管理有序的企业。他添了信心。

  那销售部的经理姓蓝,在伏案阅读一沓卷宗。“坐吧!”蓝经理听到介绍,抬一下眼皮,埋头又阅他的卷宗。职员指给他沙发,自己出去了。他有些拘谨地坐下来。

  室内很宽,两幅长墙布置了窗帘,天花板正中是一盏圆盘形的星月灯饰。蓝经理还在办公桌前阅他的卷宗。办公桌呈运动场跑道形,中间有个狭长的漏空,一排鲜艳的盆花从里面盛开出来。蓝经理像根雕,一动不动。几处墙脊悬一盏小巧的饰灯,绣花平绒窗帘和窗幔配衬,花边如穗,煞是好看。蓝经理翻一下卷宗,唐充急扭回头。他一次一次摩挲着沙发上油光闪亮的扶手,面前的茶几连个杯也没有,他站起来,轻轻走到窗前,搓了搓窗帘花边的铅坠,又丢开。蓝经理没抬一下眼皮。

  “喀!”唐充干咳一声,那人没反应。墙上的涂料很细密,揩几下指头还是一尘不染。“喀喀!”又两声,音量加大。他不知道这样能咳出咬人的蛇来,他不知道危险在向他一步步逼近,他不知道蓝经理是人是蛇。

  蓝经理,湖南省长沙市开福区捞刀河镇捞刀村人,高二时,因偷盗财物,打架斗殴,被学校劝退。蓝老汉因为他,常常饭都落不下肚,一个电话,就撂了碗筷脚不点地地跑去给人赔礼,请人原谅,求再给一次机会。他到学校见谁都磕头,特别对校长,对班主任,情急之下能双膝跪下磕破脑瓜。机会一次一次就这么磕来了,可最后,他的儿还是逃不脱被人劝退的命运。他一棍子要打折这逆子的腿。逆子离家出走了。蓝老汉和蓝老婆子直挺挺亘在床上,不病胜病,不吃不喝。

  说起蓝老汉,祖宗三代都吃没文化的亏。

  爷爷是羊倌,给财主放羊,一月挣不到几个活命钱,可每每结算月薪,财主总是找出各种由头东减西扣,爷爷也不会打算,当是扣三分的,最后让人扣成了五分六分,等出来说与人听回头讨要时,人家已经不认账。

  父亲呢,被小日本掳去当劳工筑铁路,扛石头扛倒了,叫赶过来的小日本监工鞭抽脚踢。爬起来再扛,又倒。你是装死,怠工!小日本边打边吼,判他怠工罪,押解临时用刑棚行烙刑。行刑前,小日本见他魁梧,念是干活儿的好材料,破例开了“帝国之恩”,操着烧红的铁条让选是要烙个“怠”字还是烙个“工”字,他父亲不识字,随口选了“怠”字,结果在背部多加了好几条烙印,乐得那几个小鬼子笑翻了天。这些,有那烙铁烙进肉里去的嗞嗞声和从此袅袅升起的烙肉烟为证。

  到了蓝老汉还闹笑话。那年贴上对子,几个识字的哈哈不已地拢来,蓝老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着哈哈。一个识字的问,你笑什么?他不笑了。那上联是:羊年大财又大运。人家指着“羊”字问,你爷爷是羊倌你还不认个“羊”字?又问他羊角在哪儿,他才恍悟到贴倒了。这事儿为满村笑谈,蓝老汉干死干活没出名,不防这宗儿却出名,很是驳他面子,说什么也要在儿女身上争回这个脸。无奈大儿大女读没两年就闹气,一骂就哭,一打就跑,到学校一查,影儿都没有。后来,老三在一次玩耍中摔楼骨折,光手术费就3万,他满屁股是债,没了下锅的米,只得连在读小学的老四一并辍回来。

  老五名学文,是蓝老汉最末的希望。他读初三那年,正赶上国家减免学杂费,蓝老汉正待宽心,这个那个老的少的却三天两头地闹上门来,净说些打伤了哪里哪里的话,蓝老汉支撑不住,赶医院看医生,医生说是心火过盛睡眠少,道是静了心睡眠足了就转正常,头疼也会消去……

  到了高二,看看,完了。他纠合几个村里的小混混,专干些偷鸡摸狗行赌玩乐的勾当,害得村里哪家不见个鸡呀狗的,都赖到他家来,蓝老汉的心火越来越旺,丢了手中的活儿,捡根棍子,撵这不肖之子去了。蓝老婆子呢,坐在灶边光看着火,柴也不添,泪也不出,烧焦烧煳了也愣着不起,一劲儿叹气。

  蓝老汉拖了棍回来,蓝老婆子不言不语。老了老了的,不防下了个坏蛋,害得她老人家气短、气虚、困顿、耳鸣,医生说是气血虚。

  蓝学文呢?他和几个青年在蔡青家的凉棚下喝得酩酊大醉。“方圆一百里,哥们说谁横霸,我刀起头落我灭了他。”蓝学文歪着脑袋喷酒气。“对,老大,灭了他!”姜雅仁拍得桌震杯弹。“老大,我听说戴加河村杨勇武特横,还杀过人,没有不怕他的。”蔡青说。“混蛋,我杀了他。”蓝学文一脚踩到桌上。“杀了他!”姜雅仁喊。黄权跳起,嚷了一通,躬身捏起杯一饮而尽。四人各揣一把尖刀上路。

  捞刀村距戴家河村不远,中间横过一道齐腰深的河,他们各个脱掉长衣长裤,只着一条内裤哗啦哗啦涉河。过了河,干脆把衣裤扔了,蓝学文带头唱起也许是原始人传唱下来的唱词:嗨哟嗨哟杀过去,嗨哟嗨哟杀过去……

  浓浓的夜色笼罩着戴家河村,汪汪,汪,咿,咿嗷嗷,几声犬吠打破了村子的宁静,杨勇武屋内睡得正酣。哒哒,屋外好汉在撬门,哒哒,哒哒,吱呀,吱呀呀,弄了老半天,终是撬出来了,砰,整门轰翻,蓝学文几个冲进去呜哇一阵,左右寻不到人,却见那边窗的格子断了两根。蓝学文、姜雅仁各把一把尖刀嘭地插在床上,四人大骂不止。出得门来,听得外面几声咩咩,他们顺手牵了两只。

  鸡巴个小麻雀雀的,敢对老子下黑手?敢牵俺的羊羔羔?呸!杨勇武带一帮喽啰张牙舞爪大举压境,扬言要取蓝学文项上人头,要剜黄权鸡巴。蓝学文黄权几个情知寡不敌众,只好赔羊赔礼。后来入伙杨勇武的仗义帮,不在话下。

  仗义帮拥有15人之众,内有两只老虎让人闻风丧胆,杨勇武大虎,蓝学文二虎,虎虎生威。他们收保护费,打人,杀人。长沙市公安局发出追捕令后,叱咤一时的仗义帮四散而逃,只剩大虎和二虎扭股糖一样粘着。大虎有个叔叔在石家庄开公司,他们投奔过来。大虎很快被提携为副总经理,二虎为销售部经理。

  唐充看蓝经理的脸有些蓝,想起小时放牛他和伙伴看见一条蛇,好大,好蓝,一个小伙伴说是顶毒的蛇,他们下了牛背拿棍打石头抛,可是没着。唉!他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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