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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语》(2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2月17日14:32 来源:中国作家网 [日]紫式部 著 叶渭渠 唐月梅 译

  源氏公子说:“彼此隐匿姓名,实在是一桩意气用事的无聊之举啊!我本无心要那样隔阂,只是做这种会被人指责的花心行为,迄今我未曾经历过,尚未习惯。首先是父皇经常训诫,同时处在我这样的地位,对各方面都有诸多顾忌,平日即使与人稍有戏言,也会被人大肆渲染,议论纷纷,没完没了地横加批评。谁曾想到自从那天黄昏开始,她的面影不可思议地总在我心上盘旋,无限爱慕之心促使我强求邂逅,这可能表明前世已注定了我们这段宿缘是昙花一现的结局。每想及此,心中万分怀念,同时也深深感到无比惆怅。既然这段宿缘如此短暂,她为什么竟这般令人倾心,深切爱慕啊?!请你更详细地说来……如今万事已无必要隐瞒了。七七期间要请人画佛像供奉  [01],为死者祈福,如若不知死者姓名,心中也无法为谁供奉祈福。”

  右近说:“我怎么会隐瞒呢。只是想小姐自己一直隐秘不说的事,小姐死后我将它说出来,难免犯了嘴损之罪过而已。小姐的双亲很早就已仙逝。她父亲位居三位中将,非常疼爱女儿,但由于自己身份卑微,无法了却要让女儿出人头地的心愿,积郁成疾而丧命。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当时还是少将的头中将对小姐一见钟情,交往了三年,相爱情深意浓,不料去年秋天,右大臣邸 [02] 派人来兴师问罪,百般恐吓。小姐天性怯懦,吓得要命,遂躲到住在西京的她乳母家,但是那里环境寒碜,生活艰难,她想迁居山村,但是那边,从今年起正值迁徙不吉利的方向,不得已只好暂且搬迁到五条那处邋遢简陋的居所。不料在那里又被公子发现,她悲叹自己又播下了痛苦的种子。小姐和一般人不一样,为人相当谦虚谨慎,不愿让人看见她为恋人而陷入深思的模样,觉得让人见了是很可耻的事,即使对您,她也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源氏公子心想:“果然就是此人呀!”他联想起早先头中将曾谈及常夏这个女子的事,情不自禁地更加怜爱她。源氏公子询问右近说:

  “听说她有个小孩不知去向了,头中将非常悲伤,她是有个孩子吗?”

  “是的,那孩子是她前年春天生下来的。是个女婴,可爱极了。”右近答道。

  “那么这个孩子现在哪里?请你不要告诉他人,设法让我来领养这女孩吧。夕颜她无常地猝死,实在可怜之至,倘使我能够领养她的遗孤,有个念想,真不知有多高兴啊!”接着又说:“我本想将此事告知头中将,但是如若告诉他,可能会遭到他无奈的埋怨。嗨,不管怎么说,领养这孩子,不算是什么坏事 [01],请你设法巧妙地找些借口,说服这孩子的乳母,让她带着孩子一起到我这里来。”

  “您愿意这样做,我真是太高兴了。那孩子在西京成长,实在委屈了她,无奈除此别无可仰仗之人,只得让她屈居那里。”右近说。

  日暮时分,四周静寂,天空景色饶有情趣,庭前种植的花草树木枯萎凋零,虫声唧唧,音色也渐细了,红叶尽染,一派秋景浓重的风情。右近放眼瞭望宛如已成画的有趣景致,觉得自己能在如此显赫的宅邸供职,实属意外,想起夕颜所居的五条住家那种寒碜情状,就觉得羞愧。

  源氏公子听见竹丛中几只家鸽煞风景的啼鸣,回想起往日和夕颜共宿在那家院落,夕颜听见这种家鸽的粗鲁啼鸣,极其害怕的神情,那面影宛如幻象呈现在自己眼前,于是,源氏公子问右近:

  “她究竟多大了?她和一般人不一样,看上去怪弱不禁风的,这样是活不长的呀。”

  右近答道:“我想她十九岁了。小姐已故的乳母是我的母亲,小姐的父亲三位中将怜恤我这个孤儿,收留了我并让我陪伴小姐,形影不离,一起成长。如今小姐已故,叫我怎能在这人世间活下去,我恨只恨与她生前‘亲密无间’[01] 啊!这位弱不禁风的小姐就是多年以来和我相知以心、相依为命的主人。”

  源氏公子说:“女子看上去显得可怜、弱不禁风,正是她的可爱之处。聪明而不温顺的女子,是很难招人喜欢的。也许由于我天生个性不干脆、不刚强,所以喜欢柔弱温顺的女子。虽然这样的女子,一不留神容易遭男人欺侮,上当受骗,但是她本性处世谨慎、谦恭,能善解人意,体贴并顺从丈夫,这点是很可爱的。若能如愿地将这样的女子加以调教,定能和她过上和睦恩爱的生活。”

  右近说:“小姐恰恰是公子所喜欢的这种类型的人,可惜她已早逝,实在遗憾啊!”说着哭了起来。

  天空阴沉,冷风袭人,源氏公子凝望此番景象,不由得陷入沉思,宛如自言自语似的咏歌曰:

  火化云烟升空游,

  苍穹暮色把心揪。

  右近不会作答歌,只是心中在想:“小姐此刻若能在公子身旁,该有多么……”想到这些,不禁悲伤满怀。源氏公子回想起那天晚上在五条陋室听到的那种响彻耳畔的捣衣声,连那种声音现在都觉得很怀念,不由得吟咏“正长夜”[01] 的诗句,而后就寝了。

  却说伊豫介家的那个小君,自那以后,偶尔也会前来参见源氏公子,但是源氏公子并不特别像以前那样托他带口信给他姐姐空蝉,因此,空蝉揣摩,大概公子觉得她是个无情的女子,从而对她已完全断念了,她自己不免感到很怅惘。正在此时,听说源氏公子生病了,心中毕竟惦挂而哀叹,尤其是自己行将随夫远去伊豫国夫君赴任地,内心毕竟感到既沮丧又寂寞,为此也想试探一下源氏公子是否已把自己完全忘却,于是给他写信曰:“闻知贵体欠佳,暗自牵挂,却难于明言。

  久疏书信君不问,

  岁月蹉跎乱方寸。

  诚如‘益田’[02] 之歌所云,此身存活无意义。”源氏公子接到空蝉来信,十分珍惜,觉得她也很令人怜爱,难以忘怀。遂复信曰:“‘此身存活无意义’,此言该由谁来说?!

  空蝉浮世吃不消,

  起死回生系书香。

  世态真无常啊!”源氏公子用病后尚颤抖的手,信笔挥洒,字迹反而更潇洒美丽。空蝉知道公子至今尚未把那“金蝉脱壳”的往事遗忘,真是难为他了,同时也觉得很不好意思。空蝉喜欢作这种饶有情趣的书信往来,却无意更进一步接近他,她只盼求得他不要以为她是个不知风情的蠢妇,就足够了。

  还有另外一个人轩端荻,源氏公子听说她已嫁给藏人少将,心想:“怪哉,倘若他知道她不是处女,不知会作何感想。”源氏公子觉得藏人少将怪可怜的,同时又很想知道轩端荻的情况,于是写了封信差小君带给她,信中说:“思君心焦得要死,可曾知晓否?

  一夜情缘虽短暂,

  何由吐露别离恨。”

  源氏公子将此信系在一枝长长的荻花枝梢,吩咐小君说:“你要悄悄地送去!”心中却在想:“万一被少将发现,他知道写信人是我,估计也会宽容吧!”他的这种自负的心态,真是毫无办法。小君趁少将不在的时候将信递给轩端荻。轩端荻原本怨恨公子太薄情,如今见信,觉得他毕竟还念旧情,不胜欣喜,便借口时间仓促,匆匆写下答歌:

  荻花枝前传美意,

  半是欣喜半抑郁。

  她想用花哨的言语掩饰自己那丑陋的字迹,可是从情趣上说,整首歌没有品位。源氏公子回想起先前在中川之家瞥见灯火映照下,那两人对弈的面影,觉得仪容端庄却很随和地与对方对弈的空蝉,有一种令人见了不愿疏远她的感觉,至于轩端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并以粗野地喧闹为荣,他想起那时的光景,觉得此女子也并不可憎。源氏公子依然是“风流苦头未尝尽”[01],春心浮动,又想再招惹另一个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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