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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语》(2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2月17日14:32 来源:中国作家网 [日]紫式部 著 叶渭渠 唐月梅 译

  好不容易熬到听见远方传来晨鸡报晓的啼鸣,源氏公子情不自禁地左思右想:“不知自己前世造的什么孽,今世竟遭到如此危及性命的灾难,虽说是咎由自取,自己在男女情爱上犯下了无可辩解的、悖逆常理的罪过,从而招来报应,才发生了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罕见的事件吧。事件既已发生,再怎么试图隐瞒实际上是隐瞒不住的,风传至宫中自不消说,世间的种种流言蜚语势必猖獗,甚至成为未经世面的孩童那尖酸刻薄的话柄。迄今一路平安无事地走过来,想不到结果竟落得天下蠢才的污名。”

  惟光朝臣终于来了。惟光是迄今日日夜夜都侍候在源氏公子身边听候他差遣的人,偏偏今夜就没有守候在自己身边,找也找不见他,又这么晚才来,实在可恨,但是,待到招呼他来到自己身边时,自己想说出来的事,又觉得太没意思了,故顿时缄默说不出话来。右近观察惟光朝臣的神情,想起当初就是他给源氏公子和夕颜小姐牵的线,见到他不由得放声痛哭起来。源氏公子此刻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此前,自己独当一面强作坚强,照顾右近,可是一旦看见惟光,自己便松了口气,悲伤的情绪犹如潮涌,在内心中澎湃,他伤心地痛哭不已。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平心静气地说:“这里发生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用凄惨或别的什么言辞都难以形容啊!据说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事变,诵经可以驱邪,我想这么办:祈求神佛保佑她生还。我要阿阇梨和你一道来,他呢?”

  惟光说:“阿阇梨昨日回比睿山了。不管怎么说,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她此前是否有什么症状?”

  “没有什么症状呀!”源氏公子说着又潸潸落泪,那神态美极了,实在动人,惟光望见他这番神情,情不自禁地也大声痛哭了起来。

  说到底,还是年长者阅历深经验丰富,遇见种种场合,都能应付自如,在遭遇不测的情况下,这种人才是最得力,可以依靠的。源氏公子和惟光都是年轻人,遇上这种事,简直束手无策,尽管如此惟光还是绞尽脑汁想办法,他说:

  “这件事如若让守院者知道恐怕不好,光他一个人大概还可以信得过,可是他的家眷知道了,消息很自然地就会从此院完全泄露出去。因此首要的问题就是要迁离此院。”

  “可是,哪里还有比这里人烟更稀少的去处呢?”源氏公子说。

  “您说得是啊!如果搬回她原来的五条住家,侍女们见状势必悲伤痛哭,熙熙攘攘,惊动四周邻里,难免有人会责问,世间自然会传播各种流言蜚语。找个山中的寺院,那里也常有人办理殡葬事宜,我们混在其间,不会引人注目。”惟光在寻思,思考之后他说:“过去,我曾认识一个侍女,后来当了尼姑,据说她已迁居,就住在东山一带,她是家父的乳母,年事已高,那一带街坊邻里为数不少。不过,她家四周环绕着茂密的森林,是个幽静的地方。”惟光说着,趁黎明尚昏暗时分,赶忙把车子拉了过来。

  源氏公子似乎没有力气把夕颜抱起来,因此惟光连同铺着的席子将夕颜裹住一并抱上车,夕颜个子娇小,虽说人死了,却不令人感到害怕,反而觉得她很可怜。铺席无法裹严她的全身,她的黑发露了出来,源氏公子看了十分伤心,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既凄惨又悲伤,他想一路送她直至她化成灰烬,可是惟光说:“请您趁现在人迹还稀少的时候,赶紧骑上马回二条院去。”惟光让右近乘上载着夕颜尸体的车,并将马让给源氏公子骑上,他自己将裙裤腿捋高些,跟着车子徒步走出院子。他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奇异的意想不到的送殡场面,但是一看到源氏公子悲伤欲绝的神色,就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地朝向东山那边径直远去了。源氏公子则宛如一个失魂落魄者,如梦似幻,茫茫然地回到了二条院。

  二条院里的人们暗地里纷纷议论:“公子不知是从哪里回来的呢,神情相当痛苦啊!”源氏公子径直进入寝台 [01],压抑着心中的苦闷,他越想越觉得悲伤、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搭乘那辆车呢?万一她生还,她心中会怎么想?她肯定会以为我抛弃了她,怨恨我是个无情的男子吧。”他心乱如麻,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满脑子想的净是夕颜的事,但觉胸口堵得慌,头也剧痛,全身似乎在发烧,痛苦不堪,他想:“与其活得如此悲惨,莫如死了干净。”

  日头已升得老高,源氏公子还没有起来,侍女们深感疑惑,劝他用膳,喝早粥等,他一口也不沾,只顾一味咀嚼痛苦,心情极坏,非常沮丧。此时,他父皇派使者前来。其实,皇上早就已派使者寻找源氏公子的下落,没有找到,皇上非常惦挂,因此,今天指派左大臣的公子们,作为使者登门造访。源氏公子吩咐,只请头中将一人,“进到里面来站立,隔着垂帘说话

  ” [01] 。

  源氏公子对头中将说:“我的乳母自今年五月间身患重病,她削发为尼,接受了佛戒等,大概是获得神佛的保佑,得以起死回生,康复起来,最近又再度发病,身体衰弱至极,她希望我再次前去探视。她是我幼小时最亲近的人,在她弥留之际,如若不前去探望她,她定会觉得我太无情。我便前往乳母家探望她,不料她家有个仆人患病,病情突然严重起来,还来不及把他送出家外,此仆人就死在乳母家中了。不巧此时我就在乳母家中,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将此事告诉我,待到日暮时分,才将尸骸送出家门。后来我才听说了此事。当前,宫中诸多祭神仪式在即,不料我身触秽,诚然不便,因而谨慎行事,不敢贸然进宫参谒。再说,今日拂晓,我又偶感风寒,头痛得很,实在难受,只好委屈你站立隔帘交谈,诚属无礼之至。”

  头中将说:“既然如此,我只能将事情的原委,如实启奏圣上。昨夜举办管弦游乐会时,圣上也差人四处寻找你,未能找到你,圣上神色甚不悦。”说罢告退离去。头中将旋即又折了回来

  [01],他对源氏公子说:“你到底是怎么触秽了?你刚才所说的一番话,听起来似乎不像是真的。”源氏公子吓了一跳,心想:“莫非他察觉到什么?!”可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应说:“没有什么太多的详情,你只需启奏说我意外地触秽便可。实在是对不住父皇。”说罢心中更觉悲伤万分,一想到夕颜的死,不由得伤心至极,更不想与任何人交谈。源氏公子只把头中将的弟弟藏人弁唤了进来,叫他如实将自己因触秽而闭居家中的详细原委再次启奏圣上。还给左大臣邸上葵夫人那边也写了封信,告知“由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暂时不能前往探望”。

  傍晚,惟光前来参见源氏公子。由于源氏公子宣称自身触秽,故前来参见者,无不站立交谈片刻旋即退出,缘此,在公子身边的侍者也不多。源氏公子把惟光召进来,靠近他问道:“情况怎么样啦?她终于还是不行了吗?!”他说着以袖掩面,哭泣不已。惟光也热泪潸潸地说道:

  “已经毫无办法了。让她的尸骸长期停放在山寺里也不妥当。明日恰巧是适宜安葬的吉日。我认识那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僧,我和他商量,并拜托他代为办理有关安葬的礼仪仪式了。”

  源氏公子问:“跟她在一起的那个女子,情况如何?”

  惟光答道:“这个女子似乎也活不下去了,她说:‘我莫如紧随小姐一同去啊!’她困惑,整个乱了方寸,今早她还想身投峡谷自尽呢。她说:‘我要把此事告诉五条那户人家。’我安抚她说:‘你少安毋躁,静下心来思前顾后再说。’”

  源氏公子听罢,极度悲伤,他说:“我自己也万分痛苦,不知该如何处置自己才好啊!”

  惟光说:“您不必如此自责,一切事端皆是前世注定。这次发生的事件,绝不会向任何人泄漏,万事包在我惟光身上,定然妥善处理。”

  源氏公子说:“你所说的倒也在理。我也确信万事皆前世注定。不过,由于我考虑欠周,花心所致,害死了一条人命,我不得不身负此罪名,实在非常痛心。你切勿告知你妹妹少将命妇等人,更不能告诉你家的那位乳母尼姑,她经常告诫我不要到处悄悄去拈花惹草,如果让她知道此事,我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他封住了惟光的嘴。

  惟光说:“外人自不消说,就连执掌有关葬礼仪式的法师们,我都没有向他们吐露真实情况,而是因人而异,分别对他们巧言自圆其说了。”公子听罢,觉得惟光办事还可靠,稍微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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