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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语》(1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2月17日14:32 来源:中国作家网 [日]紫式部 著 叶渭渠 唐月梅 译

  秋季来临。诸多事端使源氏公子焦躁不安,心绪紊乱。由于他很少前往左大臣宅邸,葵姬难免满怀怨恨。六条妃子方面最初拒绝公子的求爱,好不容易接受了他的爱之后,岂知公子的态度忽然一变,竟疏远了她。六条妃子好伤心啊!她想:“在未曾发生关系之前,他的那份热诚,那份情深,都到哪儿去了?”这位妃子的性格是总好把事情往极端处想,她想:“两人的年龄不相称 [01],他们俩的事,万一泄漏出去,被世间的人们有所耳闻,可就……为此而疏远又未免太薄情。”她越想越伤心。源氏公子没有前来造访之夜,她独寝自怜,万感交集,深陷悲叹,难以成眠。

  一天清晨,朝雾弥漫,众侍女催促源氏公子起身,他睡眼惺忪,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步出六条宅邸。一个名叫中将的侍女,打开一扇格子门,又将围屏的帘子撩起,以便女主人目送公子。六条妃子抬头朝外看,只看见源氏公子正在观赏栽种在庭院里的争妍斗丽的奇花异草,流连忘返。他那姿态之美,着实无与伦比。他在侍女中将的陪同下向走廊那边走去。侍女身穿一件合乎季节的紫菀色衣服,外罩轻罗质地的裙子,腰身纤细,体态婀娜。源氏公子回眸,让她在角落上的房前栏杆边上小坐,端详着她那谨小慎微的举止和美丽的垂肩发,觉得她长得真漂亮,随即脱口而出:

  “心离名花言谨慎,

  不摘朝颜将悔恨。 [01]

  怎么办呢?”说着,他握住侍女中将的手。中将本是善于作歌的人,旋即答道:

  朝雾迷茫紧出发,

  君心不留斯名花。

  侍女中将特意将源氏公子的诗情引向女主人身上。

  这时,一个长相格外可爱的侍童,以合乎理想的姿态,活像特为这场面而设置的人物,不顾露珠把他的肥大裙裤脚濡湿,拨开花枝走进花丛中,摘了一朵牵牛花,献给源氏公子,这情景简直可以入画。即使偶然路过瞥见一眼源氏公子那俊美的容颜,都无不深深地动心,纵令不解情趣的山樵野叟,也都想在花木荫下小憩,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但凡知晓这位公子的俊美容貌者,无不各自依照自己的身份,欲把自己觉得十分可爱的女儿,送去给他当使唤丫头,或者自家有姿色并不难看的妹妹,也希望把她送至源氏公子身边侍候,哪怕地位卑微也心甘情愿,更何况能有某种一时的机会,十分接近地聆听这位源氏公子说话,仰望他那俊美容貌和典雅神采。只要稍许懂得一些情趣的女子,怎么会把这位公子等闲视之呢,她着急并担心的是,公子不能够无拘无束地经常来造访共叙。

  且说那位惟光,自从接受了源氏公子的吩咐,让他窥探邻居家情况,后来似乎大有进展,了解到相当详细的情况,特前来禀报说:“那人家的女主人究竟是什么人,谁也猜不着。看起来非常隐蔽,似乎不愿让人知道她的来历,大概生活过得太悠闲无聊而觉得寂寞的缘故,她才迁到这朝南的有半截带格子的板窗的狭窄长屋来,每当大街上响起行车的声音,年轻的侍女们似乎就会窥视,有时一个像是这家的女主人的女子,也悄悄地前来参与窥视,隐约看去,她的长相相当可爱。有一天,大街上来了一辆车,车前开道者扬声要人们让路,正在窥视的女侍童急忙往里间跑,禀报说:‘右近小姐,快来看呀,头中将大人的车子打这儿通过呐。’其他许多侍女闻声也都出来了,其中有个地位相当高的侍女用手示意:‘嘿,别嚷!’她问女童:‘你怎么知道是头中将大人?让我来瞧瞧。’说着悄悄地走到这边来,通往长屋这边的通道上临时架着一道板桥,由于急忙赶着走过来,她的衣裳的下摆给绊住了,她踉跄地摔倒,差点从桥上掉下去,她生气地埋怨道:‘哎哟,你这葛城之神,竟架起这么一道危险的桥。’ [01]  本想前往窥视的兴致也因此一扫而光了。头中将身穿贵人常用的便装,还带上数名随从。有人问女童:‘你怎么知道是他们呢?’女童告诉她们那人是谁,这人是谁,一一举出他们的名字。她认识头中将的随从和侍童,所以知道车内的人是头中将。”

  惟光禀告上述情况之后,源氏公子说:“如若确实看清车内的情形就好了。”源氏公子暗自揣摩:“莫非那位女主人就是先前雨夜品评时,头中将谈到他觉得可怜,至今还难以忘怀的女子常夏吗?”他想到这些,脸上就露出想了解得更多一些的神色。惟光看在眼里,笑着说:“其实,我和那家的一个侍女,巧妙地攀谈上了,她干得相当不错,一无遗漏地把那家中的情况都告诉我。有个年轻女子装作与同辈侍女打成一片,操着她们日常的用语,我故意装糊涂,装着受骗的样子,出入他们家。这些侍女们以为她们能够严守秘密,殊不知有小孩在,小孩有时候难免说漏了嘴,称呼主人,其他侍女们就赶紧加以掩饰,用话打岔,试图搪塞过去,仿佛这里就没有什么女主人。”惟光说着笑了。源氏公子说:“去探望乳母尼姑时,顺便让我也窥视一下吧。”源氏公子的好奇心,不免又在涌动,他想:“那里虽然是临时的歇宿之处,不过,从住家的情况看来,正是左马头轻蔑的下品人家吧,其中说不定也能挖掘出意外的可取之物来呢。”

  惟光本来就是惟主人之命是从的人,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小事,他也绝不违背主人的心意,何况他自己也是个用心周到的好色者,对这种事格外感兴趣,想方设法有步骤地进行,终于使源氏公子得以开始和那家女主人悄悄地幽会了。至于事情经过的来龙去脉,相当烦琐,按惯例就此省略。

  且说源氏公子未能彻底查明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因此也不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他极其随便地装扮,务求不引人注目,破例地不乘坐车辆或骑马,只是徒步往返。惟光通过他的这些举止揣测:“主人对这个女子的那份心,恐怕是非同一般的了。”于是,惟光将自己的马让给源氏公子骑,他自己步行作陪。却又满腹牢骚,暗自抱怨:“好歹我也是个多情种,这般寒碜地徒步前往,叫对方看见了多难为情呀!”源氏公子为了不让外人知晓,随身只带上次传递夕颜花的那个随从,和另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侍童而已。他还有所顾忌,生怕那女子会有线索,刨根问底,因此连到邻居的大贰乳母家作中间小憩也都免了。

  那女子也心存疑窦,不知这位男士究竟是谁,为探明究竟,当来送信者离开时,她就派人尾随其后,或黎明时分公子离开她家时,她也派人跟踪,了解他的去向以探知他家住何处。然而,源氏公子行踪隐蔽,不让对方探明。尽管如此,源氏公子迷恋她,不能不见她,心中总惦挂着她。虽然有时也反省,自己与她偷情,这样做不好,是轻率之举,颇感悔恨,但还是非常频繁地往返她家。男女间这方面的情事,即使言行谨慎的人,有时也会乱了方寸的,源氏公子迄今体面地装作一本正经,不做会被人指责的事,但是,这回不知怎的竟如此不可思议,清晨刚分别,隔着一个午间就觉得已经等得不耐烦,心情焦灼,恨不得夜间幽会的时刻立即到来。另一方面,又强作镇静,自我抑制地想:“这简直是入魔似的,她也不是那么值得自己如此真爱的嘛。”可话又说回来,他想道:“此人从整体上看,姿态是那么惊人的温柔,仪态大方,却欠缺深谋远虑、沉稳端庄的情趣,虽然看上去很年轻活泼,却也不是未知男女之道的处女,出身似乎也不是很高贵,她究竟哪点优秀,竟惹得我如此深入涉足。”他反复思考,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源氏公子在着装上似乎格外用心,有意穿些粗糙的便服,他的装束完全改变了往常的模样,面孔也尽量遮掩不让人看清,于夜深人静时分悄悄地出入这户人家,活像昔日物语作品中描写的妖怪。至于夕颜方面也不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而暗自悲叹,不过,即使在黢黑中探手摸索,大致上也能知道斯人的体态,她心想:“此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能还是邻居的那位好色者惟光引领来的吧。”她怀疑惟光大夫 [01]。惟光方面始终挂着一副若无其事的面孔,佯装此事出乎意料似的,他依旧在这家四处欢闹,因此夕颜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觉得此公子对自己的情爱深,但不晓得斯人的人品如何,有点莫名其妙,于是,陷入奇妙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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