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们的馆》(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9月26日16:58 来源：中国作家网（日）折原一 著 吴得智 译

　　房门外传来妙子哼着《红鞋》的歌声，还是那种令人全身毛发倒竖的独特唱腔。歌声越来越远，不久便消失了。就这样，岛崎独自一人留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房间里。

　　通过数量庞大的书籍，岛崎感受得到小松原淳强烈的意志，此外他还感受到一种住过这个房间的人正在偷窥自己内心似的恐怖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意志⋯⋯房间内的各个角落仿佛都射来视线，正看着他。岛崎的确对这份工作产生了兴趣，但要不是为了调查资料，他恐怕早已逃离这个空间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房间就是一个带有疯狂气息的个人博物馆。

　　他再次环视屋内，书桌上有一个台式日历，日期停留在去年九月十日。这一天就是小松原淳失踪的日子吗？岛崎拿起日历一看，终于发现是什么东西从刚才开始一直窥视着自己了，一瞬间岛崎甚至以为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他深吸一口气，久久按住胸口。

　　一张小松原淳大概七八岁时的大头照摆在日历后方，头发留到耳下的淳直直地盯着相机，看来的确有些神经质。双眼皮和高挺的鼻子不大像日本人，不过整体面貌感觉很像母亲妙子。

　　岛崎发现再继续这样看下去，恐怕整个人都会被淳的眼睛吸进去。于是他慌忙移开视线，却不自主地再度被小松原淳的脸吸引。

　　“您好，我是岛崎润一。今后请多指教。”

　　岛崎很自然地说出这些话，很神奇地，再看小松原淳，眼神似乎稍微柔和了一点。

　　“我需要查阅您的生平，希望您能协助我。我不会害您的。”

　　也许是心理作用，照片中的淳似乎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秒钟，岛崎察觉身后有人，他的身体瞬间宛如被鬼压身般无法动弹。是小松原淳吗？怎么可能！

　　莉香娃娃①和哥斯拉怪兽模型就立在那堆积如山的书籍的最上方，宛如真人一样，俯视着岛崎。

　　他提心吊胆地回过头，原来已被妙子关上的房门微微开了一道缝，透过门下方的空隙，看得到门外一双红鞋的鞋尖。红鞋⋯⋯

　　“是⋯⋯是谁？”岛崎不禁轻呼。

　　门打开来，眼前是一名年轻女子。

　　“你是？”

　　“我是小松原雪。”

　　“你是⋯⋯淳的妹妹？”

　　“是啊。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她眨了眨那双调皮的大眼睛走进房里，一脸兴致盎然地环视四周，“好久没来这里了。”

　　人如其名，她的肌肤如雪般莹透白嫩，柔软蓬松的微红秀发在户外光线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感觉有点像楼梯平台那尊赛璐珞蓝眼娃娃的成人版。小雪的年龄大约二十出头吧。意外出现一名美女，岛崎整个人慌了手脚。

　　“我有五六年没进过这个房间了。”

　　“淳不准别人进来吗？”

　　“没错，这里是小松原淳的个人圣域，连妈妈也禁止入内呢。”

　　小雪走到岛崎身旁，她身穿宛如少女漫画中女主角常穿的有白色饰边的连身裙，脸上脂粉未施，却丝毫不减她的美貌。连身裙的胸口位置清楚可见两处鼓起，小雪童稚的面貌与成熟的身材所构成的不协调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魅力。

　　“我叫⋯⋯岛崎润一，请多指教。”他心跳加速，双颊发热。

　　“我叫小雪。因为是在一月的下雪天出生的，所以取名为小雪。很简单明了吧？”

　　岛崎并没开口，她却主动不停地说着。

　　“你的工作是？”

　　“我将撰写淳的传记。”

　　“哦，那会很辛苦吧⋯⋯”小雪似乎很感兴趣，把脸凑近书桌旁的档案柜看了看，说，“我也可以帮忙哦，请你不必客气，尽管吩咐。”

　　虽是第一次见面，小雪却丝毫不见羞怯，神情一派轻松。

　　“哎呀，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女佣宫野静江在门外说道，“夫人不是再三交代不可以进这个房间吗？”

　　“连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行吗？”小雪不满地撅起了嘴。

　　“夫人严格交代过的。”

　　“哼，真是的。”

　　宫野静江轻推小雪的背，两人走出了房间。

　　不速之客的确让岛崎一时间慌了手脚，但他回过神之后便定下心，打开第一层档案柜，开始翻阅小松原淳最初的档案。

　　第一本档案夹上贴着印有打印体“幼年期”三个字的贴纸，岛崎翻开内附的相册，一张照片映入眼帘。身穿鲜红色衣服的小松原淳坐在坐垫上，盯着镜头看，早在这个年龄便能看出淳眼中的神经质。

　　另一张照片是年轻时期的妙子抱着裹在鲜红色披风里的淳，推算一下，那时的妙子应该是二十二三岁，脸颊比较瘦削，身上的衣物似乎全是便宜货。照片背景是一幢非常破烂的公寓，两人在门口，小松原淳戴着红色毛线帽，双颊也红彤彤的，整体给人的印象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或许是太阳光角度的缘故，照片一隅能看到拍摄者拿着相机的黑影，从发型判断似乎是男性。是孩子的父亲吗？

　　岛崎这才想到，他还没听过关于淳父亲的任何事情，而且奇怪的是，整本相簿翻来翻去都不见可能是淳父亲的人的照片。

　　接下来是一张淳一岁时的照片，当时似乎刚学会走路，淳手扶着门、站在公寓玄关旁。剪了娃娃头的她身穿红色连身裙，还穿了双红鞋。

　　岛崎乍看以为这张照片中的人是妹妹小雪，但照片的说明处用钢笔字写着：“淳一岁生日，摄于自宅前”，字迹已经退色了。

　　为什么淳会被打扮成童谣《红鞋》里女孩子的模样？妙子为何会在那样简陋的公寓前留下淳的照片？淳的父亲现在在哪里？妙子是如何辗转移居至现今这处宅邸的？岛崎的脑海里接二连三浮现出各种疑问。

　　岛崎一面看着淳在幼儿园时代写的作文、画的画，以及毕业证书等，一面将这段期间与淳有关的人和机构整理出一个清单。虽然不知道能找到几个，但他仍决定尽可能逐一采访，从各种角度观看，才能更生动地刻画出小松原淳这个人吧。

　　告别小松原公馆时，岛崎向宫野静江询问客厅中那幅奇妙的书法字。

　　“请问题字的‘让司’是谁呢？”

　　“是我们家老爷。”

　　“那个毛笔字是‘和’还是‘知’？”

　　静江的表情毫无变化，缩着肩膀回答道：“嗯，这我就⋯⋯”

　　“你们家老爷对书法有兴趣，那么，那把刀和盔甲应该也是他的收藏吧？”

　　“是这么听说过，不过详情我不大清楚。”

　　仿佛要拒绝岛崎更进一步发问似的，在前方引路的静江加快了脚步。

　　岛崎走到大门时回望了一眼，发现二楼淳房间的窗帘微微动了一下。房门应该确实上锁了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眨了眨眼睛，又看向二楼，却再没看到窗帘有任何动静。

　　【小松原淳的肖像】1——诞生

　　小松原淳·年表(○岁)

　　一九六四年二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