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们的馆》(13)

　　为什么我会知道？那是在他进幼儿园大概一个月的时候，那孩子睡午觉时尿床了，我想帮他换内裤，才发现淳的那个地方有小鸡鸡，我不由得尖叫了起来。

　　园长听到尖叫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冲过来，而她看到淳的小鸡鸡时也大吃一惊叫出了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们那家私立幼儿园不大，只有四个保姆，当场每个人都目瞪口呆。您想想看，我们一直当他是个女孩子来照顾，结果却在裙子底下发现了男性性征，如果是您，也一定会吓一大跳的。

　　第二天起，我们看他妈妈的眼光就全变了，总觉得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隔天早上，她还是一如往常让淳穿着裙子来幼儿园，园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嗯⋯⋯我想请教您一件有关淳的事⋯⋯”

　　“咦？淳怎么了吗？”

　　她回话的语气非常平静。要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我还一直认为她是个既高雅又美丽的女性呢。

　　“有点难以启齿⋯⋯”

　　“请您不用客气，尽管说吧。”

　　“淳⋯⋯是男生吧？”

　　“嗯，是的。”淳的妈妈怔了怔，“没错啊，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是男生，为什么让他穿裙子呢？”

　　“咦？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淳妈妈显得非常意外。

　　“您不觉得奇怪吗？”园长继续追问，“男孩子就应该当成男孩子来养育啊！”

　　“哼，你们也管太多了吧，我的孩子由我自己决定怎么养育。”

　　原本非常斯文的淳妈妈渐渐涨红了脸。

　　“哎呀，您先别生气。”园长不希望把事情闹大，改以体谅的语气说道，“您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方便告诉我吗？是什么原因呢？”

　　这么一来，淳妈妈顿时浮现出害羞的神情，眼眶还溢出泪水。

　　“老实说⋯⋯”淳妈妈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没出生前，我一直以为是个女孩子，连名字也事先取好叫淳了。生下来却是个男孩子。于是，我决定在这孩子懂事之前把他当成女孩子养，所以⋯⋯”

　　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淳很乖巧，或许是觉得妈妈受到了责备吧，也跟着哭了起来。

　　那天我们先让妈妈带淳回家了，可是第二天淳就没来园里了。我们打电话到他妈妈工作的地方，她却表示把小孩寄放在了朋友那里，要我们不必担心。

　　后来就再也没和他们母子见过面。我偶尔会想起淳，那孩子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呢？现在应该已经健康地长大成人了吧。

　　●泽木光弘(玛利亚幼儿园的同学，目前为上班族，二十八岁)

　　你说淳啊？这名字我记得很清楚哦，他头脑很好，当时我们虽然只有四岁，但他已经会念平假名、片假名，甚至一些简单的汉字了。老师们都称赞他是神童，虽然那时我还不大懂“神童”这个词的意思，只觉得他很厉害。那时候我也只是个小孩，但已经对他刮目相看了。

　　你问当时他有没有穿裙子？

　　你是不是把他跟谁搞混了啊？你说的是小松原淳吧？他当然是男孩子啊。他的确有点娘娘腔，细声细气的，还会穿红毛衣，但我亲眼见过他的小鸡鸡啊，我们还曾在儿童公园比赛看谁尿得远呢。

　　我们的感情很好，有一次淳过生日我还去他家玩。

　　他们家虽然小了点，可是非常干净。他妈妈很漂亮，端出蛋糕和红茶请我们吃，还说：“这是给淳好朋友的礼物哦。”

　　我羡慕死了，心想要是我也有这样的妈妈就好了。

　　你问屋里的状况？嗯，因为已经是将近二十五年前的事了，而且我当时只是个小鬼⋯⋯你说比较有印象的啊⋯⋯嗯⋯⋯

　　对了，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个娃娃，他们家餐桌上摆着一个红衣服的金发娃娃，印象中那个娃娃相当醒目。差不多就是这样，小时候的事，记不大清楚了。

　　抱歉啊，你专程跑这一趟，我却只记得这一点点。幼儿园毕业之后的事啊？这我就不晓得了，他不是搬家了吗？之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

　　你说那件诱拐案？是啊，我知道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可是我只记得那是圣诞老人干的。不好意思，没帮上什么忙。

　　●榊原俊子(玛利亚幼儿园前保姆，四十九岁)

　　您说那件诱拐案吗？就是教我忘也不可能忘得了啊，我当时可是担心到连续两天睡不着呢。

　　是啊，当时小松原淳小朋友在四岁班，而我是班导师。淳的身材像个女孩子，非常瘦弱，而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穿着一整套红衣服，所以我一开始还以为这孩子是个女生。

　　“我是⋯⋯男生啊。”

　　我还记得淳以小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这么说，一脸难过地低下头来。他自己好像不大喜欢穿红衣服，可他妈妈坚持要他穿上。因为一些比较年长的男孩子取笑淳是“娘娘腔”，我还建议他妈妈尽量让他穿比较男孩子气的衣服，没想到她因此脸色大变，气冲冲地说：“我有我的做法，请不要多管闲事。”

　　然后，大概入园半年之后吧，情况才完全改观。会有那么大的转变，我想应该是因为淳被一个年长的孩子打得鼻青脸肿，才使得淳的妈妈放弃了原来的坚持吧。

　　淳很聪明，我听说他上小学后拿了个童话写作奖呢。

　　“我长大后要当小说家哦。”

　　之前曾听他这么说，所以我一点也不意外，这个孩子实在了不起。

　　是啊，当时他的读写能力已经达到小学高年级的程度了。我有一次去做家庭访问，只见他家里到处贴着写了汉字的牌子，什么“忧郁”啦、“黯淡”啦，还有“踌躇”，汉字旁还标了读音。那时我心想，为什么要去记那些连我都不会写、又难又讨厌的词汇呢？

　　他房间的书架上有许多绘本和童话书，他妈妈很自豪地说：“这孩子读过一遍又一遍，故事内容都已经倒背如流了。”

　　那孩子头脑聪明，自从“不当女孩子”之后，大家好像都对他刮目相看。

　　您说那件诱拐案吗？我记得很清楚，发生在圣诞节前夕，我们幼儿园当天下午三点办了一个圣诞联欢会。那天非常冷，从上午就飘起小雪花，于是我们决定提早结束联欢会。当时到场的大概有五十个小朋友，老师和园长共有八人吧。我们一起玩游戏、唱歌，吃完蛋糕后给每个小朋友发礼物。其实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礼品，只是糖果、着色画之类的。

　　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小朋友大喊着说圣诞老人来了，于是大家纷纷从教室的玻璃窗看出去。校门旁边真的站着一名身穿红色衣服、留着白胡子的人，当然还戴了顶红帽子。因为适逢圣诞前夕嘛，加上雪花纷纷飘落，气氛非常温馨。

　　不过如果是在蛋糕店前看到假扮的圣诞老人倒不奇怪，但我们幼儿园在住宅区里，而且是鲜少有人经过的地方，出现圣诞老人您不觉得有点怪吗？园长以为是哪位家长扮的，便把窗户打开了，小朋友们当场大声欢呼起来：“哇！是圣诞老人耶！”

　　可是那个圣诞老人好像吓了一跳，转头便走掉了。是啊，他手上并没有礼物袋。

　　我只记得那是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因为只出现过那么一次，我们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后来是警方问我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状况，我才想起来。

　　言归正传。联欢会结束是四点左右，家长陆陆续续来接小朋友回去，五点之后幼儿园里就没有小朋友了，我们这些职员便开始大扫除，准备六点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