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们的馆》(8)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9月26日16:58 来源：中国作家网（日）折原一 著 吴得智 译

　　“嗯，是呀。好像是呢。”

　　然而，她还是不死心，凑近书架空隙等地方频频窥探。

　　“对不起，我失态了。可那孩子是我的一切啊，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情您应该能理解吧？”

　　“嗯，那当然。”岛崎点点头。

　　他发现自己开始发自内心地想为她失踪的挚爱孩子写传记了，或许这会成为一部很有意思的书，他强烈地感受到不断从房间各个角落传来的一个看不见的人的心跳。

　　“夫人，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一定会尽全力完成的。”

　　岛崎有预感，这项工作似乎和以往义务性的影子写手工作不大一样。待在这个房间里，小松原淳的强烈意志便扑面而来。这不是什么灵异现象，整个房间仿佛化为一个单一生命体，兀自呼吸着。

　　“谢谢，听您这么说我就安心了。”小松原妙子很满意地点点头，“我找对人了。”

　　“那么，请问我该如何运用这些资料呢？”

　　岛崎在意的是这些能刻画出小松原淳样貌的庞大资料，因为这些资料将左右故事的结构和发展。

　　“关于这部分您不必担心。”妙子站到书桌旁的一个大档案柜前，“这里保存了淳从出生至今的一切纪录。”

　　她以手势示意要岛崎看看里面，于是岛崎把脸凑近档案柜的最上层。

　　“我⋯⋯真的可以看吗？怕会牵涉到个人隐私。”

　　“无所谓的，如果您不能看透淳的内心世界，我拜托您写传记不就失去意义了？”

　　“那倒是⋯⋯这些资料，全是淳本人搜集的吗？”

　　“是的。淳将与自己有关的资料全部整理收藏在这儿了。”

　　小松原淳似乎有异常的搜集癖。

　　“可是万一您孩子回来⋯⋯”岛崎只说到这里便闭上了嘴，因为他发现妙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淳还活着，请您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妙子斩钉截铁地说。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岛崎慌忙修正，“我是说，万一您孩子回来之后一发现我曾翻动过这些资料，心里一定不舒服吧。”

　　“您不必在意这些琐事，到时我会负起全部责任的。但请您依照档案柜的分层顺序翻阅，需要用到的档案柜我会事先打开，看完请您归回原处。还有，这些资料绝对不能带出去。”妙子的眼神变得非常锐利。

　　“我知道了。”

　　“档案柜越往下层档案越新，这里面有从淳出生一直到失踪前夕的所有资料。”

　　她打开写着“幼年期”的柜子，使了个眼色让岛崎过去看。这层柜子里有图画日记本、彩色画、折纸等幼儿园时期的东西，还有照片等资料，全都经过详细的分类整理。

　　“真是太厉害了。”

　　“请您随意运用这些资料。”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岛崎，“对了，岛崎先生，听说您曾得过小说新人奖？”

　　岛崎不大懂她问话的用意，只能转过头默默地看着她，然而也无法从她的表情中判读。

　　“嗯，是啊⋯⋯”得了奖还是这副德性，岛崎觉得有点羞愧。

　　“其实淳也拿过奖哦，这件事您知道吗？”

　　“没有，这我倒没听说⋯⋯”岛崎很意外，“请问得的是什么奖呢？”

　　“儿童文学新人奖。”

　　“佐藤编辑完全没跟我说过。”

　　“是我没和他提，因为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前？可您的孩子不是还不到三十岁吗？”

　　听起来有点矛盾，如果是二十年前，小松原淳不是还在念小学吗？

　　“淳是小学三年级时得奖的，那孩子写的童话得了奖。”

　　“哦，是不是作文比赛之类的？”

　　这样就说得通了，岛崎自己也曾在校内比赛中获奖。

　　“请您不要开玩笑。”妙子有些生气，“淳是和成年人一起堂堂正正竞争的，那孩子得的可是具有权威性的‘日本儿童文学奖’啊。”

　　“原来如此，抱歉，我失言了。”岛崎慌忙道歉。

　　说到儿童创作小说，数年前有位年仅六岁、名叫“竹下龙之介”①的幼儿园小朋友获得了“科幻童话大奖”，媒体一时沸腾。由于岛崎知道这件事，因此他对小松原淳曾获日本儿童文学奖这一消息持平常心看待，令他惊讶的反而是小松原妙子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

　　“这是当时获颁的奖状。”

　　妙子从贴着“小学”分类标签的档案柜中拿出一张已经变成茶褐色的厚纸让岛崎看，奖状上的确用毛笔字写着“授予小松原淳小朋友‘日本儿童文学奖’”等文字。

　　“太厉害了，您是说淳击败其他成年参赛者赢得了这个奖项？”

　　妙子似乎很引以为傲，脸上露出了笑容，方才的怒意已完全消失。

　　“淳啊，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梦想成为小说家的。”

　　“原来如此。”

　　不过或许在那时，小松原淳的人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吧。事实上淳不但没有成为小说家，还使得自己的人生乱成一团⋯⋯若果真如此，就真是能让岛崎感同身受的一生。

　　“可不是我当妈妈的偏袒，那孩子写的小说真的很有趣，是那些评审太没眼光了，让淳一再落选，那孩子的难过心情我比谁都了解。”妙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继续说，“结果小学时获的儿童文学奖竟成了淳的沉重负担，那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原来如此。”

　　岛崎难以压抑越来越兴奋的心情，他已经把梦想成为作家的小松原淳的心路历程与自己的境遇重叠起来了。

　　“我明白了，我会倾全力写好这本传记的！”

　　这句话已经超越了单纯的职业责任心。当然，工作的报酬是越高越好，但此刻他心里想的是，即使没有任何报酬他也愿意全力以赴完成这份工作。是出于同样梦想成为作家的直觉吧，看着眼前这些资料，岛崎嗅得出一个立志当作家的人的强烈热情，以及遭遇挫折、被社会淘汰的人的气息⋯⋯

　　“那么，就万事拜托了。至于报酬的部分，我想您应该已经从佐藤先生那里听说了，我保证支付两百万日元酬金，此外还会视工作内容另加津贴，采访费和资料收集费就请您另外报账吧。”

　　小松原妙子望着岛崎的眼睛仿佛在说“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请问，截稿日期呢？”

　　“请你以三个月为目标吧。”

　　三个月就可以赚到至少两百万的报酬，还有额外津贴，这对岛崎而言的确非常划算。即使是专职小说家，比如纯文学作家，日子也并不好过。譬如售价一千八百日元的书发行了三千册，可得到版税四十八万日元。以花了半年的写作时间来计算，没有比这更划不来的买卖了；而且能出书都还算好的，许多立志当小说家的人一辈子都出不了书，通常只能抱着背负庞大债务的觉悟，以类似自费出版的形式出书，换得自我满足罢了。

　　“交给我吧，我一定不负所托。”

　　是该深入探索小松原淳的内心世界，写成一本引人深思的评论性传记呢？还是采取客观态度，叙述真相呢？岛崎的脑中充满了对这本传记的种种构想。

　　“那么，请您今天就开工吧。”

　　小松原妙子说她要去公司了，她请岛崎工作结束后通知女佣宫野静江即可。接着她把小松原淳房间的备用钥匙交给岛崎，交代他离开时务必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