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们的馆》(11)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9月26日16:58 来源：中国作家网（日）折原一 著 吴得智 译

　　是自己多心了吗，怎么可能有人跟踪呢？跟踪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岛崎苦笑着通过了检票口。他坐上埼京线电车到池袋，接着转搭地铁有乐町线到东池袋。走出车站后，拖着疲累的脚步往自家公寓走去。

　　由于采访相当耗神，他在转角的药妆店买了一罐健康饮料，一口气喝完。喝完后，他无意间看了一下饮料瓶，发现瓶上反射出一个人影。同时又觉得有人在看他，觉得脖子后面痒痒的。

　　岛崎故作镇定，若无其事地看向手中的玻璃瓶，瓶面上映出一个中年男性的人影。中等身材，穿着褐色西装，没有明显特征，看上去只是个很普通的上班族。

　　由于无法断定这个人是否真的在跟踪自己，岛崎离开药妆店后故意朝公寓的相反方向走去。一直走到了太阳城①一带，他转过好几个巷口，走进一条两旁都是商住两用楼的小巷里，突然回过头。

　　没人。刚才那个男的不见了。

　　是自己太累眼花了吧——岛崎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脑袋，走回自家公寓附近。然而，这时他再度感觉到窥视的视线。

　　“可恶！”

　　跟踪他的人应该早知道他的住处，所以先来这里埋伏着吧。想想刚才还绕到太阳城那边，实在太蠢了。

　　那人想跟踪我，我反击把他赶跑就是了。岛崎迅速环视四周，发现便利店转角处有一道黑影倏地消失了，于是他全速冲过去，追赶那名男子。岛崎对自己跑步的速度很有自信，一下子就跑到了便利店所在的转角。

　　就在那一瞬间，前方出现一名年约五十的女性，推着一辆购物车迎面而来，岛崎差点儿撞上她的头。

　　女人大叫出声，身子往后一仰。

　　“你干什么啊！吓死人了！”

　　岛崎看都没看对方就连忙低头道歉，狼狈不堪地离开了现场。那名中年男子已不见踪影，这一带应该无处躲藏啊，难道是自己又多心了？

　　穿过东京都电车的铁路道口，便到了岛崎住的公寓，他家正下方有条地下通道，望向对面的铁丝网，可以俯瞰东京都电车的铁轨。

　　岛崎打开门锁，一进门，突然闻到一股异臭。

　　有强盗？怎么可能，门锁得好好的，窗户也从室内上了防盗锁。虽然这幢公寓很简陋，但门锁相当坚固，除非有备用钥匙，否则很难进得来。

　　他打开窗户，一辆开往早稻田的电车正缓缓驶去。窗子下方没有任何人。

　　窗边的书桌上摆着一台有点老旧的文字处理机，他正要打开开关，却发现机体是热的。

　　“怪了。”

　　他的文字处理机最近开始有点毛病，长时间使用就会抗议似的发出嗡嗡的声响。但他明明才刚打开电源，机器怎么就发出痛苦的呻吟？

　　是有人偷看了岛崎的原稿吗？

　　为什么？

　　为了阻挠岛崎的工作吗？

　　岛崎目前的工作是汇整小松原淳的一生，难道有人不希望这本传记被公之于世？

　　不，这是小松原妙子为了追忆自己的小孩自费出版的书，并不会公之于世。说穿了，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的行为。

　　尽管如此，事实上的确有人悄悄潜入岛崎的房间，企图偷看磁盘里存储的内容。

　　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自由进出从室内上了防盗锁的屋子，进而暗中监视岛崎的工作。是跟踪他的那个中年男子吗？

　　不，应该不是。从文字处理机仍温热的情况来看，潜入者必定动作敏捷，不可能是那个中年男子。

　　那么，到底是谁？

　　一个是跟踪他的中年男子，一个是偷偷进入他家的人，这么说来，至少有两个人在背地里追踪岛崎的一举一动。而且可以确定的是，这些都发生在他着手调查小松原淳之后。

　　【独白】2

　　⋯⋯听到雨滴敲打地面的声响，我醒了过来。仍趴在地上的我抬头一看，洞穴外，雨丝已交织成一片白色的薄雾。

　　雨水渐渐渗进洞穴，朝我这边流过来。趁还没陷入水洼之中，我赶紧起身往洞穴深处移动。背包里还有少许食物，为了保存体力直到有人来营救，我每天只吃一次东西。食量一减少，胃似乎也配合着缩小了，慢慢觉得饥饿也没那么痛苦了。

　　我将一小片饼干塞进嘴巴慢慢咀嚼，带着甜味的固体溶化在唾液之海，旋即通过喉咙掉进胃里。

　　稍微恢复了力气，身体逐渐温暖，强烈的睡意随之袭来。在我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她的面容仿佛投映在电影银幕上般，大而清楚地浮现在眼内。

　　“我不想死！救命啊！”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女子的声音。“你是谁？”

　　应该是救援的人到了，我睁开眼睛拼命大喊：“我是小松原。小——松——原——Ju——”

　　冷不防地，黑幕在眼前垂下，剩我独自一人被遗弃在黑暗之中。

　　该死！又做梦。每个梦境都如此，刚开始让你满怀期待，然后结束得那么令人难受。

　　这次大概也不会是快乐的结局吧，就和那部童话一样。

　　对，就像那部童话，那部结尾令人不舒服的童话。

　　结局并不快乐的《小红帽》⋯⋯

　　6

　　岛崎每星期会去小松原公馆两三次。他按响门铃后等一会儿，态度冷淡的宫野静江便出来应门，接着直接带岛崎前往二楼淳的房间。宫野静江会如此接待他并不是出于亲切，应该是有人交代她不要让岛崎在公馆中随意走动吧。这个家的主人——小松原妙子——白天都在公司，几乎没机会见到面。

　　岛崎通常在下午一点至五点查阅资料。每到三点，宫野静江会端来绿茶和点心，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以外的时间，岛崎都是独自一人努力查阅档案柜中庞大的资料，将有用的抄写在笔记本上，回家再输入文字处理机，并外出采访和淳有关的人。

　　上次前往板桥区本町采访淳的出生经过，虽然采访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怪事，但岛崎隔天照样来到淳的房间查阅资料。

　　由于前一天晚上累坏了，岛崎用过三点的下午茶后便躺在地毯上沉沉睡去。他做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梦，梦见有个人在洞穴里蠕动着。

　　这个梦很不舒服，他呻吟着醒了过来，被汗水湿透的内衣紧贴着背部。

　　他大大地呼出一口气，正想起身，发现书桌下有一个旧纸箱。由于他平常都在书桌前工作，桌底下成了死角，今天是因为偶然躺在地上才注意到这个纸箱的。

　　他把纸箱拉出来。纸箱仿佛早已被人遗忘，上面积了厚厚的尘埃。他撕开纸箱上的胶带，打开看了看里面。

　　里面装的是绘本，《白雪公主》、《喀嚓喀嚓山》①，等等。不分日本传说还是西方童话全部混在一起，每一本似乎都被读了又读，装订部分松脱，日晒后的退色痕迹也很明显。

　　被塞在最旁边的是一本《小红帽》，这本也破破烂烂的。

　　“咦？”岛崎不禁轻呼出声，这本绘本的最后一页不见了，而且是用美工刀之类的锐利刀具利落地割除的。

　　没有结局的《小红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