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 | 森森：向日葵（组诗）（2023年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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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持：邓洁舲
本周之星：森森
森森，本名陈林海，海南琼海人，海南省省作家协会会员，海南省文学院第四届签约作家。诗作散见《诗刊》《星星》《诗潮》《天涯》《椰城》《草堂》《飞天》《海燕》《山东文学》等刊物，并入选多种诗歌选本，曾获鲁藜诗歌奖，出版诗集《隔岸》。
作品欣赏：
向日葵（组诗）
向日葵
我看过写向日葵的诗
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跟着太阳转
然后被扭断了脖子
然而我见过的向日葵不是这样的
在内蒙古巴彦淖尔、杭州屏峰和海南龙寿洋
我见到的向日葵，都是大大的脸盘
眉笑眼开，没有一丝哀愁
特别是有一年夏天
我经过四川汶川的时候，看到路边摊位上
被采摘下来的向日葵，同样是
大脸盘，眉笑眼开
胡桃树
绿色的果子藏在绿叶之间
如果不是仔细看，或者恰好目光落在上面
我是注意不到这棵叫做胡桃的树
一个南方人不认识北方的树很正常
况且它那么普通
在南方，我熟悉不少的果树
譬如椰树，树杆太细，叶不遮实，一目了然
又或者荔枝，花开黄一片，果熟红半天
它们张扬、热烈，多像年少时的我
此刻，当我踮起脚
伸手握住坚硬的果实，就像握着胡桃树的手
温厚、笃实。在松开的时候
我看见几只鸟儿在树梢上窜来窜去
它们叽喳欢叫，并不知道我已
得到了胡桃的神喻
遇见凤凰树
一不注意，这些路边的凤凰树
就已经把枝叶伸得很低，到了肩头位置
一不小心，这些羽状细腻的凤凰叶
就与低头走路的我，撞个满怀，软绵绵的
令我意外，又心生惊喜
夏天已到了尾声
凤凰花开的时节已过，满树没有一丁点艳红
那一瞬间，我竟因为
我的视而不见，或者我的偶尔低头
看不到这温柔的绿，而心生歉意
路过羊蹄甲树
几场夏雨过后，草地上的碎红多了起来
绕着几棵羊蹄甲树，我路过的时候
目光总被这些火红点燃
在我停留的时间里，有风吹过
花瓣随草叶一起轻扬，有阳光落在上面
残红泛着艳丽
也就在那一刻，我有点小激动
这些曾经灿烂过、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花儿
被低矮的众草托举着
不被踩在脚下
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又见风铃木
为了去看一棵风铃木
我回到多年前住过的地方
并且选择四月，在她花开最艳的时候
那一年的花事记忆太深
她鹤立鸡群般立在公园的路旁
粉红色的花开满枝条
连叶子也被遮盖，且在芳菲尽的春末
吸引了包括我在内的众多目光
被光影定格，舞蹈衬托，诗歌赋情……
一棵开花的树，每年真实地开
又虚拟地开在我的记忆里
多年后当我再次走近
她已被身边长高的树木包围
花色翻不开翠绿，空气中少了热烈轻狂
当我靠着她的躯干，一缕阳光
恰好落在重逢的柔情上
偶遇桂花树
一缕熟悉的暗香
让我倒退，果然是桂花
金黄色的小花开得正欢。算我孤陋寡闻
在时间和地点的认识上犯了错误
仲冬的海南岛上桂花怒放
这种意外多少带来欢喜。我可以罗列
我和她的深交，在八月的昆明
十月的杭州，十一月的桂林
秋风让我们深以为然，细小淡香、不起眼
多么像我们的写照。此刻真像
故友重逢，我们并排站着，沉默不语
冬日暖阳洒在我们身上
影子交汇在一起，比我们还亲热
我打量着单薄的桂花树，还是伸出手去
把花叶拉近脸颊，我想视觉和嗅觉
对于花的欣赏远远不如触感
那一瞬间，我的沉迷
连在花丛中飞舞的蜜蜂
也视而不见
火山榕
我站在火山村落的一棵榕树下
仰望，它粗壮的树干
正怀抱着一棵更大的见血封喉树
在另一棵榕树下
我看见密叶间夹杂着凤凰树的叶子
我顺着叶子仔细辨别，用目光
解开了相互缠绕的枝条
空中飘荡的气根多么细微
你可能会忽视它们
而土地不会，它们伸到哪里
哪里就会，枝繁叶茂
蟛蜞菊
嗨，蟛蜞菊！
想不到我们这样子见面
在夜晚昏黄的灯光下
我看到爬过围墙的你，花开烂漫
你的叶子虎着脸
墙内漆黑一片
我知道它围的是烂尾楼
刚才我们还在讨论停工了多久
还有恶犬从里面传出吠声
嗨，蟛蜞菊！
你趴在墙上还是那么普通
跟生长在路边沟旁的一样不受约束
开着花却是草的命
今晚无月，我的抒情无处安放
等明天太阳出来了，我再来看你
看风怎么也抓不住你
明天，烂尾楼肯定还在
你肯定还在
李子
我吃过最好吃的李子
是在川西，从松潘去汶川的路上
一个老人在路边摆摊，有向日葵、李子
暗红色的李子小巧玲珑，十分脆甜
老人说，果园里有很多
并带我们感受了采摘的乐趣
在川西，我习惯了灰褐色的山
这一片园子的绿色
让人倍感亲切，就像老人的笑容
我们直接食用了从树上摘下来的李子
在我们的眼里，这里的一切
包括尘土，都是干净的
蝴蝶兰
我对花草没有概念
比如这株蝴蝶兰
她是什么时间来到家里
又被摆放在进出门都要经过鞋柜上
我已没有印象
但是她的花开得太久了，从春天到夏天
在没有阳光直射到的地方
沉默不语，送我出门，迎我回来
在无数次用眼光扫过之后
我终于有了一次迟疑
停步欣赏
她一共有七片叶子
开了七朵花
每朵花有五个花瓣
本期点评：
自古以来，无数诗人和艺术家从老子“道法自然”的哲学思想里获得启发，纷纷透过对自然万物的观察、发现，试图深入地感悟人生和理解艺术。
森森组诗《向日葵》分别写了向日葵、胡桃树、凤凰树、羊蹄甲树、风铃木等10种植物及其与之相关的人事，诗作的表达方式、方法和用意并不单一，体现了诗人在对自然、诗歌与人生之关系的思考上付出的努力。
其中，《向日葵》“以我观物”，直截了当地表达了“我”对事物的看法：我在各地见过的向日葵不同于多数诗人对向日葵的观察和理解，体现了“我”反对当下诗人消极看待世界的鲜明立场，也隐含了“我”对诗人歪曲事实的唯心倾向表示怀疑。诗作的整体表达很顺畅，语言浅近却颇有意味，是组诗中较为干净且不乏蕴含的一首；《胡桃树》语言朴实且较为生动，但流于平铺直叙，因而大大减却了诗意的可读性。此诗重心放在对“我”认识胡桃树与摘取胡桃果之经历的记叙上，使得文不对题，应加以琢磨；《李子》通“我”在川西吃李子的切身体验，反映了那片土地的自然与人文之干净，也传达诗人对美好土地和淳朴、善良、温暖之人的不吝颂扬。而此诗的重心在由“我”吃李子而引发的感想上，略嫌题目罩不住正文——这一点，与《胡桃树》的处理相似，也应引起注意；《遇见凤凰树》叙述了“我”在夏末见到凤凰树时的细微感触，有可品咂之处。此诗写得流畅而明朗，而问题也出在这流畅而明朗之上；《路过羊蹄甲树》《又见风铃木》《偶遇桂花树》三首的表达路数与《遇见凤凰树》相同，都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都写得简单而浅显，不耐读；《火山榕》《蟛蜞菊》《蝴蝶兰》的优点还是在于语言的质朴与自然，而这三首几乎同样把表达的重心放在对植物的观察和认识上，使得诗意的提升或发散比较有限。
通过文本细读，可见森森的这组“植物诗”不乏理思，却没有空洞说教；也能看到诗人的眼界比开阔，对诗歌和诗歌的语言表达也有比较清晰的理解和追求，让人对他有话说话、绝不刻意为之的朴实印象多有好感，只是诗人应该意识到这些诗的语言皆为放松有余而节制不足，使得如何认识诗，如何丰富诗的内涵、拓展诗的外延成为他有必要去思考和解决的问题。
——符力（《诗刊》社中国诗歌网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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