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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立文:“茅奖”杂忆
来源:《传记文学》 | 叶立文 口述 鲁沂雪 采访整理  2022年06月23日08:18
关键词:茅盾文学奖

与茅盾文学奖的机缘

近年来,因为各种机缘,我有幸参加了一些文学奖项的评审工作。从上海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到武汉的《长江文艺》双年奖,再到中国作协的茅盾文学奖,每一次评审经历都令人难忘。以我有限的经验观察,虽然各类文学奖项总会引起或大或小的争议,但评委良好的专业素养和道德水准,却能保证结果的公平与公正。当然,“黑幕”或“内幕”往往是坊间最为热衷的谈资,只不过在新媒体时代的舆论监督下,即便是哪位评委怀有私心,恐怕也不敢越雷池半步。至于一些文学奖项的争议性问题,我想主要是与读者的趣味分歧有关。争议的存在,反倒证明了获奖作品的优秀——因为争议意味着每个人都能以自我经验进入作品,而一部优秀的作品,总是会以敞开自身的方式,在成为时代镜像的同时与我们相遇。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担任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评委的缘故,我读到了很多优秀的作品,并与它们的创作者在纸上相逢、心中相见。

这份机缘要从湖北省作家协会说起。2018年,湖北省作协换届,我作为高校代表成为了主席团的一员。新任省作协主席是著名作家李修文,他年轻有为,行事果敢坚毅,很快就让工作局面焕然一新。次年应中国作协的要求,省作协党组推选我担任茅盾文学奖评委,而告知我这一消息的正是修文主席。老实说,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我的内心就五味杂陈,惶恐自不待言,但更多的是激动与期待。因为对一个专治当代小说的学者而言,这样的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参与“茅奖”评审,从某种程度上便意味着进入了最新的文学现场。尽管现场是未经提炼的事件聚合地,免不了无序与偶然,但它才是当代文学历史化和经典化的真正起点。而全面参与“茅奖”评审的这段经历,也的确让我对当代文学产生了一些新的看法。

按照中国作协茅盾文学奖评审委员会的工作安排,每位评委须在进京会评之前,对2015年至2018年间的长篇小说有一个全面的了解。虽说因专业之故我已阅读了不少作品,但那点阅读量在200余部参评作品面前真是不值一提。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勤补拙:从2019年5月收到评审通知算起,到7月下旬进京会评,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除了正常的教学任务外,几乎投入了所有的精力去阅读作品。个中况味自是一言难尽:既有遇见好作品时物我两忘的欣喜,也有碰到坏作品时难以卒读的痛苦。好在每部作品都有内容简介,通常我会先从故事性入手判断其可读性,继而选择若干段落试读一番,如此便排除了不少叙述缠夹、辞令油滑的平庸之作。不过为了避免遗珠之憾,我会尽可能地多读一些段落,这么做也是为了给好作品设立参照系。毕竟文学奖就是在参评作品内部进行比较,只有将几部同类题材的小说放在一块,其思想性和艺术性的价值才能见出高下。举个例子,虽然李洱的《应物兄》一直备受争议,但就人物塑造、知识叙写和思想旨趣而言,确实在知识分子题材小说里独占翘楚。而葛亮的《北鸢》,在几部书写民国往事的作品里也显得出类拔萃。诗人叶舟,以煌煌百万余言写就的《敦煌本纪》,读来让人心魂激荡,常有梦回边塞之感……简言之,在这段痛并快乐着的时光里,我基本上了解了参评作品的整体质量,但哪些作品能成为我心目中的获奖之作却尚无定论。聊以自慰的是,7月在北京的会评大概要持续20多天,我估摸着应该很快能做出取舍,但事实证明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因为在北京等待我的,将是一场让人殚精竭虑的马拉松式的审读会。

伴随着眼药水与风油精的盛会

2019年7月下旬,第十届茅盾文学奖的会评工作正式开始。报到当天的具体情形已经淡忘,只记得北京的夏天很是炎热,似乎比火炉武汉也好不到哪里去。会评的地点坐落在八大处附近,草木葱茏,风景宜人。登记入住时,我顺带看了眼评委会名单,马上便想到了“冠盖满京华”的辞句。评委会成员共62人(包括评委会主任铁凝),基本上由学者、作家和编辑组成,名字个个如雷贯耳,这般阵容,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茅奖”在国内文坛的权威地位。办完入住手续后,待我推开房门时不禁莞尔,桌上居然摆放着眼药水和风油精。这两样东西在武汉时就已经成了我的日用品,没想到它们会如影随形,将会继续伴随我百感交集的评审之旅。

会议第一天的日程至关重要,议题涉及评奖规则、分组安排和进度规划,等等。进入会场后遇到几位老友,更有不少神交已久的新朋,大家寒暄问候,甚是融洽,全然预料不到未来的分歧与辩论会何等激烈。会议由评委会副主任、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主持,他思路清晰,言简意赅,交代完必要事项后即宣布评审会开始。61位评委分成三个大组,每组负责审读一批作品。我所在的第一组有不少老评委,也有和我一样的新人。前辈们经验丰富,年轻人犀利敏锐,第一次组会便各抒己见。也许是初选之故,气氛比较轻松,共识明显大于分歧。按规则首先要从200余部参评作品中选出80部,接着是80选40,40选30,30选20,20选10,直至选出最后的五部获奖作品。

由于大家都是有备而来,因此前几轮并未遇到很多困难。为提高工作效率,评委们会进行充分交流,既倾听彼此看法,寻找共识,也尝试着说服与自己意见不合者。组会每隔两三天便召开一次,间隔的这几日大家各自闭门读书,或查缺补漏,或温故知新,总之读书读得昏天黑地,不知耗费了多少眼药水和风油精。傍晚时分,评委们常常是分成两拨人马,一拨去对面的八大处爬山,另一拨则在院里散步。大家戏称爬山者为玩命派,散步者为养生派。院里也有一些体育设施,只可惜场地狭小,对我这个酷爱踢球的人来说就是个摆设。几位中国作协的工作人员经常打篮球,其中一位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叫刘诗宇,如今已是学界鼎鼎有名的青年批评家了。也经常见到陈晓明老师一身短打去跑步,偶尔还会听到同乡马步升老师的爽朗笑声……

不过休闲的时间总是短暂,为保证进度,评委们日以继夜地工作,不是关在房间里读作品,就是一边放风一边讨论,甚至连吃饭时间都利用了起来。随着程序的推进,落选的作品也越来越多,遗珠之憾便在所难免。不记得是在哪个环节,韩少功的长篇小说《修改过程》落选。因为有《马桥词典》这样的杰作在前,所以相比之下《修改过程》便略显平常。像我这样的晚学后辈,因受韩少功这一代作家的文学启蒙,自然会在情感上有所偏爱。奈何时过境迁,面对历史风云的万千变幻,20世纪80年代成名的一些作家对于当代中国的书写已渐有隔膜之感。

“如何书写中国”的新评审标准

从20进10开始,评审工作遇到了真正的困难。因为这20部作品,无论从思想性还是艺术性来讲都属精品,题材广泛,名家云集,淘汰任何一部都备感可惜。说到这里,就有必要谈谈我对“茅奖”评审标准的理解了。

由于本届“茅奖”的评审标准,既“坚持思想性与艺术性统一的原则”,强调“坚定文化自信,展现中国精神”,同时也对“书写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作品”,“具有中国风格、中国气派,满足人民精神文化生活新期待的作品”特别关注,因此讨论参评作品如何书写中国,就成了评委们共同关心的话题。事实上,在审读作品时,不管是文学地理学意义上的中国形象,还是全球化语境下特殊的中国经验,抑或是复兴传统文化的中国故事等,均是“茅奖”评审的考量因素。然而很多参评作品的思想旨趣和美学风貌,却与新时代语境下“中国”概念的自我升级存在差距。比如有些作品写乡村,沿袭的仍是80年代文学的老套路。我将其概括为东方主义思维和魔幻现实主义笔法,它们偏爱蛮荒破败、自由散漫的原始生命,钟情魑魅魍魉、阴风邪气的巫术魅影,其中虽说寄托了作家的启蒙意图,但猎奇式的东方主义和天马行空的魔幻笔法,却很难见出当下中国的乡村现实。同样的问题也存在于一些其他题材的作品中。简言之,我以为“茅奖”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和价值取向,有些作品可能在想象力上令人惊诧,但其现实书写却不合“茅奖”要求。面对这样的作品,我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这里还有必要提及一些未进前十的优秀作品,它们分别是范小青的《灭籍记》、石一枫的《借命而生》、范稳的《重庆之眼》、李宏伟的《国王与抒情诗》、次仁罗布的《祭语风中》等。在我的印象中,范小青一直擅写江南水乡的民俗风情,尤其是当我读惯了苏童阴湿缛丽的枫杨树故事后,更觉范小青笔下的江南风光旖旎、人情温暖。可是《灭籍记》却一反常态,作品里荒诞夸张的黑色幽默,着实令我拍案惊奇。还有擅讲故事的石一枫,《借命而生》这部作品悬念迭起,叙述周密,完全改变了我对当代作家长于想象而乏于逻辑的偏见。至于范稳的《重庆之眼》,气势恢宏,结构精当,也是一部近年来少见的战争题材佳作。青年作家李宏伟的《国王与抒情诗》,在科幻小说内植入复杂的现实忧思,无限延展类型小说的叙述边界,以黑马姿态备受评委瞩目。相比之下,我对《祭语风中》的落选更感遗憾。从组会上评委们的发言来看,这部作品颇受好评。与马原、扎西达娃这些早年书写西藏的作家相比,次仁罗布显然更注重藏族的本土经验,他对神性价值和日常生活的叙写,无疑反映了西藏当代汉语小说的日渐成熟。

经过多次讨论,甚至是反复激辩之后,“茅奖”的十部提名作品终于出炉,它们分别是葛亮的《北鸢》、刘亮程的《捎话》、孙惠芬的《寻找张展》、梁晓声的《人世间》、李洱的《应物兄》、徐则臣的《北上》、陈彦的《主角》、叶兆言的《刻骨铭心》、徐怀中的《牵风记》、叶舟的《敦煌本纪》。作家阵容涵盖老中青三代,题材多样,风格迥异,基本上代表了过去四年间长篇小说创作的最高水准。此时已是8月中旬,距离会评结束也为期不远了。不知其他评委状态如何,反正我已是强弩之末。每每头晕眼花之际,便会羡慕作家们的精力过人,不知他们是如何孜孜矻矻、夙兴夜寐地写出那么长的作品的。虽然长篇小说越写越长未必就是好事,但尊重作家们的付出,却关乎评委们的职业伦理问题。每念及此,我便会重振精神,誓要在这不分伯仲的十部里选出五部获奖作品。

我对几部获奖作品的看法

在我看来,评审到了最后阶段,比较作品本身的质量已无太大必要。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你说《应物兄》好,我偏认为《敦煌本纪》更胜一筹。你说《牵风记》就一定胜过了《北鸢》,我看倒也未必。总之评奖的特殊性就在于,当候选作品难分轩轾之际,便要考虑作品质量以外的其他方面。而茅盾文学奖作为国内最具权威性的文学奖项,历来就有划定文学场域、引领创作潮流的特殊功能,同时还要兼顾代际、地域、性别、民族等各个因素。换言之,获奖作品并不一定是候选作品里最好的,而是最能体现“茅奖”评审标准,具有弘扬其文学理念和价值诉求的作品,比如现实主义、中国经验、中国故事等元素,均是考量作品的标尺。基于这一原则,评委们虽然存有分歧,但共识也开始逐步形成。

一个值得注意的状况是,评委们因代际之别,在文学观念上其实已经出现了较为明显的分化。像“50后”的一些评委老师,坚持文学为人生的现实主义观念,强调小说品相的典雅庄重和深邃高远。“60后”的一些评委老师则秉承文学的现代性观念,尤为看重作品的先锋意识和实验色彩。至于“80后”的青年才俊,更是对纯文学如何破圈,以及类型小说的文学合法性问题关注甚多。而我认为中国当代文学自80年代的革新以后,基于人文主义的启蒙文学已持续多年,在社会现实业已发生巨变的今天,若是作家群体始终抱持文学现代性的固有观念,执着于改造国民性问题的话,那么便有可能遮蔽当下中国更为复杂的世相人心。基于此,我就更为偏爱《人世间》这类以日常叙事表现平凡人生的作品。

作为一部“极摹人情世态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的现实主义小说,《人世间》以烟火缭绕的日常叙事,写尽了市井人生里的世相百态。那些生活的激流、历史的巨变与人物的成长,不仅反映了底层人民对传统伦理的践行,而且也唤醒了我们无法忘却的民族记忆与道德理想。对评委们来说,梁晓声这位当年知青文学的代表人物,能够放下慷慨激昂的理想主义,专注书写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本身就反映了那一代启蒙作家的反思与蜕变。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读这部作品时和人物荣辱与共的感受——梁晓声几乎写尽了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的人生际遇。前不久据此改编的同名电视连续剧热播,足以印证《人世间》是一部真正体现了“人民性”的杰作。除了这部作品几无争议以外,《牵风记》《北上》《主角》也称得上是众望所归。

在这当中,《牵风记》的获奖说明评委不仅要考虑参评作品本身的质量,同时也会兼顾作家的创作生涯。比如徐怀中先生,作为军旅题材领域内的一位大家,他自然是老骥伏枥、壮心不已。从《西线轶事》到《牵风记》,明显可见老先生对同类题材中“革命+恋爱”模式的超越。在他笔下,虽然山河破碎、国难当头,但身处历史大变局下的中国人民,却始终秉持着我们民族的精神操守。也只有将《牵风记》放在革命历史题材的小说谱系里,它的“中国”精神、风格与气派才会尽显无疑。正因为如此,我甚至觉得这部作品最能体现“茅奖”的评审标准。

还有《北上》。当“70后”作家已成为当代文坛的中流砥柱时,徐则臣的获奖便具有了代际更迭的标志性意味。记得有一次我和某位相熟的评委开玩笑说,“茅奖”老面孔实在是太多了。确实如此,也许是因为80年代成名的那批作家始终保持着艺术生命力,所以便让人产生一种“70后”还是青年作家的错觉。但以他们的社会阅历与人生经验,其实已足够写出优秀的作品,因此我对徐则臣的获奖更感高兴。与“50后”和“60后”作家相比,徐则臣的文化自觉意识十分突出。在他笔下,尽管仍会书写百余年前的中国,但其形象已不再是东方主义式的蛮荒神秘,而是反映了新时代语境下当代作家对于“中国”概念的全新理解。其中的民族复兴、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以及与大国崛起相匹配的全球化视野等,均让《北上》成为了最能反映“当代中国”的获奖作品。

至于《主角》,其实我在评审之前并未特别留意,甚至也没读过陈彦此前的作品。一方面是因为我的阅读量十分有限,另一方面也可能因为陈彦写小说多少有些跨界和“玩票”的意味吧。然而当我读到这部作品时,却着实被深深地吸引了。因为这是一部非常好看的作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些作家和评论家似乎瞧不起“好看”这个评价标准了。诸如好看等于肤浅,小说不是故事等奇谈怪论,我以为正是造成文学边缘化的一个重要原因。所幸还有陈彦这样专注于讲好看故事的作家。在这部作品里,陈彦写秦腔名伶忆秦娥的人生故事,其中虽然也寄托了作家借人物命运去再现历史变迁的写作意图,但他对传奇和戏剧的借鉴,却让故事本身变得曲折动人、高潮迭起。而这种追求故事性的小说,无疑祛除了文学的观念化写作。也就是说,读《主角》,根本不必去捕捉什么思想要义,只需融入故事,与人物同呼吸共命运,便足以领略小说艺术的魅力了。除此之外,《主角》还有一点令我印象深刻,那就是作为一位戏剧界的专业人士,陈彦写秦腔,从舞台化妆与表演程式,再到文化精神和人生哲学,处处用笔、步步倾心,完全体现了对秦腔的专业叙写,仅此一点,便足以见出陈彦写小说的工匠精神。

最后的投票

前面大体上谈了我对几部获奖作品的看法。接下来要说的,主要是《应物兄》与《刻骨铭心》这两部作品的竞争故事。

作为2018年现象级的长篇小说,李洱的《应物兄》在评审之前已是呼声很高。平时大家交流,也经常会提到这部作品。因其复杂,所以言人人殊。有人从中看到了《儒林外史》或《围城》式的知识分子批判,有人则读出了知识叙写与权力话语的博弈问题。肯定者言其先锋,否定者称其油滑,无论如何,这部作品都是评委们眼中的焦点之作。另一部同样备受瞩目的作品是叶兆言的《刻骨铭心》。有心读者只需稍加留意,便会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即80年代中期那批参与文学革新运动的先锋作家,虽在一段时间内备受争议,但随着近年来文学语境的变化,他们正以受到“茅奖”肯定的方式,逐步完成自身的经典化进程——莫言、贾平凹和格非莫不如是。如果从创作成就和知名度来看,叶兆言显然也属于此类作家。在《人世间》《牵风记》《北上》《主角》已无争议的背景下,李洱还是叶兆言,便成了横亘在大多数评委心头的一道难题。

某日傍晚散步,偶遇一位江苏评委,他直截了当地询问我的看法。此时我仍未做出决定,其实单就作品而言,《刻骨铭心》因题材之故,在现实广度和思想深度上较之《应物兄》恐怕要略逊一筹,但我又十分喜欢叶兆言的语言风格。考虑到当代小说家越来越偏爱口语写作,优雅精确的书面语日益稀缺,因此像《刻骨铭心》,还有《北鸢》和《敦煌本纪》这样的作品才格外值得我们珍视。几位作家以其天纵之才,或温润如玉,或慷慨激昂,均在各自曲折动人的故事里将汉语之美呈现得淋漓尽致。读《刻骨铭心》,很容易感受到知识分子写作独具的绵延醇厚的书香气。因此李洱还是叶兆言,实在是让人举棋不定。

大概是组委会了解到了评委们的意见分歧,为保证投票顺利,遂将最后一次组会推迟了一天。评委们也抓紧这难得的机会重读作品。待到组会开始时,大家热烈发表意见,努力说服彼此、寻求共识。很快评委们便基本上达成了一致。接下来的环节就是投票了。投票的地点是召开第一次全体大会的会议厅。时隔二十多天,当我再次走进这里时,也许是因为体力透支之故,瞬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想想这段时间的辛苦即将收尾,不禁思绪纷飞、百般感慨。简单的流程说明后,投票正式开始。不得不说,每位评委投下的都是神圣而庄严的一票。因为每张选票的背后,都凝聚了评委们的艰辛和努力,以及风油精与眼药水。

宣布票数的时候,结果并不意外。《人世间》高居第一,《牵风记》《北上》《主角》《应物兄》皆是高票当选。评委们热烈鼓掌,庆贺新一届“茅奖”作品的出炉。会后聚餐,中国作协的领导们逐一敬酒,铁凝、李敬泽、吴义勤、邱华栋等人言笑晏晏,不停地向评委们道着辛苦。杨庆祥则拿着手机,计算“茅奖”新闻在微博热搜上的停留时间,于是大家便调侃“茅奖”热度的今不如昔。虽说在这个文学早已被边缘化的时代,“茅奖”所受的关注也越来越少,但只有这个时候,文学才会短暂地重回大众视野。不过昙花虽短,也是刹那芳华,有此盛会,文学便精魂不死、生命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