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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阅读为渡舟,还原家庭教育的“育”功能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0年07月20日08:28

活动现场(从左至右):张滢莹、殷健灵、谢倩霓

主持人:张滢莹

嘉 宾:殷健灵、谢倩霓

7月10日19:30,由中华文学基金会、平安公益基金会主办,中国作家网承办的“爱不孤读——青少年文学素养提升计划”第三期名家直播课“以阅读为渡舟,还原家庭教育的‘育’功能”在中国作家网、网易直播、中国平安官方抖音号同步上线。

今年以来,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学校停课,部分地区至今无法返校,这一现实令家庭、学校乃至社会都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暴露出很多有待探讨和解决的问题。从疫情胶着时期到后疫情时代,青少年心理疏导、家庭关系、教育方法、学习方法、普遍性焦虑等均成为家庭和社会关注的焦点。为此,本期名家直播课特邀请儿童文学作家殷健灵、谢倩霓与《文学报》记者张滢莹做客直播间,围绕“疫情期间家庭面临的焦虑和教育的难度”“从教到育,被置于聚光灯下的文学阅读”“从非常态向常态的过渡”等几个方面,深入探讨文学阅读及青少年心理健康等话题。

从“教”到“育”:阅读为社会定心

张滢莹:2020年,因为新冠肺炎疫情,大家都经历了一个阶段的停工停产,学校也改成了居家在线课程,在这期间,很多问题慢慢浮出水面,比如,亲子关系问题的再度升级等。今天我们请两位儿童文学作家殷健灵和谢倩霓共同探讨这些问题。

首先请两位谈一下,疫情期间的焦虑来自于哪些关系?

殷健灵:今年发生的疫情是我们每个人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一种状况,成年人的焦虑主要来自经济压力以及家庭关系。

孩子的焦虑可能是他们面临着学习方式、学习模式、玩耍方式的改变,退回到家里后,他们连平时可能就不多的跟其他同龄孩子交往的机会也被剥夺了。这样一种焦虑,加上成年人的焦虑,一定会投射到孩子身上。

谢倩霓:成年人有各种方式去排解压力,而对于孩子来说可能相对更加困难。因为从前他们的生活在两个环境中置换,一个是校园环境,一个是家庭环境,非常规律。在正常秩序中,这种置换非常自然,当规律被打乱之后,突如其来的改变最主要影响的可能首先是心理。

以往孩子能够在集体的制约关系中找到自己的坐标,可当集体环境不复存在,惟一的坐标就是他自己,这对孩子的心理适应提出了非常强的要求。必须非常自主和自觉才可能适应这个变化。我认为这一点是造成孩子焦虑的重要原因。

我有一个朋友,她的孩子上小学,我问她为什么焦虑?她说受不了孩子的学习状态,上网课翘着二郎腿,作业也不做,像一摊泥一样躺着。她非常焦虑,因为这显然是平常她看不到的状态。另外一个朋友的孩子成绩很好,自律性比较强,但她还是焦虑,焦虑的原因是要在家解决一日三餐,全天候相处,从前不是很明显的种种矛盾暴露无遗。

张滢莹:当教育的主要场所从学校转移到家庭,势必带来种种关系的变化。一些原来觉得理所应当由学校承担的责任忽然之间交给了家长,这种情况下是不是“教育”的内涵也会发生一些变化?

殷健灵:很多家长可能会有一种认识误区,觉得教育是学校的责任,但我一直认为,教育的核心责任应该是由家庭来承担的。使孩子学会社交,在一个群体中和他人相处,是学校重要的功能,但家庭才是孩子终生的学校。现在做合格的父母并不容易,因为成年人本身在社会生活中工作压力大,有竞争焦虑,现在在疫情中,除竞争压力之外又增加了明显的育儿焦虑。

谢倩霓:现在“教育”两个字常常连在一起说,其实最早的时候它们是分开说的。“教”是从长者角度而言的,传道授业解惑,更强调的是教育者的地位,是自上而下的传。“育”强调的是对受者个体的培育。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如果“教”和“育”分开,从“教”过渡到“育”,是比较现代的理念。

从这两个字的解释来讲,我也很赞同家庭教育是核心这一点,因为“教”可能是老师面对很多孩子,很难针对孩子的个性一个个施教;而“育”则可以是家长针对自己孩子的个性、特长实施教育,可以给他一个适合的精神和心理成长的土壤。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家庭教育确实很重要。

殷健灵:在家庭教育方面,家长有一个特别的优势,不仅是给予孩子物质上的营养,更重要的是给予孩子情感教育,把孩子看作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平等的个体,然后再为他们提供“育”方面的培养。其实我们成年人也需要精神的抚慰,孩子更加弱小,他们所需要的情感比成年人可能更多。

张滢莹:疫情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地方的教委下发的文件里会要求把阅读安排在每天必有功课的第一位,对这种安排两位会不会感到意外?

谢倩霓:就阅读本身来讲并不意外,因为它本来就应该放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但教委能够这么安排我觉得还是有点意外,这也说明我们国家阅读推广做得很好。

殷健灵:把阅读归类到大教育的范畴,这是教育观的进步。在阅读中,一个人可以受到无形的教育。什么样的教育是最高级的呢?你不知道教育正在发生,但是它确确实实已发生了,这才是最好的教育。是一朵云去推动另一朵云,是一个灵魂去唤醒另一个灵魂。

张滢莹:文学阅读承载着非常多的职能,在这样的特殊时刻,其中哪些职能会被放在更重要的位置?

殷健灵:对于成长中的人来说,文学阅读可以帮助我们提前认识人生和世界,并且从中去找到他将来可能遇到的人生困惑的答案。比如说我在疫情期间重读了加缪的《鼠疫》。我们现在所遇到的一切,加缪在《鼠疫》中早就预言了。对于孩子来说,提前预知可能遇到的挫折,对提升未来的抗压能力会有帮助。

谢倩霓:我很赞同殷老师说的,一篇好的文学作品包含所有的功能,那些对人生、对社会的看法,对人性的判断和思考,其实都隐藏在故事里面,孩子可能暂时读不到那么深的东西,但是他能感觉到。如果循序渐进读下去,总能达到认识的进步。当下,阅读抚慰人心的功能可能会比较突出。

殷健灵:随着人生体验的丰富,孩子对阅读的感受也会不一样。儿童文学分为低幼文学、童年文学、少年文学、成长文学,对于不同年龄的文学作品有着不同的审美要求,作者在叙述尺度上也有不同的把握。即便是低幼年龄段的孩子依然可以接受性教育,文学作品用孩子能够接受和理解的方式来传达一些需要他们了解的人生经验。比如我认为非常优秀的低幼性教育读本《小威向前冲》就是用特别的、孩子能够接受的方式来进行性教育;少年文学、青春文学、成长文学也可以用带有美感的方式来谈论性。

阅读文学作品不仅要在作品当中看到美,更要学习如何在丑中发现美,在恶中发现善,在黑暗中发现光明,这才是文学作品应有的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觉得很多家长都需要转换思路。

珍惜共读时间:陪伴比书单更有温度

张滢莹:现在这个阶段,什么样的作品是适合孩子阅读的?

殷健灵:我一直不是特别赞成给孩子开书单,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好书实在太多,而且不同孩子的兴趣、性格、认知水平都不同。我们的阅读应该是“往上跳一跳能够到的”,假如暂时读不懂也没关系,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经验的增加,从前读不懂的书慢慢就能读懂了。当下,我建议大家都去读一读《鼠疫》。

谢倩霓:我看到很多书单不尽如人意,阅读有一个原则,就是孩子首先要有兴趣看。

殷健灵:说得太对了,入门的时候难度可以小一点,有阅读兴趣以后,才会养成阅读的习惯。如果从一开始就看艰涩的书,可能让孩子对阅读望而生畏。

张滢莹:我想到一个问题,会不会家长就按照书单把书买回来,往孩子面前一放了事?他们觉得以这样的方式就完成了对孩子教育的一部分,但是恰恰忽略了其中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阅读也需要家长跟孩子之间多沟通,一些家庭教育的机会就这样被浪费了。

殷健灵:是的,亲子阅读应该贯穿于孩子的成长过程,很多家长是为了提高孩子的作文成绩主张阅读,而那只能算阅读的副产品。阅读有广义的教育功能,它可以帮助家长来完成教育孩子的过程。毋庸置疑的是,亲子共读一定能够增进亲子感情。

谢倩霓:亲子共读是一种情感沟通的方式,特别是孩子慢慢长大之后,很多家长苦恼于孩子对他关上心门,缺少交流。如果能够长期坚持亲子共读,一定能增进家庭成员间的感情,对此我深有体会。

我做得比较好而且坚持最长久的一件事,是每天晚上给两个孩子读书,这样不仅增强了他们的阅读能力,学习能力和理解能力也随之增强。特别是孩子的学习态度会很好,会安静听课、做题,这些都是阅读带来的,也是平时可能会忽视的。

殷健灵:如果小孩从小是电子产品培养长大的,那可能注意力培养这方面会存在缺失。另外,如果家长把电子产品作为保姆,自己也容易失去情感培育的责任感。

我也不赞成一味地让孩子去听有声读物。家长也许普通话不好,朗读能力也不强,但给孩子讲故事和让他听有声读物还是不一样,讲故事是带有感情的,一定会对孩子的心理产生更大影响。

很多家长所遇到的问题其实我觉得都需要反思。有没有跟孩子从小培养那种畅行无阻的沟通渠道?这不仅仅是爱的付出,而是建立在科学养育观基础上的爱的付出。有一部分家长是占有的付出,这是值得反思的。

教育不是单行道,交流空间不上锁

张滢莹:如何理解占有的付出?

殷健灵:认为你是我的复产品,而非把孩子视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在自由、平等的个体基础上给予爱才是值得提倡的付出。

张滢莹:如果在实际操作当中,家长知道亲子阅读是非常重要的,但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沟通方式,老师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谢倩霓:我们每天晚饭后会有一个散步的时间,一是散步,二是谈心。家长都可以找一个比较固定的时间,用一种尽量轻松的方式跟孩子交谈。在交谈过程中,家长可以了解孩子的需要或者困难,以不让他们反感的方式引导他们解决问题,而这是非常需要智慧的。

殷健灵:家长重新认识孩子的方式可以从阅读当中获得。家长有意识去读一些儿童文学、家庭教育、心理学方面的书,通过阅读提高自己的认知水平,对了解孩子多有助益。

谢倩霓:特别是青春期的孩子,他特别敏感,特别需要尊重。

殷健灵:很多家长需要反思,当你想要指责自己孩子的时候,请先回忆一下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尤其是青春期的那种乖戾、不可理喻和叛逆。家长小的时候能一直考100分吗?有没有粗心的时候,有没有叛逆的念头?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退回到孩童时期的反思方式可能会让家长更容易理解孩子,真正的教养一定是建立在爱和理解的基础之上。

张滢莹:殷老师讲的恰恰是儿童文学作家在写作当中所展现出来的角色,不是扮演一个儿童,而是真正回到儿童时代。

殷健灵:是的,我的写作当中一直非常自觉地贯穿这样的理念。我觉得我只是写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无论是生活在30年前或是现在,都是独立的生命个体,都要经历生命自然成长的过程。

如果家长想要主动理解孩子的话,其实共同阅读文学作品是一个非常好的途径。而作为儿童文学的写作者,我们希望作品带给孩子一个非常真实的世界,让小读者能够在阅读的过程中认识世界,同时学会去面对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从中获得勇气和力量。

谢倩霓:对大一点的孩子来讲,要鼓励他们试着理解父母,而不是一味地接受父母的迁就和理解。沟通是双向的,作为一个逐渐长大的人,试着去理解父母,和父母沟通也是人生重要的一课。

特别是现在的孩子,素养比较高,接受信息的能力比较强,某些方面甚至是强于父母的,因此他们是有能力跟父母沟通的。

张滢莹:孩子一天天在成长,家长也要同步成长。很多家长可能在生活上或社会上有自己的瓶颈,在家庭中抱有自己的成见,种种因素加起来会让家长的“成长”变得特别困难。两位老师觉得就家长的“成长”而言,哪些方面是要引起警惕和重视的?

殷健灵:刚才我们讲到很多阅读的功用,但阅读也不是万能的。任何事物都是如此。家长的成长离不开认识的提升。

谢倩霓:说到家长的“成长”话题我深有感触,“成长”贯穿人生始终。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很了解儿童,但其实我也会碰到那种“幡然醒悟”的时刻。大概是我孩子上四五年级的时候,一次我给她整理衣柜突然发现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我很奇怪这个书包为什么要藏到衣柜里面,而且居然上了锁。那一刻,我几乎被愤怒、伤心、悲哀的情绪淹没,而这其实是一个“成长”的契机。

我找了一个时间问孩子为什么要把书包锁起来,孩子反问我,“我们就不能有自己的秘密吗?”这一句话让我反思了很多。

殷健灵:家长还是要随时反思。

谢倩霓:即使再开明的家长都一定会存在需要反思的时刻,而我们一定要时刻警惕。

张滢莹:不可避免,然后时刻警惕。

谢倩霓:对,一定要时刻警惕,不要把孩子作为你的附属品,而要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去尊重。把握好度非常关键。

张滢莹:我们现在处在疫情常态化的状态中,好像它已经变成我们生活中不想拥有,却不得不拥有的一部分。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原来被动接受的东西慢慢变成主动。这种情况下,家长可以在哪些方面作出调整,从而与孩子一起面对这种存在的不确定性?

殷健灵:慢慢放下焦虑的心情,重新整理一下我们的生活,重新定义幸福。幸福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钱,也不是一定要到国外旅游,更不是过灯红酒绿的生活。我们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回归原来比较朴素的生活方式,更多和家人相处,吃自己做的饭,有更多的时间跟孩子交流,去关注他们的内心。

也许对于我们目前来说,要暂时学会和疫情相处,把这样一个特殊时期作为我们每个人重新学习重新出发的机会。家长要重新学会爱,去懂得爱的艺术,而孩子们可以利用这样一个时期投入喜欢的阅读当中,去寻找一方心灵的净土,在阅读中发现生活的光明。我觉得人类之所以幸运,就是因为有文学艺术的存在,这让我们可以获得心灵的栖居。

谢倩霓:不要总是抱着混日子的心情度过当下,即使处于非常时期,我们仍要正常生活。每个家庭都可以制作一个尽量详细的日程表,规划好读书、做作业、散步等等活动,每一天都有规有矩地坚持下去,我们总会迎来病毒消失的那一天。现在,我们可以把家庭当成是一个小社会,它是学校,更是我们温馨的港湾,在这里父母可以和孩子拿起书来,一同在阅读中实现心与心的靠近。

(本文根据直播内容整理。整理者:马媛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