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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元之年的日本文学

来源:文艺报 | 秦刚  2020年05月15日09:38

《热源》

2019年4月30日,日本明仁天皇退位,平成时代落下帷幕。5月1日德仁天皇即位,日本开启了令和时代。这也是其宪政史上首次因天皇生前退位而改元。官方强调新年号出自日本最早的和歌总集《万叶集》,但随即有民间人士指出,被认定为出典的歌序中的词句,源于对东汉张衡《归田赋》的化用。对新年号的诠释,凸显出文化传统必然是重塑民族与国家认同的重要资源。在求新求变的一年中,文学如何记录和镌刻这个时代?本文对改元之年的日本文学的动态与创作略作概述。

“平成君”再见

令和改元,是一次事先计划好的纪元更替,这为辞旧迎新之际能从容回瞻平成三十载提供了机遇。《新潮》5月号以“平成的终结”为主题,刊出了26位作家的回应文章。其中小说家平野启一郎说:“我对于平成的印象,就是时代自身始终处于‘寻找自我的旅途’中。”小说家中村文则对毫无责任担当的话语在网络空间与政治领域泛滥的时下现象作出尖锐批评,强调有必要以文学的力量对抗如此的话语状况。文艺期刊《昴》5月号策划的“平成与文学”特辑中,高桥源一郎与齐藤美奈子以对谈的方式“回顾平成时代的小说”,两位作家还分别列出了“思考平成”的10部代表性作品;评论家佐佐木敦的《我的平成文学编年》一文,为平成31个年份逐一选取了年度代表作。此外,其他文艺杂志刊发的哲学家千叶雅也的《平成的身体》(《文学界》3月号)和评论家东浩纪的《平成之病》(《文艺》夏季号),是发表后引发反响的具有代表性的“平成论”。

在创作领域,可举出两部与令和改元相关的代表作品。一部是“80后”社会学家古市宪寿创作的小说《平成君,再见》,另一部是实力派作家赤坂真理的长篇小说《箱子里的天皇》。

《平成君,再见》塑造了名为“平成”的男主人公,他生于1989年1月8日改元平成的当日,本科毕业论文对日本的核电站做了调查,恰逢3·11福岛核电事故发生后出版,因而一举成名,作为文化评论家活跃于各类传媒。平成君在平成天皇表达了退位意愿后,想选择安乐死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小说以其女友的视角展开叙述,名为“爱”的女友试图帮助平成君寻找在新纪元里生存下去的理由。这部小说通过寓意化的人物描绘一个时代,展示了年轻人眼中的社会现实,也构成了一种特殊方式的文化批评。发表后立即引起关注,并入围第160届芥川奖。

作家赤坂真理曾在2012年推出了一部惊世之作《东京监狱》,以留学美国的主人公真理在美国的大学里参加关于“天皇的战争责任”的辩论为主线,探讨了日本战后史的“天皇与战争”的敏感问题,出版后连获多项文学奖。新作《箱子里的天皇》延续了《东京监狱》的“天皇小说”风格,依然是小说方式的“战后日本论”。小说的女主人公真理住进横滨新格兰酒店(战后曾为占领军将校宿舍)后,目睹麦克阿瑟的幽灵在给昭和天皇打电话时,隔空吸来昭和天皇的灵魂后,装进了小盒子。之后,真理在横滨遇到一位老妇,她把两个形状相同的小盒子交给真理,其中一个装着昭和天皇的半个灵魂,另一个是空的。老妇让真理用其中的空盒去换回麦克阿瑟手里的盒子,如果她不小心交出真盒子,日本就有可能灭亡。通过兼具隐喻性和奇幻性的情节设计,作者让主人公穿越时空和麦克阿瑟对话,讨论天皇的战争责任,并且当面向明仁天皇问询其退位的本意,将这一退位宣言,定义为继昭和天皇之后的第二次“人间宣言”。在令和改元的标志性时刻,《箱子里的天皇》追问了日本“漫长的战后”的历史含义与国家的未来走向,是一部值得关注的政治寓意小说。

昭和的战争记忆如何传承

2019年3月《朝日新闻》根据120位书评家和文化人的问卷调查所公布的“平成的30本书”中,村上春树的长篇小说《1Q84》位列榜首。有评论家指出,《1Q84》是平成时代日本最受瞩目的文艺作品,也有评论家认为,平成时代也是“村上春树的时代”。进入令和之后,年满70岁的村上春树陆续推出“第一人称单数”系列短篇,创作力依然旺盛。但改元后他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文艺春秋》6月号发表了题为《弃猫——提起父亲时我要讲的事》的特稿,首次披露了11年前去世的父亲在战时三度应征入伍,曾参加侵华战争的往事。他在年幼时曾听到父亲讲述所属部队用军刀残杀俘虏的情景,这一幕成为他从父亲那里部分继承而来的关于战争体验的“创伤”和杀戮一方的“历史”。在这样的时间点陈述父亲经历的战争,体现了村上春树对传承战争记忆的危机意识。

关于历史记忆问题,日本文坛不乏有良知的声音。进入令和之后,《昴》8月号刊出的“思考战争”特辑体现出直面历史的意识与姿态。直木奖获奖作家奥泉光和历史学者加藤洋子以《将战争体验“体验化”的叙事》为题的对谈,探讨了文学话语叙说历史的可能性。同时收录的还有作家高桥弘希的专访《为何现在要写战争小说?》,芥川奖获奖作家高桥弘希的出道之作《指骨》,以太平洋战场新几内亚岛的野战医院为故事舞台,曾被赞誉为“不了解战争的一代创作的战争文学”。特辑中还刊发了刚从东京大学退休的著名学者、文艺评论家小森阳一的最终讲义《战争时代的夏目漱石》。

2018年日本文坛就涌现出一批回溯明治以后的近代历程的史诗风格的小说创作,其中真藤顺丈的长篇小说《宝岛》以三名青年人的命运为主线,讲述了冲绳美军统治时代的战后史,获得第160届直木奖。而2019年度此类型的领衔之作,当属荣获第162届直木奖的作品川越宗一的《热源》。

川越宗一是长于历史题材的新生代实力派作家,他创作的首部长篇小说《天地灿灿》以岛津藩、朝鲜和琉球出身的三名男性的不同视点讲述丰臣秀吉的朝鲜出兵,2018年刚摘取松本清张奖。而他的第二部长篇《热源》以库页岛为舞台,由两个不同国籍的真实历史人物的人生交织贯穿情节。一个是曾参加日本首次南极探险的阿伊努人山边安之助,一个是波兰文化人类学家布罗尼斯瓦夫·佩托·毕苏斯基。前者出生在库页岛,库页岛被俄国占领后移居北海道,多年后重回故乡,成为萨哈林阿伊努人的领导者。布罗尼斯瓦夫·毕苏斯基生于立陶宛,因抵抗沙俄的民族同化政策而被流放到库页岛,成为阿伊努文化研究的民族学家。《热源》以曾属于国家之间边缘地带的库页岛为中心舞台,通过两个生存于民族国家夹缝中的历史人物的人生交集,叙述了一部视角独特的东亚近代史。

AI时代“国语”危机与文学“越境”

作家片山恭一曾在2001年推出销量超过300万部的畅销小说《在世界中心呼唤爱》,2019年中推出纪实性作品《在世界中心呼唤AI》,探讨了人工智能发展将为人类带来的深刻影响。书名的一字之差,正反映出本世纪以来AI技术的迅猛发展。2018年以来,新一轮的人工智能浪潮汹涌而来,2019年6月日本政府制定的《人工智能战略2019》出台。

在由上至下渲染人工智能未来前景的潮流之下,文部科学省发布了2022年开始实施的《高中国语新学习指导要领》,将原有高中“国语”课程细分为“论理国语”和“文学国语”,侧重培养学生解读实用型文章的能力,却因此大幅压缩了经典文学作品的阅读比例。继2015年文部科学省提出裁撤国公立大学的文学部、教育学部之后,人文学科的存在意义再度遭遇挑战,日本文学的经典作品有可能被挤出“国语”教材,文学教育将会在未来高中“国语”课中缺席,这一指导要领受到了教育界与文化界的强烈质疑。AI时代应该构建怎样的人文知识体系?各种文艺期刊纷纷对此展开热议。

步入平成之后,使用日语写作的日语非母语作家势如破竹,不断涌现,此种现象被称为“越境文学”,为日本文学带来了多元文化的混杂性。近年来台籍日语作家温又柔是较为活跃的一人,在2019年度《文学界》1月号上,她和旅居德国、双语写作的多和田叶子针对“移民将如何改变日语文学?”展开对谈,针对外来移民增多的未来趋势,分析了语言与文学随之变化和丰富的可能性。两年前以《独舞》步入日本文坛的台籍女作家李琴峰这一年表现抢眼,连续发表《数到五即出新月》《月星夜》等反映作家自身的文化与语言越境体验,兼有女同性恋主题的小说,前者还入选了第161届芥川奖候选作品。2019年2月24日,美裔日本文学研究家、翻译家唐纳德·金(鬼怒鸣门)在东京去世,享年96岁。他用英文翻译了大量的日本文学作品,还撰写了共计18卷的《日本文学史》,为把日本文学介绍到世界做出了重要贡献,2012年取得了日本国籍。平野启一郎在追悼文章中评价他为向“日本”提出问题的人。

2019年两部来自东亚国家的翻译作品受到日本读者热捧,形成了一个文化现象。韩国作家赵南柱创作于2016的小说《82年生的金智英》被译成日文在《文艺》秋季号“韩国·女性主义·日本”专辑刊载,杂志上市后两次加印,累计销售14000册,并发行了单行本。中国作家刘慈欣获雨果奖的科幻小说《三体》第一部的日文版7月出版后,首印10000部即告售罄,一周内加印10余次,销量迅速突破10万册,掀起势头强劲的“三体热”。2019年度的《三田文学》春季号、《SF杂志》8月号都推出了中国科幻文学的专辑,毫无疑问,2019年是中国科幻文学进入日本的标志性年份。

女性文学异彩纷呈

进入平成时代以来,女性文学势不可挡,在日本文学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2019年女性作家的创作依然光彩夺目,各年龄层的作家都有佳作问世。令和时代评选出的首届芥川奖和直木奖即被女性作家包揽,今村夏子凭借叙述两名互不相识的女性的神秘关系的《穿紫裙子的女人》获第161届芥川奖,岛真寿美则以讲述了江户时代净琉璃剧作者近松半二的传奇人生的《涡 妹背山妇女庭训 魂结》获第161届直木奖。

诗人、小说家川上未映子一直通过创作探求现代社会中女性身体意识与性别角色的认知问题,她的新作《夏物语》由两部构成,第一部改写了10年前的芥川奖获奖作、描写了三名不同年龄段女性的自我身体意识的《乳与卵》,第二部则叙述8年之后主人公夏子决意通过人工授精的方式怀孕生育的心理过程和内心冲突。窪美澄也是一位多年来执著于女性问题书写的作家,她的长篇新作《三位一体》获得好评,为她摘得织田作之助文学奖。小说讲述了经济高速增长时期在编辑部工作的三名职业女性的人生道路,“三位一体”代表三个人生选项,在“男人、事业、婚姻、孩子”中如何取舍,三名女性的人生轨迹折射了从昭和到平成的女性史。

在以女性视角探究男女情感关系方面,凪良悠的小说《流浪之月》独树一帜。曾经被社会定性为拐骗事件的受害方幼女与加害方的大学生在事发15年后重新相遇,双方相互交织的叙述,浮现出两者间建立起的世俗化观念难于界定的新型关系。作者凪良悠曾专门写作男同性恋题材的BL小说10余年,第一次写作一般类型就成为畅销文艺作品,该小说获得了书店店员评选出的2020年书店大奖。

村田沙耶香《生命式》是一部短篇小说集,收录的12篇作品营造出正常的价值观完全被颠倒过来的奇异的未来世界,总体主旨在于解构男性中心主义秩序,从女性视角出发探究人类生殖与死亡的本质意义。这部小说集的腰封上,印有“文学史上最危险的短篇集”的宣传语,可见其对“正常”观念与秩序的冲击力。获野间文艺新人奖的古谷田奈月的《神前醉狂宴》,则以发生在高级婚宴会馆的趣味横生的故事,揶揄了现代社会的婚礼与婚宴虚伪的仪式感,奇绝的故事构思显示了这名新进作家的出色的写作才华。

74岁的著名女作家村田喜代子凭借《飞族》荣获了谷崎润一郎奖,作品讲述了九州的一个离岛上最高龄的97岁的女性去世之后,岛内仅有88岁和92岁的两位老妇人居住,她们以捡拾海藻、钓鱼耕田为生。按岛上习俗,相信人死去后会变成飞鸟,因此她们在悬崖上开始练习飞升起来的鸟舞。在反映老龄化社会的复杂现实的同时,表达出作者理想化的生死观。

科幻文学的预言与越界

本世纪以来日本科幻文学异常繁荣,其创作成果也越来越被世界所关注。2019年著名科幻小说家小川一水创作的《天冥之标》系列的最终卷《天冥之标Ⅹ 绿叶必将丰盈》全3册出齐,宣告这一写作历时10年,完成后共计10卷、17本的科幻系列最终完成。这是一部在宇宙空间展开的具有超长时间跨度的科幻巨作,集中了科幻小说的所有类型,而且每卷都有独立的主题和形式的变化,被誉为本世纪日本科幻文学的代表作。

本系列的首卷《天冥之标Ⅰ Meini Meini Sheep》,以公元2800年前后宇宙中的殖民星球Meini Meini Sheep为舞台展开,各个族群的移居者奋起反抗暴政,但他们发现关于自身的历史是被伪造的。第2卷《天冥之标Ⅱ 救世群》则将时间追溯到2015年的地球,被命名为“冥王斑”的传染病引发了全球大流行。感染者的致死率高,而且被治愈后也依然具有传染性。染病者饱受歧视,而被隔离到太平洋的孤岛。这些带有病毒的人群组成了“救世群”,向宇宙空间开辟居住之地,引发了银河系的异变和宇宙规模的对抗。贯穿整部小说的核心想象是一种未知的病毒带来全球大流行,让人类陷入恐惧,最终探究了如何克服歧视所带来的对抗,怎样与不能相容的他者实现和解和共存的宏大主题。小说最终卷终于揭开“冥王斑”的传染与进化之谜,同时以各方势力的和解迎来大结局。

此外,酉岛传法的《借宿之星》、伴名练的短篇集《光滑的世界与它的敌人》也都是2019年度大受欢迎的科幻佳作,前者与《天冥之标》系列共同摘取了第40届日本科幻大奖。

在纯文学创作领域,有机融合了科幻元素的作品早已十分常见。2019年著名作家阿部和重推出的“神町萨迦”三部曲的完结篇《Orga(ni)sm》,即为此类的代表。阿部和重早年做过电影评论。他的“神町萨迦”系列属于纯文学创作,却融合了科幻、推理等通俗文学元素,同时大量引用电影元素,以跨媒介式的混杂性与现代感鲜明的叙事文体为突出特点。

《Orga(ni)sm》的主人公和作者同名同姓,年龄、职业等个性特征也与作者高度重合。2011年东京永田町发生直下型地震,以日本国会议事堂为核心的国家行政机构彻底崩溃。震后首都东京的部分功能迁移到了山形县东根市区神町。2014年美国总统奥巴马准备访日的前夕,一名CIA特工造访阿部和重的住所,请求阿部陪同前往神町协同调查。调查的对象涉及实际控制新首都的菖蒲家族,此家族掌握着单子相传的秘笈,而且有可能策划对访日的美国总统发动核袭击。菖蒲家族明显影射天皇家族,主人公面对CIA特工自称“属国人”,结尾处还点明,2040年的日本已成为美国第51个州。这部作品刻意将历史变形为虚构的“伪史”,反而获得了在虚构中影射战后日美关系和天皇制等政治现实的穿透力。

“寻找自我”的年度主题

回顾2019年获得评论界好评的几部长篇小说,可以发现这些作品不约而同地呈现出一个相通的主题或结构,若用一个关键词归纳,可以借用平野启一郎用以概括平成的时代特征的“寻找自我”。关于“我是谁?”的自我迷失与身份探寻,似可视作改元之年日本文学的年度主题。

首先,平野启一郎摘得读卖文学奖的小说《某个男人》,正面探讨了出身、户籍、身份与真实自我之间的反差和抵牾。带着儿子离婚后从横滨回到宫崎县娘家的里枝,与林场工人谷口大祐再婚,几年后大祐突然在一场林场事故中死亡。事发一年后,从群马县赶来的大祐兄长,坚称死去的人并非他的弟弟。律师城户章良接受里枝委托,调查生前冒名谷口大祐的男性“X”的真实身份,最后发现死者的真名叫原诚实,因其父亲是三重县发生的一起杀人放火案的罪犯,为了逃脱真实身份,他和一个离家出走的原籍群马县的年轻人交换了户籍。而调查此事的律师城户是“在日”韩国人的后代,高中时虽取得了日本国籍,却仍然要面对身份歧视。同时,他正在为得知妻子出轨而苦恼,内心潜藏着意欲逃离自我的愿望。

相似的核心情节也出现在获2019年度吉川英治文学奖的《镜子的背面》中,这是篠田节子最新推出的一部推理小说杰作。专门收容各类弱势女性人群的救助康复机构新艾格尼丝寮的经营者小野尚子,在一场火灾中为营救一对母女而死,警察却在尸检后宣告尸体并非小野尚子本人。一名作家和寮里工作人员一起,在记者的配合之下探寻真相,发现冒名小野尚子主持新艾格尼丝寮20多年的人,竟是一名连续凶杀案的凶犯。作者以引人入胜的推理手法,探寻了身份与人格转换背后复杂的心理机制及人性中的善恶。

最有影响力的女性作家之一的川上弘美推出的题为《某》的长篇新作,其构思与上述两部有不少异曲同工的暗合。第一人称的叙述者“我”没有性别、记忆和名字,是被称其为“某”非人类的特殊属类,却有能变成任何一个人的特殊能力。在医师建议下,“我”先后变化为新转学的女高中生、与前者同级的男生、学校里的男性事务员、酒吧女招待、中年建筑工人等,充演每一角色的时间,从几个月到十几年不等。作品的每一章“我”都会转换为新角色,在阅历不同性别、年龄、个性与职业的种种人生的过程中,“我”不断获取人类体验,懂得与他者建立关系。而且开始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的“某”其实也有自己的同类。

从外部视角审视人类自我,这一主题在获得野间文艺奖的松浦寿辉的《人外》中,被放置在一个既像是未来又像是过去的时空里重新演绎。成为小说标题的“人外”,是从巨大的青冈树的树杈下生出的一种四脚行走的怪兽。泥土中的死者的意识与记忆,经由青冈树的根须被吸入树液,于是,就化为“人外”从青冈树的树杈下落地而生。作品的叙述者“我”就是“人外”,是无数死者的记忆与意识的聚合体。“我”为了寻找不知为何物的“他”,行走在疫病大流行后已化为废墟的人界,积聚起来的记忆让“我”不断展开关于生命、意识、时间的思索,既能想起过去,也能预见未来。当路遇到人时,“我”又会向对方提问“你是谁?”松浦寿辉以怪兽化叙述视角、神性般的哲学思辨和诗性化的叙事语言相结合,构筑出一部为人类意识寻找本源的哲学小说。

松浦寿辉兼任东京大学法国文学名誉教授,也是著名诗人。作为小说家,他几乎斩获过日本国内所有的文学奖。他塑造出的“人外”,很像神话中的斯芬克斯。新纪元到来之际,必然要有这样的怪物蹲守在时间门口。在这一意义上,小说《人外》或可视为改元之年日本文学的标志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