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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重新生活》引发关注 张平:书写一种别样的灵魂“反腐”

来源:文学报 | 何晶  2018年08月10日08:09

延门市委常委会上,市委书记魏宏刚被纪委带走,引发全市轩然大波,并给其姐姐魏宏枝、姐夫武祥一家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棘手的难题接踵而至:原在市重点中学读书的女儿绵绵突遭失学危机,正直律己的魏宏枝接受组织调查,魏宏刚的儿子丁丁辍学失踪,魏宏枝的老母亲一病不起,苦心经营的小家面临野蛮拆迁……他们跌落到真实的民间,遭遇各种疾苦,为了重新生活,他们痛定思痛,打起精神,他们沉默无言,然一道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一个个无法抉择的难题,一段段痛彻心扉的情感又让他们不得不高声呐喊。小说结尾,主角武祥咬牙对自己说:大家都在走的路,为什么你不能走!大家都在过的日子,凭什么你就不能过!

小说容纳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社会现象和发人深省的时代忧思,涵盖了反腐斗争、教育改革、医疗改革、城市改造等百姓最关心的话题。在书写腐败对人心社会戕害的同时,更深刻触及到时代的痛点,将“人民”真正推到了小说的中心位置,展现了一种别样形态的终极性灵魂“反腐”。

21年前,作家张平以《抉择》一书开启了反腐题材的写作,该作品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不断被加印、转载、改编为其他艺术形式,改编的电影《生死抉择》更是在全国范围内掀起观影热潮。究其原因,因为他以尖锐的锋芒、犀利的笔触,直面当代政治生活,真实反映党和国家反腐斗争的现实,贴近人民、近距离描写人民关注的社会问题,也因此他被誉为“人民作家”。此后,张平一直在反腐题材领域深耕,陆续推出《十面埋伏》《国家干部》等作品。阔别14年后,他的最新长篇《重新生活》先后由《啄木鸟》《收获·长篇专号(夏卷)》等杂志连载和刊发,并于近日由作家出版社推出单行本。

这是被张平认为“也许这才是我的一部真正的反腐作品”的现实主义力作。《重新生活》中,他没有采用以往正面人物与腐败分子直接交锋的叙事结构,而是将全部笔墨放置在腐败分子的亲属身上,描写了主人公武祥一家从无意识的权力特享到经历社会普通个体承受的教育改革、医疗改革、城市改造等各种问题。他将普通人的命运与反腐关联在一起,描写普通人在这场斗争中的遭遇,更深刻地展开对反腐的反思和对现实的思索,也折射出纷繁复杂的社会现实。

张平的写作有强烈的现实性和社会责任感,《重新生活》延续了他一以贯之的“近距离地描写现实”的风格。无疑,这遵循的是现实主义的创作。现实主义自诞生以来,就包含了批判性,也包含了对人的无边的爱意和怜悯,以分析的态度面对现实,对时代和社会真实书写,对人的生存和处境以同情。张平的小说,有着这样的质地。

记者:《重新生活》延续了你得心应手的反腐题材,但正如大家都关注到的,这次你的着力点不是腐败者自身,而是从他的亲属的生活出发,勾连起所有人都在经历的这个时代社会。为什么这一次你没有正面强攻,而是从侧面着手?这个角度应该是精心选择的。

张平:其实这个小说的构思在七八年前就有了。家庭和亲属是每个落马官员绕不过去的一道重坎,当这些官员沉陷时,他们的家庭也会一同沉陷。

党的十八大以来,反腐败斗争席卷全国,声势、规模、手段、力度,均前所未有。有个词语用在这里很合适,迅雷不及掩耳。可以说,很多腐败干部在被突然立案审查时,几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即使有,当纪检监察人员突然出现在眼前时,脑子里也同样一片茫然,一片空白。因为他们从来没想象过,也不敢不想不愿想象自己这样的领导干部会从万众仰慕的人上人,顷刻间沦为万人唾骂的阶下囚。宁可心存侥幸,同类相比,也不想不愿有什么负罪感。山西是腐败重灾区,被称为“塌方式腐败”。随着一个个官员的落马,许多家庭瞬间解体,各种各样的人生悲剧随着一个人的倒掉而频频发生。其实包括他们的家属,同样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在日常生活中,更多的时候,他们都会在自己的孩子和亲人面前,始终表现出一副正气凛然,刚正廉洁的形象。因此一旦当他们出事时,受到打击最大的往往是他们的孩子和亲人。除了精神上的打击和垮塌,他们还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去承受和适应普通老百姓那样的生活。而平日里他们已经十分习惯的但与老百姓却有着天壤之别的生活,普通老百姓日常生活的艰辛困苦,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个超级“黑洞”。这其中巨大的反差,对他们来说陌生而又恐惧。从不适应到适应,往往是一个十分惨烈的过程。

这些对小说家来说,应该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这些对在任的官员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警示,一个严正的提醒。

作为地方官员,你知道不知道老百姓生活的艰难?你是否也过过与老百姓一样的生活?教育,医疗,养老,住房,各种待遇、福利、补贴,还有儿女的安排,家庭的资产,个人的尊严,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的孩子里面有失业的吗?有打工的发不了工资的吗?有上不了大学的吗?有看不起病的吗?你的亲戚里面,有幼无所学,老无所养,住无所居,病无所医,老无所获的吗?让领导干部都能同老百姓一样的生活,真的有那么难吗?一个领导干部,只有同老百姓的生活同质同量时,才会真正体会到百姓的甘苦,才能真正下决心去解决老百姓面临的困难和问题。这也是我的这部小说所想表达的主题之一,不知道能否让领导干部们有所触动,有所思考。

对儿女亲属的放任纵容,对久享特权的毫不自知,对百姓生活的麻木不仁,对利益输送的无动于衷,几乎是所有腐败分子的共同特征。

我在后记里特别提到了这一点,官员的败亡,大都是从自己最柔软的部分被摧毁、被击溃。蝼蚁之穴,溃堤千里;一趾之疾,足以灭身。

记者:权力者的亲属,某种程度上他们本身也具有一种特殊性和复杂性,武祥一家某种程度上被裹挟在权力之下,但他们又是普通民众中的一员,在失去特权后面临着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在面临的问题:教育、医疗、住房……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重新生活》其实在反腐之外更指向了更广阔的人的生存,折射了纷繁复杂的社会现实。事实上,关注人民、关注社会、关注理想、关注政治,是你的一贯风格,“人民作家”需要为人民代言。你试图通过这部小说探讨些什么样的问题?

张平:作品的后记,其实就是我的创作谈。在特定的政治和社会环境下,一个清官、廉吏往往会带来湛湛青天,一派清气。与此现象同理,一个地方主管、主官的彻底腐败,则必定会造成系统性腐败,组织性腐败,伴随而来的最大恶果就是区域性整体腐败。也就是说,一个地方的主要官员腐败了,那么这个地方很可能会一败到底。老百姓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就会陷入互恶对杀的深渊而不能自拔。就像一个池塘水完全变质,水里的鱼都必然满身毒素。

在这样的环境里,教育、医疗、住房等重大民生问题,都会成为老百姓迈不过去的高坎深沟。而一个地方主官和主管,连这些最基本的生活条件和生存环境也给不了老百姓,那把你打成腐败分子能说冤枉了你吗?当你的孩子和亲人也深陷你所营造的社会环境,同老百姓一样如此艰难生活时,你还会无动于衷,毫无感觉吗?

这应该就是这部小说的立意。是一种别样的反腐。

记者:“重新生活”不仅仅是书名,也是武祥、魏宏枝、绵绵、丁丁、甚至更多人的人生实况,文中通过众多人物之口不断提醒甚至是鼓励武祥一家 “重新生活”下来,因为此前他们不自觉地成为了腐败的受益者,“重新生活”不仅是在日常生活上从虚浮迷失重返本真,也是他们精神和心灵回归初心的重返之一,无疑,这是艰难的。但正如文末武祥所感受到的那样:春天的脚步虽然有点蹒跚迟缓,但春天的到来,谁也无法阻挡。

张平:这些年,由于网络媒体的发达,由于一些言论的误导,人们对政治生活、社会生活和物质生活的诉求也越来越理想化。对于反腐倡廉也一样,好像今天打倒贪官,明天就能沧海桑田、乾坤翻转。事实上一个区域打掉一个贪官,要让整个区域的社会生态和政治生态恢复平衡,让一切都好转起来,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像我们的水质一旦被污染,环境本身的自净能力会变得很弱,要让水质重新还原,不仅需要付出很高的代价和成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这部作品的几个主人公,都是腐败最直接的无辜受害者。包括腐败分子的母亲、儿子、姐姐、姐夫和外甥女,还有司机。参与和卷入腐败的都被抓走了,而无辜的甚至毫不知情的这些亲属和家人,成了事实上的最大受害人。腐败对他们的戕害是深重的,残酷的,尽管如今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株连时代,他们的人格和工作在表面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社会上和精神上的无形压力对他们的打击是双重的,灾难性的。他们的遭遇就像从云端突然掉进了泥沼一样,对突然降临的平民生活毫无准备,百般无奈又束手无策。就像一个突然失去父母,刚刚成人的孩子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从头进行。丁丁是腐败分子唯一的儿子,在他失去父母的庇护之后,他根本不懂得如何才能在这个社会上自力谋生,独立生存。他与贫民的孩子同班同学吴玉红形成一个巨大的反差。吴玉红因为是普通百姓的孩子,从小需要自食其力,自谋生活,尤其是在父亲重伤后,十六岁的她几乎挑起了照料全家的重担。尽管是一个弱小的女子,但她对社会上的所有生存之道都了然于胸。她知道什么是五险一金,知道外出打工的父亲身负重伤却又无法报销药费的真正原因,知道怎么去给爸爸抓药,怎么做饭,怎么买菜,怎么交纳房租,怎样能用最少的钱办更多的事。她知道如何应对贫困,如何躲避灾难,如何在夹缝里生存。还知道社会的险恶,世道的艰难,人心的不测……而人高马大的丁丁,这个原市委书记的儿子,在这个他必须面对,必须自立的重新生活中,居然一筹莫展,甚至一再被骗。若不是吴玉红的及时相救,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牢狱之祸。还有绵绵,这个市委书记的外甥女,在失去舅舅光环下的呵护之后,精神几乎彻底崩溃,以至于最终昏倒在考场上。

他们所面对的生活,则是千千万万普通百姓都在生活着的生活。他们的重新生活,让他们看到了、了解了即将面临的真正的百姓生活。

他们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适应和承受这样的生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尽管这样的生活极其艰难,但当他们融入到这种生活时,就等于与人民群众融合在了一起。清除腐败之后的生活让人们充满期待,人民的期待,也就成了他们的期待。春天的脚步虽然有点蹒跚迟缓,但春天的到来,谁也无法阻挡,因为这是人民的期待,是光明的期待。

记者:说到人物,小说中的武祥、魏宏枝是富有道德感、正义感的人,魏宏枝更是不断提醒弟弟作为一个官员应该恪守的原则,但他们却也在权力中下坠了,在学校为了享有特权而给予的好处中迷失了。然而也正是他们人格里固有的善良、道德,让他们事后能反省自身,回归初心。对于反腐的思考在这个意义上也更得以扩展,你设计这样的人物应该是有用意的。

张平:腐败分子的姐姐和姐夫,是这部作品的主要人物,也是我想着力塑造的人物。

姐姐是在苦难中长大的普通女性,质朴、善良、正直、刚强。她是一个典型的植根于中华美德沃土的女性代表。而母亲则是千千万万普通中国母亲的缩影,吃苦耐劳、贤惠安分,一辈子不知享福为何物,即使吃糠咽菜,缺衣少穿,甚至逃荒要饭,也绝无怨言,绝无反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永远都只是在默默忍耐,默默生活。包括身患癌症,拒绝治疗,过早去世,一辈子任劳任怨的父亲。同如今的“80后”、“90后”相比,他(她)们完全是一个国土上孕育出来的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两类人。

这样的人,既可能是腐败的大敌,也可能是腐败的土壤。你要让他们自己去干坏事,或者跟着别人去干坏事,打死他们也不会去。但对表面上瞒着他们,背地里偷偷去干坏事的那些人,还有那些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人,他们则常常分辨不清,也不想去分辨。宁可信其无,绝不信其有。他(她)们是最容易被欺骗被蒙蔽的人群,也是让腐败官员最放心最肆意最容易对付的人群,甚至最容易成为那些贪官污吏、元恶大憝的拥戴者、感恩者的人群。司机曾经对武祥说,要是让姐姐这样的人当了市委书记,也许家里就不会出这样的大事,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比如当姐姐和姐夫考虑到自己的孩子绵绵,学习成绩一般,如何能上一个好高中、好大学时,尽管平时刚正不阿,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但面对着班主任一而再再而三的 “好言”相劝,最终明知是错误是陷阱,眼睛一闭,还是不顾一切地跳了进去。这就是人性最柔软的部位,也是最容易被攻破的部位。有人说,《重新生活》前面的一部分情节进入似乎慢了一些,而我觉得这是必不可少的一笔,这是一个重要的铺垫。没有这个铺垫,你就不知道抗拒诱惑对一个人的意志是多大的考验。如果姐姐也是个政府官员,很可能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之中一步步被攻陷被俘虏了。再坚强的人,也可能在一伸手之间成为一个坏人罪人,以至让你万劫不复,后悔莫及。

记者:谈谈小说叙述本身,这部小说有个显著特点,在层层推进的情节里,加以人物直抒胸臆的心理独白,将人物剖白在读者面前,这是一个人物的心灵剖白史。你似乎特别钟意这样的叙述方式,密集的剖白是不是更能深入读者的内心、理解当下人的内心的褶皱?

张平:小说就是一种叙事艺术,心理描写和心理剖白都是小说叙事的种类之一。这些年,小说的概念和对小说的解读越来越丰富多彩,越来越多元化。有的人甚至先把故事改编为电影电视剧,然后再大致整理整理,便冠以小说发表。读者同样接受,也同样广为流传,大热大卖。这些年网络小说的方兴未艾,似乎让小说的创作越来越没了章法,只要有读者,有点击率,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觉得这倒是一件确实值得庆贺的事情,让小说家和评论家们终于明白了小说可以有无数种创作方法。这也得益于我们是一个有14亿人口的大国,这个大国效应可以养育更多的各种类型的作家、艺术家。这里让读者百般辱骂的作家,在那里却拥有成千上万的铁粉。对此一点儿也不稀奇,因为我们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国,愿意阅读小说的读者数以亿计。

我觉得任何一部文学作品,只要你想让更多的读者喜欢你的作品,有三点是不能不顾及的,那就是人物、故事和叙事。除了这三点之外,有人更注重环境,或更注重描写,或更注重氛围。而我的写作,除了这三点,更注重的是现实题材,尤其注重的是现实题材里面的社会题材,注重社会题材之中的政治题材。而这类文学作品的创作,最重要最需把握的,就是它的真实性,就是它的沉重感,还有它的严肃性。为了力求真实,首先不能让你的作品处于万能的全方位的叙事角度之下。不能写到这个人物,就是这个人的视角,写到那个人物,就是那个人物的视角。《重新生活》通篇就只有一个人的视角,就是姐夫武祥一个人的心理表白和心理叙事。有人说,这样的写作太浪费资源了,本可以写得更长更活跃更丰富多彩的,但我觉得不能,如果那样去写,就破坏了作品整体的真实性,尤其是破坏了作品中那种惨痛而酷烈的氛围。真实性是所有现实题材写作的重中之重,甚至可以说真实性是现实题材、社会题材、政治题材的生命。真实性还包括人物的真实和事件的真实,人物关系的真实,社会背景的真实,还包括所展现的矛盾和问题的真实。失去了真实性,这类作品也就等于没了灵魂。还有所说的沉重感,就是你选取的题材一定是重大题材,整个社会都在关注的题材。严肃性,就是决不能在作品中任意调侃,任意取笑,任意戏说。

像《重新生活》中姐夫武祥这个人物,他就是一个严谨、内向、传统、正派的普通人,与大多数中年男性一样,不会投机,不会钻营,不圆滑,也不谄媚,老实得有点庸碌,认真得有点木讷,顺境中小舅子当了市委书记从不会傲慢和炫耀,逆境中小舅子又突然成了腐败分子却总是在自责在自省。以这样一个人物的眼光来看待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注定他不会把悲剧看成喜剧,更不会把残酷当成嬉闹。你选中了以这个人的视角进行作品的叙事描写,也就等于选中了整个作品的基调。

这样的叙事角度和叙事方法也恰恰是一部作品成功与否的关键。《重新生活》能否得到读者的欢迎,还有待市场的检验。

记者:评论家贺绍俊在对这部小说的评价中提到一个问题,平庸之恶。小说里描写了学校、房地产商,甚至小商贩都想要享有权力带来的便利,也正如你在后记里提到的:我们的社会普遍存在着一种纵容腐败的社会气氛。我想这也是你小说里想要揭示的一个重要问题,这种平庸之恶事实上是一种道德底线让步的结果。而抵制腐败,人们的道德操守、信仰理想应当发挥效用。这部作品也是对道德的一种重唤。

张平:平庸之恶是评论家的评语,我写作时并没有想到这些。我只是着意描写了一个区域主要领导腐败之后老百姓生存环境的变化,在这样的一个腐败环境里,人人都是受害者,人人又都是施虐者。首先是社会出了问题,才导致了这种“平庸之恶”。我以前也说过,一个池塘里,钓出一条两条大鱼,那是鱼太贪吃了。假如一个池塘死了一片一片的鱼,那可能就是水质有问题了。道德是重要的因素,但关键还是在制度的健全和建设。如何巩固反腐倡廉的成果,如何让反腐永远在路上,第一是制度,第二是制度,最终的成败还是靠制度。只有刮骨疗毒、壮士断腕、全民反腐、制度反腐,才有可能让大面积的腐败行为得到有效根治。所以重拳反腐,功德无量;重整纲纪,国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