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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醒每个人身上的神性

来源:文艺报 | 安琪  2017年03月22日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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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萌跟着妈妈许陈颖教授到日本访学,语言不通,又没有小朋友可以一起玩,郁闷中拿起笔开始画画,找到了一方新天地。孩子是天生的诗人,也是天生的画家,你根本看不出这是从未学过画的孩子的作品。生命的出生本就是多种偶然合成的一个必然,自身带着多种神迹,每个人就是带着种种神迹来到人间。贾宝玉一落地口中所含的那块玉即是可见的物证,另一个可见的物证是孩子们脱口而出的诗句、信手涂下的画儿。随着年龄的增长,人融世间的时间越长,世俗性越多,神性也就渐渐趋弱终至于无。况且又经文明的训练,被技术主义层层包裹,想回到最初的本真已经不容易了。而艺术,就是在唤醒每个人身上的神性。毕加索说,我14岁就能画得像拉斐尔一样好,之后我用一生去学习像小孩子一样画画。

母亲经常讲我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时我4岁,向姨妈要来她用过的语文书算术书、一本薄薄的本子和一根短短的铅笔,搬张大椅子,再搬张小椅子,自己坐在小椅子上,就着大椅子,把文字和数字一笔一划抄写到小本子上,抄写得完全正确。这让母亲很讶异:“你那时并不认识字,怎么就全部抄对了呢?”我无从回答母亲。直至今日,当我开始画画,我才明白,那就是最初的临摹。我同时也明白了我的临摹天赋应该是比较高的,竟能将不认识的文字抄写得一字不差。

我们那个年代没有报各类艺术班的风潮,况且大都家贫,即使有艺术潜能也只能让它自生自灭。我的记忆里只有初中三年的美术课,因为读的是漳州最好的中学漳州一中,学制比较规范,才有了美术课。还记得老师让我们对着石膏画像,让我们买水彩买画纸,我的一张封面设计《猜猜看》还参加了漳州市中小学生画展,我跟着全班同学排队走路到漳州市博物馆观展,看到了我的作品。后来我到漳州三中上高中,美术课又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最紧要的是高考,美术就暂放一边吧。

大学读的是中文系,如同80年代所有的文学青年一样,我狂热地爱上了诗歌。绘画之梦自此泯灭。并且我居然形成了这样一个很符合生活真实的观念:画画,一定得有基本功,有基本功,一定得美院毕业,至少也得在美术班学习过。就像社会中人对诗歌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譬如诗必须优美、必须抒情)一样,对画画必须要画得像、必须要科班毕业的自我暗示,使我自觉地离绘画很远。

时代进入21世纪,特别是微信的普及,使许多从未学过画的诗人、作家一夜之间变身画家并开始晒画,他们的画竟也有模有样,我不免心动,也试着拿笔乱涂,却只能涂出一团乱麻。这让我很沮丧。2015年8月,改变我命运的时刻到了。这年我应邀到西安参加“首届中国青年艺术节”,在接机的巴士上突然听西安诗人王可田问司机,半坡那条路堵不堵?“半坡”,我的脑子敏锐地反应出历史教科书上的母系氏族社会,看到我这么有兴趣,王可田就带我进半坡博物馆走走,这就见到了那条著名的“人面鱼”。整个半坡博物馆到处都是人面鱼图腾。我不断地盯视着它,脑中翻滚着这样一句话:“地球上的第一个画家是她/她一定没有老师。”这么一想,就豁然开朗,再也不会被“老师”捆绑住手脚。从西安回来后我如有神助,开始了有模有样的绘画,所画之作全然出自直觉、出自意念、出自本心、出自手感。我感觉我被“半坡神”附体了。

但这么一说好像也不对,我的画作除了出自神秘,还应出自知识,是的,知识,没错。比如,上海诗人瑞箫博士喜欢我的诗《风过喜玛拉雅》,要我就此题画一幅。我经过思考,觉得自己未经训练,画不来写实的山和风,于是灵机一动,画了腾空飞跃的孙悟空,孙悟空变成风没有问题,孙悟空过喜玛拉雅也没有问题,这就是知识在起作用。中科院陈涌海教授正在撰写学术专著《寻蟫》,向我订购四幅关于“蟫”的插画,我给他的是有飞翔的龙的梦想的“蟫”,是为“衣鱼四题”,类似种种经过知识参与的绘画让我尝到了创作的快乐。三年的绘画实践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指的并不仅仅是作家,画家亦是如此,推而广之,一切艺术门类,都需胸藏万卷,方能出神入化。这解释了何以那么多毫无绘画基础的诗人、作家一朝拿笔即能准确画出万物神态的奥秘。

诗、书、画三条路在艺术家脚下本就是一条路,我会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