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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念(1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9月07日10:21 来源:梁孟伟

  对于进步报刊,梁柏台每天要看“六七种之多,还觉得不够”。并劝知新同学梁岳生,“你们独居一隅,同新思潮不能相联络,总要买几本杂志看看,才能够同新潮流相接触。我希望你从明年起,定[订]一册新思潮的杂志看看。”“你们眼光不要放得太高,或者太低,要用一种研究的态度去看。批评批评,是尤加好的。”(梁柏台:《信札·1920年1月15日给梁岳生的信》)崭新的思想,先进的文化,如春风化雨,滋润着青春的情怀,拓展着思想的视野,培育着人生的信念。他抱着“鼓吹新思想,以改造社会,革新人生观”的目的,积极宣传新文化,传播新思想。

  1919年10月10日,浙一师校友会十日刊创刊,梁柏台于当月18日写信给原知新小学老师,后担任新昌县劝学所所长的唐化城,要求老师提供新昌各高小的寄信处,以便自己投寄十日刊。后来根据唐先生提供的学校名单和通讯处,梁柏台将刊物一一寄给了新昌县立高等小学等8所小学和县劝学所、县教育会等,以及一批老师和同学,希望新文化的春风,吹进闭塞的家乡。

  当得知自己的家乡召开了国民大会,当得知自己的家乡也开始掀动起新文化的春潮,梁柏台感到“不胜快乐”,称赞“我们新昌的学界,脑还没有冰;我们新昌的商界,血还没有冷”。他希望唤醒更多的父老乡亲,他希望更快地普及教育,他准备“回家的时候办一个注音字母普及会,使得一般人非常容易识字。大约几天功夫,就可以看书”,注音字母“实在是平民教育最好的利器”。(梁柏台:《信札·1919年12月给袁修昌的信》。)

  新文化呼唤着新教育。作为师范学生的梁柏台,对中国教育现状深感忧虑。他在给母校老师的信中指出,中小学教师中有一批“老学究”,“头脑是经过几千年的风霜雨雪,腐臭是不堪近人的;即使用肥皂去发过他,拭帚去刷过他,也是用不着的了。”他们“自己尚古,教学生也尚古,‘先王之道怎样好’,‘四书、五经怎样完美’,‘孔子之行怎样端正’”。“以时代的不同,强人家去守一样的规矩,岂不是用一双鞋子,去叫万人穿呢?”然后发问:“人人守着死规矩,失掉他的天然知能,这种机械的教育,奴隶的教育,能适用于现在吗?”“这种过去时代的‘老学究’,叫他任现在的学校教育,学校能够显出教育的本义吗?”“照这样下去,中国教育,不但几十年不能振兴,即几千百年也不能振兴的。要晓得学校教育,以儿童为本位,不是以教育者为本位;以社会为本位,不是以个人为本位。既然以儿童为本位,应该要以儿童的个性发育,好好去扶持他、引导他,得发展他的本能,不应该强迫他、压制他、奴隶他。既然以社会为本位,应该去研究社会问题。”(梁柏台:《信札·1920年1月2日给知新学校老师的信》。他提出教育应走与社会相结合发展之路。)

  他进一步指出:“今日教育宜注重时事,使学生发起爱国心。”认为“书籍上之学问固不可缓,然时事上之学问,更不可缓。”(梁柏台:《信札·1919年5月17日给知新学校老师的信》。)他批评家乡的学生“常终日伏案,书声咿晤,以为尽自己的责任,则爱国的思想已不及他人了。”他多希望和家乡的同学共同“想一个救国的方法,使我们的中国不至于亡的地位”。(梁柏台:《信札·1919年5月28日给×××的信》。)梁柏台最后直指腐朽的教育体制:“读书是为做官的,为个人的,不是为社会的,所以他们读书是死读的,不是活用的,上课是选几篇韩文公、苏老泉的滥调文章。作文时,出几个秦始皇、汉武帝……的死题目,对于人生的问题、社会问题……无不加一点儿研究。这种教育,还有什么用场呢?”梁柏台:《信札·1920年1月2日给知新学校老师的信》。他建议母校,“宜设一阅报室,使学生随时阅览,使学生既知时事,又可增广学识。”(梁柏台:《信札·1919年5月17日给知新学校老师的信》。)

  当时白话运动方兴未艾,各种看法甚嚣尘上。梁柏台一位报馆工作的朋友也对白话存诸多曲解,认为“中国数千年来文字的精华,为东西各国所无有,一旦完全废弃了,去学外人的屁算时髦,亦未免可惜,又未免太自卑污了。”指出“学校完全用白话的不好”。梁柏台第二天就给这位朋友回了一封言辞激烈又说理透彻的长信:白话是“将来国语统一的根基,为教育普及的功臣,那有不提倡的道理呢?”“若说是体裁的变更,就说国粹消灭,那么,自黄帝作字以来,体裁不晓得改变过几次。”“我们中国贫弱到了这样,真惟文字的精华,为世界各国所没有的缘故。若是我们中国,大家用研究滥调的功夫,去研究科学,那里要贫弱到这样呢。”他不认为白话就是拾遗“外人的屁”,就是“太自卑污”,“要晓人家的好,当然要去效法;自己的不好,当然要行改革。”信的最后劝说,“古人好的东西,当然要保存它,不好的东西,应该废除它,现在并没有完全废除。若完全废除,是灭掉中国字才算完全。”他认为,“文字是言语的记号,言语是从思想发出来的,思想什么样,就是记号什么样,若是要说起滥调来,思想就不能自由了。要阻碍思想自由的东西,就是要阻碍文化进步的东西,所以不得不改文言为白话。”(梁柏台:《信札·1919年12月14日给孙纲球的信》和《作文·文言与白话孰优孰便》。)

  这封写给孙刚球的信,本身就是一篇白话文。另一篇用白话文写就的,便是《文言与白话孰优孰便》,被陈望道先生批为“爽快澈透得很”,文章是这样写的:

  言语是思想的表示,文字是言语的记号,思想怎样发表,文字就这样写来。可以使我们自由发表思想,断不至于有妨碍思想的自由,这样的说头,就是现在的白话文是了。说到从前的古文派,要熟读几部古人的文章,不是唐宋的大家,就是当代的名人;还要说起许多派别来,什么是桐城派?什么是阳湖派?那派的人,专想尽那派的做法,使得自己的天然思想,消灭尽了。这种文字,还有什么用呢?要晓得思想是活的,不是死的;思想既然是活的,文字也是活的;为什么不做活的呢?这种毛病,是从教师来的。向来的教师,看文字不看他的思想,是看他的文面句调,用古人的句调的多少,定文字的好歹。所以弄到后来,愈来愈近皮毛了。要晓得文言有多少不便?可比我们无论做什么东西,想出思想意思,还要合这句话同古人对不对的,这句说话做得工不工的,并且要用几个典故,弄得脑子糊里糊涂,又费了许多冤枉工夫。这是何苦呢?所以我简直说一句话,古人是死的,白话是活的,可知道白话要比文言好了,白话要比文言便了。

  从1919年9月下旬开始,梁柏台的书信格式发生变化,如以“我亲爱的父母亲”代替以前的“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以“袁先生”、“母校诸先生”代替以前的“夫子大人函丈敬禀者”,以“锦文兄”代替以前的“锦文学兄台鉴”。并从9月28日起,所有书信都采取横式书写。

  国难家愁直压得梁柏台喘不过气来,更使他压抑的是传统道德的禁锢,他在给知新同学的信中提到,“我们中国的家庭实在是很没有程度的。专门以几千百年的旧知识来教子孙。”“不管人家的闲事,遵守家庭的教训,才算得孝子悌第,甚且以子孙作为玩具,使他常在眼前,作为生儿子的东西,望不得他早生几个儿子,快活乐笑常聚在一块地方,弄得他终身断送了罢,一点儿事体也没有做出来。”(梁柏台:《信札·1919年9月12日给梁岳生、周相标的信》。)“他们的头脑是几千年前的头脑,”所以他认为“家庭是应该革命的”。

  梁柏台与旧家庭的冲突,首当其冲的是自己的婚事。

  1919年7月,梁柏台回家乡过暑假,这时梁柏台21岁,未婚妻23岁,两人定亲已经三年,女方父母几次催促,柏台父母更是抱孙心切。但梁柏台“一心赴法华工”,根本不打算成家,开始“寄读西山国民小学校”,后来干脆提前一月返杭。这自然引来双方父母的不悦,遭到来信的责备和训斥,要求他寒假“吉席期内,务必速归”,如期完婚。梁柏台在1919年9月28日给父母的信中这样写道:

  倘若言及此事,须待学成,非五六年后不可。母亲谓井臼无人代劳,甘旨无人奉养,娶归则可,婚则非所愿也。且佳期之日正值大考之时,两端相权,孰重孰轻。况教育厅布告,年假不放,以补上学年之缺课。校长亦有训话,年假即放不过三四日最多,不至一星期。年假不放男则不归,谋娶一节,毋多费心。男自思学问无有,事业不立,己身尚不能自立,又加此冤债,岂领其乞怜于人乎,良家之女岂能如此乎?此情之所必不能也。以故不愿自害害人,此事望勿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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