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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念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9月07日10:21 来源:梁孟伟

自序

  梁柏台,是我的祖辈!

  查林村,是我的故乡!

  我的姑姑家,就在大道地,与梁柏台家隔着一个天井。天井中有口水井,因为井水冬暖夏凉,所以大道地常常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挑水的,洗涤的,笑语喧哗,人来人往。母亲有时挑一担衣被,掇一条小凳,也加入进这支洗刷大军。而幼小的我,就跟着母亲,到姑姑家玩。

  印象中记得,一次来到大道地,看见一户朝西的人家,墙上挂着一个大的镜框,镜框里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很年轻,也很英俊,白皙皮肤,细长眼睛,梳着分头,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微微笑着,亲切自然。

  这户人家的门口,进进出出着两位老太。母亲教我尊称高瘦的老太为小芬姑婆,较胖的老太为柏台婆。

  两位老太都是小脚,都梳盘头。小芬姑婆脸上已长起老年斑,灰白的头发,高高的颧骨,细细的眼睛,讲话声音快而尖。柏台婆满头银丝,面色红润,目若朗星,说话声音平而缓。

  年幼好奇,特别是对不懂的事情,自然要问长问短。

  “照片里的人是谁?”一天我问坐在门口的柏台婆。

  “梁柏台!”柏台婆笑着望望照片又看看我。

  “梁柏台是谁?”因为年幼,真的不懂,于是继续发问。

  “按辈份你要叫爷爷!叫柏台爷爷。”柏台婆柔声相告。

  “柏台爷爷在哪里?”

  “在很远的地方……”

  柏台婆见我还要追根究底,就摸摸我的脑袋说,“小鬼头,你不懂!大起来再告诉侬。”

  这时母亲洗好东西,唤我回家。路上母亲告诉我,照片上的人就是柏台婆的老公,解放前被国民党杀害,柏台婆从此没有再嫁,一直守寡到今天。小芬姑婆是梁柏台的姐姐,因为弟弟没有回家,她也就没有出嫁。

  从此,梁柏台像一本传奇,渐渐地在我童年的眼前展开。

  一年冬天,我上梁柏台家玩,围着火炉取暖,和慈祥的柏台婆搭话:“柏台爷爷为什么结婚七天就要离开?”柏台婆说,“他在上海读书时就和刘少奇、任弼时、萧劲光等人约好,要去苏联留学。临行前,我们举行了婚礼。结婚当晚,他就和我约定,七天后要离开,最多三年就会回来。我说,只要你好,再等三年也无妨。想不到一等这么多年。”柏台婆平缓的叙述,如淙淙溪水,流过我幼小的心坎。

  一年夏天晚上,月光如水,我坐在大道地水井边纳凉,问小芬姑婆,为什么不把柏台爷爷叫回来。小芬姑婆用芭蕉扇拍拍我的屁股说:“写了好多封信到苏联,告诉你柏台爷爷,村里他的亲朋好友,谁谁发了财,谁谁做了官,家中生活怎么怎么艰难。你柏台爷爷回信,要我们别仰慕人家的富贵,他最不喜欢提钱财两字。就是你柏台爷爷的爸爸去世,他也没有赶回来。”

  先辈的英雄事迹,如润物无声的春雨,滋润着少年的情怀;如暖人心怀的艳阳,朗照着青春的天空。

  家乡是纯朴的,两位老人是纯朴的,纯朴得如同家乡的泥土。从来不曾夸夸其谈柏台的英雄事迹,从来没有居功自傲神气活现,以致村里人大都不知道梁柏台在苏联干什么,更不知道梁柏台在苏维埃政府曾经身居要职。小芬姑婆穿着土布旧衣,柏台婆穿着阴丹士林,都腰系围裙,细脚伶仃,整天忙里忙外。有时看见两位老人抬着粪桶,挪着两双小脚,到自留地里锄草浇菜。

  柏台婆和小芬姑婆,分别于1973年和1977年离开这个世界。当时年岁尚小,加上时代动荡,生活艰难,对梁柏台的认知只停留在片断式、鳞爪化,没有与两位老人展开深谈,没有对烈士早年事迹进行记录。两位老人对梁柏台的记忆和思念,随着她们的去世变成了永远的秘密,想来十分的可惜。

  那个年代,父亲辗转江西、福建、安徽、江苏等邻省搞医疗器械修理,不止一次地到过江西瑞金,不止一次地瞻仰过叶坪的红色遗迹。一次他发现红军烈士纪念塔塔基的一块碑石上镌刻着“梁柏台”的字样,非常兴奋地写信给家里,要求母亲把这个消息告诉小芬姑婆和柏台婆。父亲回家后还带着我,专门赶到大道地向两位老人讲述发现这件事情的经过。但父亲并没说梁柏台在瑞金担任什么职务,负责什么工作。

  记得1983年下半年,已在外地工作的我周末回家,去大道地看姑姑一家,曾见一位剪着短发的老人,安静地坐在梁柏台家门口的藤椅上,虽然年老体弱,但精神矍铄。有人告诉我说,她叫周月林,是梁柏台的第二任老婆,据说因所谓的“叛徒罪”坐牢二十多年。

  叛徒!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红灯记》中的王连举,和《红岩》中的甫志高。其实那时周月林已经平反,刚从山西异地安置到新昌。我没有打听她“出卖”的人是谁?也没有了解她与梁柏台的相识相爱,更没有了解她经历的那个革命年代。

  周月林的回来,在村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不久就平静了下来。每周回家总忙着繁重的农活,很少再去想这桩事情。一次路遇陈莲珠继子梁志洪就问:“志洪叔,月林婆婆还在家吗?”

  “老早到新昌去了,县里给她们安排了房子。”志洪叔叔匆匆话别。

  大概是驱之不散的“叛徒”阴影,使我错过了走访周月林的机会。

  其实,这时新昌党史办的陈刚同志,已经着手整理梁柏台和周月林的相关材料,只是我不知道罢了。直到1989年我调离家乡,到更远的地方工作,更把梁柏台周月林的事抛在脑后。

  身处异乡,一次偶尔看到一篇写梁柏台的文章,作者就是新昌党史办的陈刚同志。通过这篇文章,我才了解了梁柏台更多的感人事迹,他不但担任过中华苏维埃政府的司法部长,还担任过内务部代部长。但材料对周月林本人较少涉及。陈刚同志的文章,引起了我深深的不安:作为梁柏台的晚辈,没有写出有关梁柏台的文章,这是自己的怠惰与麻木。于是我根据儿时的记忆,和陈刚同志的那篇文章,星夜完成了一篇纪念梁柏台的文章,向《浙江日报》投出稿件。没有几天,热情的编辑通知我,因为篇幅较长,更是史料文章,最好去报社面改。我第二天就赶到杭州,在编辑老师的再三斟酌修改下,一篇名为《山林清风唤故人》的长篇通讯,发表在1991年5月15日的浙江日报上。

  如果说,写梁柏台的通讯是梁家后代这一动力,那么写本书我觉得是在尽一种社会责任。

  一次去探望陈刚老师,退休在家的陈刚老师已经脑卒中,给生活和工作带来极大的不便。但他言谈之间都是梁柏台周月林,梦萦魂绕的是梁柏台研究。他既为研究的点滴成就而欣慰,更为研究后继乏人而神伤,并向我投来殷殷目光。临走,陈刚老师送我两本书,一本是《梁柏台》,一本是《走近周月林》。并告诉我,他正在赶写一部40余万字的《梁柏台传》。路上,我被一种精神感动着,被一种榜样引导着,被一种目标召唤着。我对自己说,作为梁柏台后人,真的应该做一点事了。

  这事当然就是写一本关于梁柏台和周月林的书!

  写什么好呢?有关梁柏台周月林的传记,已有陈刚老师煌煌巨著在前,没有多少资料积累的我,决不能再炒冷饭。

  于是我对所有资料进行了研读,边读边思考着一个问题,不管是梁柏台周月林,还是他们的亲人和战友:张佐臣、汪寿华、瞿秋白、何叔衡、刘伯坚、张亮等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正因为有了这样的信念,他们身居要职、拒腐不沾;甘苦如饴、无私奉献;视死如归、大义凛然。正因为有了这样的信念,他们死如秋叶之静美,生如夏花之绚烂,为后人留下了不朽的精神遗产。单位领导、人民日报浙江分社社长王慧敏建议我:不妨用信念作为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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