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将军是怎样炼成的》作品选登(10)

　　参加大会的领导和嘉宾，胸前都佩戴着金光闪闪的毛主席像章，他们手举毛主席红宝书进入会场。主席台中间就座的领导，一位是李春雨所在部队的政治部副主任王剑波；另一位是湖北省军区政治部副主任杜广彬。两位领导的身旁，一边是身着戎装的部队首长；一边是省、地、县、公社四级革委会的有关革命领导干部。老三爹，作为特邀代表坐在主席台的东把头。镇革委会主任歪脑壳王清坐在主席台的西把头。

　　前来宣传报道的，有《解放军报》、《湖北日报》、湖北人民广播电台和昆明军区《前线战报》等新闻单位。记者们忙活起来：有的在拍摄新闻照片，有的在阅读会议议程，有的在采访个别代表。大会主席台两侧，伫立着少先队锣鼓小乐队。高音喇叭，高架在沙湖镇的街头巷尾，它们要把沙湖的红色声音，传播到沔阳县、全中国乃至全世界。

　　大会在《东方红》的乐曲中开幕了……

　　当李春雨、谢虎成和沔阳县的十多位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先进代表从会场中央通道走到主席台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时，掌声中夹着一种“哗啦啦”、“叮嚓嚓”的特殊声音。这种声音，不是声乐队演奏的，也不是作曲家谱写的，更不是广播电台播送的。与会者们有点好奇。他们在鼓掌的同时，便窥测、品味、聆听起来。后来终于明白，这种声音是从十多位先进代表身上发出来的：因为他们前胸后背的衣服上都别满了层层叠叠金光闪闪的毛主席像章。这些像章，最小的宛如银元，最大的仿佛碟子，分别采用金属铝片、铜片、锡片和硬塑料片制作的。这些像章，宛若古代战将身上穿的鱼鳞铠甲，只要他们的身子一动，衣服上别的像章就会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啦”、“叮嚓嚓”的声音。

　　李春雨身上别的像章，除一枚战斗英雄军功章外，其余99枚都是毛主席像章。县人武部的李干事在给李春雨的军服上别毛主席像章时说：“李春雨，你是战斗英雄，衣服上别的99枚像章，代表沔阳县99个单位献给你的特别纪念礼物。”

　　“请你转告，谢谢各单位的厚礼！”

　　李春雨走到主席台就座后就感到很不自然。因为“鱼鳞铠甲”发出的特殊声音，让他哭笑不得：他欲笑，则不能笑出声；他欲哭，则不敢落泪。

　　这时，沔阳县革委会宣传部部长汪洋宣布大会开幕：革命派的战友们！同志们！大会现在开始。首先，请战斗英雄李春雨同志，讲用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体会并报告援越抗美的英雄事迹！大家热烈欢迎！

　　李春雨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起立，向与会代表行军礼。他热泪盈眶地说：各位领导，各位代表，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好！一年前，由于我的“阵亡通知”，人武部给我家换上了“光荣烈属”的牌子。今天上午，人武部又给我家重新挂上了“光荣军属”的牌子。我家由“军属”变为“烈属”，又由“烈属”变为“军属”。这就解开了人们心中的谜——我在战场上没有阵亡，我“复活生还”了。尽管老三爹在“鬼魅风波”现场，揭示了“鬼”的秘密，但他老人家和代表们一样，对我“复活生还”还不是很了解是怎么回事。下面，我要向代表们汇报，我在越南战场上是如何“失踪阵亡”，又是如何“复活生还”的。

　　代表们热烈鼓掌。

　　1967年夏天，在援越抗美的一次地空战斗中，我指挥37高射炮巧妙地击落了美军的六架RF—105轰炸机。美军复仇，又出动五批三十架次五种轰炸机，疯狂地对我凤凰山的高炮连阵地轮番轰炸。在那关键时刻，我见指导员谢虎成在指挥战斗中来不及疏散隐蔽时，就奋不顾身地跑过去扑在了他的身上。一瞬间，几枚重磅炸弹落在了我们身边。我和指导员都受重伤，不省人事了。7天后，我苏醒后惊奇地发现，我躺在一个紫藤窝棚内。后来，越南的阿妈、阿妮告诉我“复活生还”的真相。

　　会场一片寂然。

　　那天，菠萝和钢珠炸弹在我身边连续爆炸，冲击波将我抛掷后扔到凤凰山的深壑。黄昏，逃难中的阿妈、阿妮发现了我，阿妮将我从树杈上营救下来，又把我背到她们栖身的紫藤窝棚内。我被炸弹炸成重伤，失血过多，只有一口气，命在旦夕。碰巧阿妈是医生，阿妮是护士。她们母女俩当机立断，要给我做手术。手术之前，她们要给我输血。可血源呢？她们决定抽自己身上的血。又是碰巧，我和阿妈、阿妮的血型都是O型。然而，阿妈60岁了，阿妮正在哺乳中，可是，她们当机立断，都抽了自己的血。在那因陋就简的条件下，她们先给我输血，然后给我做了外科手术，在我的身上取出了十多块小弹片，最后进行缝合、抚平、包扎，让我脱离了危险期。手术后，由于医药匮乏，营养不足，我处在昏迷中，滴水不进。阿妮急中生智，将她的母乳挤进吊瓶内，然后用导管从我的鼻腔输入到我的胃肠。果然，这一举措见效，我苏醒过来了。后来，阿妮又把她的乳汁当成牛奶给我喂养。眼看阿妮的身体一天天消瘦，她的善意谎言被我识破，我绝食了。在这关键时刻，阿妮冒着生命危险，深入到敌封锁区的山洼河沟，捕鱼捉蟹，寻觅野菜，启动无米之炊。这时，阿妮的爷爷来了，他从越南人民军携来微薄军粮，我们才得以生存下来。中越友谊情，同志加兄弟。异国的四世同堂，倚在窝棚内，相依为命。后来，我被转到越南人民军25医院就医。医院条件尚好，我的身体很快康复。可是，在我治伤养病期间，部队确认我牺牲了，并向家里寄了“阵亡通知书”。这就是我“失踪阵亡”和“复活生还”的传奇故事。

　　李春雨讲到此处，掌声经久不息。

　　这时李春雨情绪激昂，语气高亢。他的身子晃动起来，由于光线折射，他身上佩戴的毛主席像章映出了许多光环，在他眼前闪闪烁烁。忽然，他想起了谢虎成的话：“四排长，你在讲用和报告会上，不能光讲‘失踪阵亡’和‘复活生还’的故事。你要往‘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上靠，要上纲上线，要讲灵魂深处闹革命。”于是，李春雨立刻对代表们说：综上所述，我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位坚强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先他后我，舍己为人，这是伟大的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哺育的结果。

　　谢虎成见李春雨生搬硬套，便转移代表们的注意力，立即站起来说：“现在，请代表们观看李春雨身上的伤痕伤疤……”

　　“哗啦”一下，谢虎成将李春雨身上的“鱼鳞铠甲”脱掉了，又帮他脱掉衬衣和背心。李春雨裸着背在主席台上像陀螺仪转了一圈，这时他身上的伤痕伤疤，凸现在代表们的视线里：

　　李春雨的伤痕伤疤，从他的后脑勺向脖子、背部、胸部、腰部和臀部延伸，直到看不见的下半身。这些伤痕伤疤奇形怪状，疙疙瘩瘩，凹凸不平；这些伤痕伤疤的颜色也很怪，有青色、灰色、紫色和黑色；这些伤痕伤疤大多数修成正果，相形见绌、荣辱与共、皮肉相连，也有少数的，没有走出三界，还在凡间怒吼着，宛若橡皮筋拉扯着，箭在弦上，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李春雨看见代表们热泪盈眶，有的低声啜泣起来，他就立即穿上了“鱼鳞铠甲”似的军衣，接着报告：……从我“复活生还”的血肉身躯来看，我看到了越南的民族树、民族林；看到了小国能够打败大国、弱国能够战胜强国的伟大民族精神；我也看到了华夏子孙的民族树、民族之林的国际主义的爱国精神。我相信，越南的抗美战争一定能胜利！一定能够胜利！

　　李春雨报告到这里，会场上又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接着，沔阳县九位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先进代表，分别在会上讲用了自己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心得体会。他们献忠心，表决心，要以战斗英雄为榜样，把“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群众运动”推向新高潮，狠抓革命，猛促生产。

　　正当汪洋宣布大会结束时，突然，会场上骚乱起来，并传来骇人听闻的消息：丁字街头出人命了！一个“红鬼魔头”杀了黄狗娃和胡英！人命关天！两条人命案啊！

　　08帖     两条命案

　　夕阳躺在沙湖的水面上，将万丈光芒射到丁字街头黄狗娃和胡英的尸体上。两个尸体怒目圆睁，死不瞑目，宛如在向乡亲们诉说：我们死得无辜！死得冤枉！血债要用血来偿还！你们要捉拿凶手！突然，两具尸体的影子迅猛膨胀，从镇西头延伸到了镇的东头……

　　人们怕惹火烧身，诚惶诚恐地迅速离开杀人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