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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火——将军是怎样炼成的》作品选登(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6月10日16:2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新甫

  一大早,外乡的篾匠、箍匠、染匠,还有卖花样、磨剪子戗菜刀和卖芝麻糖的手艺人,他们也和往常一样地来到沙湖镇做小生意。当他们听说“有鬼”显灵时,其中:胆大者捏着拳头涌入人群中,非要弄个水落石出;胆小者抱头鼠窜地往回跑,逢人便喊“鬼”在沙湖镇显灵了!胆小者的广告,便在邻村、邻湾、邻镇传播开了,又惊现出许多胆大者和胆小者。胆大者又涌入沙湖镇,胆小者又再次广告,如此恶性循环,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进沙湖镇,人越集越多……

  05帖     鬼魅风波

  清晨,歪脑壳王清用电话分别向公社和县里报告了镇里闹“鬼”的事,受到批评:王清,你是共产党员,又是镇里的革委会主任,你怎么能相信“鬼”呢!看来,你与唯物论和立四新(即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过不去,不想当干部了!王清懊丧地离开办公室走到街心,谁知他撞上“胡、黄、白、柳”,四个人缠住他,两人说有鬼,两人说没有鬼,要他裁定,弄得他毫无办法,不知如何是好……

  “胡、黄、白、柳”何许人也?胡,指胡英;黄,指黄狗娃,好吃懒做,贪婪女色,人称癞皮狗;白,指白银;柳,指柳絮。想当初,“胡、白、柳”三个女人,长得美如三朵“赛金花”。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三个美人攀比、妒忌、猜疑和揭短,互相竟然成了肉中刺眼中钉的仇敌。“文革”伊始,“胡、黄、白、柳”戴上了“牛鬼蛇神”的高帽,游村、游街示众。可是,“胡、黄、白、柳”不但不收敛,反而一遇风吹草动就肆无忌惮地跳出来闹事。人们说:“胡、黄、白、柳”是镇上的丧门星。两人在一起,就有小风波;三人弄在一块,就有中风波;如果四人搅在一起了,就会出现大风波。

  清晨,“胡、黄、白、柳”四人搅在一起了,出现大风波了。

  胡英正在向人们发布“鬼”新闻:一会儿说李春雨家里有鬼显灵;一会儿说沙子头坟地有鬼祭拜;一会儿说天上有鬼腾云驾雾;一会儿又说太阳出来驱散大雾,鬼不知去向了。

  黄狗娃是胡英的保镖和帮凶,他站在胡英身旁将鬼说得活灵活现:“乡亲们,我在沙子头坟地下竹锏捕捉黄鼠狼时,亲眼看见鬼在坟头祭拜,鬼很可怕,大哭大闹……”

  白银和柳絮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们俩扮演无神论者,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到了胡英和黄狗娃发布“鬼新闻”的现场。白银对胡英嗤之以鼻。突然跑到胡英面前,扇了她两个耳光,大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骚×,宣传封建迷信,散布鬼魅谣言,蛊惑人心,破坏‘文革’,搞唯心论。依我看,你是‘四旧’的卫道士!”

  柳絮毫不示弱,趁白银辱骂胡英没有防备之机,对准胡英就是几腿几脚。胡英“哎哟”两声,立即用手捂着下边,然后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蹬腿骂道:“不得了啦!父老乡亲们,你们给我做主啊!这两个骚×,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骂人、打人,她们用腿踢坏了我的下边,疼死我呀!这是鬼附了她们的体!”

  黄狗娃和胡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因为“鬼”是他们俩发现的,又是他们俩发布的。黄狗娃见胡英受白银和柳絮的欺负,十分气愤地与她们反目为仇。黄狗娃几拳几脚,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白银和柳絮打倒在地,而且把她们的上衣也扯破了。

  黄狗娃趁机把胡英从地上拉起来,俩人合在一起又去踢打白银和柳絮。白银和柳絮见势不妙,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又与黄狗娃和胡英搏斗。刹那间,“胡、黄、白、柳”扭成一团,互相殴打。他们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喊叫,一会儿谩骂,一会儿打架,把沙湖镇闹翻了天。

  人越来越多,水泄不通。这时,“胡、黄、白、柳”倒成了“鬼魅风波”的对象。人们交头接耳,摇晃脑袋,冷言冷语地议论起来:

  “昔日的三朵‘赛金花’,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人是会变的,不是变好,就是变坏!”

  “简直是驴子拉屎外面光!三个驴粪蛋!”

  “那个男人是谁呀?打架那样凶,简直吓死人!”

  “他就是黄狗娃,好吃懒做,一个癞皮狗。”

  “哎呀!三个泼妇与一个癞皮狗混在一块儿,那还不乱吗?”

  “难怪沙湖镇闹出‘鬼魅风波’,原来是‘胡、黄、白、柳’作怪。”

  歪脑壳王清受到批评,又见“胡、黄、白、柳”缠住他,他知道更加管不了,便耍滑头地对“胡、黄、白、柳”说:“你们不要缠着我,我去找老三爹来,跟你们把‘鬼’事说清楚。”王清很鬼,他认为,老三爹是他的救命稻草,他要把“鬼魅风波”推在老三爹身上,让老三爹去扛着。因为李春雨是老三爹的孙儿。李春雨在越南战场牺牲了,有关他的丧事都是老三爹一手操办的。现在,“鬼”在李春雨家里“显灵”了,那当然要找老三爹说事。

  老三爹拄着龙头拐杖,边走边哼着“云梦泽,水乡泊,云里梦里天地合;云里粮,梦里棉,云梦棉粮从天降……”的歌谣。当他走到镇东头流水小桥上就感到纳闷。往日,出工的人们总是在桥头与他相遇,向他问好,今天,怎么没有人出工呢?他怀疑自己年迈体弱,记忆力衰退,导致生物钟错乱。于是,他立足桥头,见大雾已散,太阳依然挂在沙湖上空,还是昨天现在的高度,昨日的时辰。他以此见证,自己的生物钟并没有错乱……于是,他仔细思索,得出结论,今天的事与政治活动有关。因为时下“文革”,政治活动高于生产活动。一旦有“揭批大会”、“庆祝最高指示发表”、“学习‘毛著’讲用会”和“学习大寨”等政治活动,不论农活何等重要,都得给政治让路。政治第一,政治压倒一切。

  老三爹过了流水小桥,拄着拐杖上了坡。他看见外湾、外村、外镇的人,都像赶庙会似的向沙湖镇跑来,而且面带惧色。老三爹疑虑,眯着老花眼,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人围在镇西头,聚集在孙儿李春雨的家门前。于是,他推翻了刚才的结论,判断起来:子夜在他家门前徘徊的那位解放军,一定是李春雨。他异常高兴:孙儿没有阵亡,没有牺牲,他还活着,一定是他回家探亲夜半三更祭拜他的爹娘时,无意地扮演“鬼”,引起了这场“鬼”风波!

  歪脑壳王清喜出望外地跑上前去,一边搀扶老三爹一边求助地说:“老三爹,您好!我的活祖宗、活菩萨、活救星,我找您找得好苦呀!现在,有人快把沙湖镇闹翻了天。外湾、外村、外镇的人都跑来看热闹,我们沙湖镇处在多事之秋,我向上级报告了这一情况,反倒挨了批评。因此,我只好请您出山,破译‘鬼’事!”

  老三爹捋了捋长须,笑了笑说:“清娃子,出什么山?破译什么‘鬼’事?你的话,我越听越糊涂。”

  “老三爹,清晨,‘胡、黄、白、柳’搅在一起了。俩人唱白脸,俩人唱红脸。俩人说有‘鬼’,俩人说没有‘鬼’。现在,这两对人谁也不服谁。他们辱骂、殴打在一起。外湾、外村、外镇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我不知道怎样平息这场‘鬼魅风波’。”

  “清娃子,这不是你们年轻人争论不休的事吗?什么是唯物论?什么是唯心论?”

  “老三爹,不是‘两点论’,是‘鬼’事,是家事……”

  “清娃子,你是领导干部,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沉着冷静。任何事情都有来龙去脉。老三爹有言在先,如果是镇里的事,我一概不管。因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果是家事,邻里之间的事,需要我出面,我会尽心尽力。”

  “老三爹!可以说是镇里的事,也可说是家事,而且是……”

  “清娃子,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是不是与我有关?如果是,你就大胆说,我能承受。”

  “老三爹,的确与您有关,听说李春雨家里有‘鬼’!”

  “啊!原来如此,莫非《聊斋》的鬼文化,在沙湖镇显了灵!好吧,清娃子,我正好要到春雨家去看看,给他们一家人凭吊祭拜!现在,我们一块去吧。”

  老三爹来了!老三爹来了!人们訇然,像仰慕圣人那样让开一条路,夹道欢迎老三爹。老三爹是沙湖水乡的三朝元老。他不仅德高望重,而且深知人间冷暖、世态炎凉的过去和现在。老三爹年过八旬,但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他疾步走在人群中。老三爹,和尚头,卧蚕眉,丹凤眼;老三爹的美须,洁白好看,长一尺,垂于胸,犹如湛蓝天空飘逸的一朵白云;老三爹身穿一件七对纽扣的白竹布褂子,褂子上套一件青布坎肩,下身穿一条靛蓝色的土布裤子,腰间系一条褡裢,褡裢两头露出如意红须;老三爹拄着檀香木龙头拐杖,风度翩翩。据说这根拐杖,经先祖承传,具有“八贤王”尚方宝剑的威德:上打愚昧高堂,下打不孝儿孙。老三爹受人仰慕,一有承传的“尚方宝剑”;二有许多传奇故事,在云梦泽水乡广为传颂。

  老三爹一边走一边举目观看。果然,“鬼魅风波”很大——人们将孙儿李春雨的家团团围住,非要看“鬼”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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