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将军是怎样炼成的》作品选登(8)

　　那边，大巫小巫在做道场，说要“宰鬼收魂”。大巫执一柄青龙剑，小巫持一把卷背大刀，两巫在地上各画一个圆圈后，一起念咒语：

　　天灵灵，地灵灵，

　　圈内套鬼魂；

　　小圈要宰鬼，

　　大圈要收魂。

　　接着，两巫各含一口水，将水喷洒在各自的圈外；又将大米饭撒在圈内，说是供鬼食用。然后，两巫点燃黄表、纸马、纸钱和纸人头，丢入各自的圈内燃烧。刹那，那些冥钞缥缈升天，说是李春雨家的鬼都收到了。最后，两巫在各自的圈外走场，分别手举大刀和青龙剑，刀剑寒光逼人，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地下；刀剑上的小铃铛，发出了“叮当叮当”的响声，两巫又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李家出现鬼与魂；

　　鬼现身，魂作怪，你们造下孽和债。

　　地灵灵，天灵灵，刀剑不讲任何情；

　　魂不散，鬼不走，咒语灭你现原形。

　　玩把戏的小猴子，成了看热闹的特殊观众。它不怕鬼。一会儿，龇牙咧嘴地对观众“嘻嘻”直笑；一会儿，从主人的右肩跳到左肩，再从左肩跳到右肩。小猴子活泼可爱，倒给紧张气氛解压，有人竟然笑出了声。

　　老三爹走到李春雨家的屋前，人们的视线，立即从两巫、“胡、黄、白、柳”、小猴子那里刷刷地移向他老人家。人们肃然起敬，拭目以待，看老三爹如何处理“鬼魅风波”。可是，“胡、黄、白、柳”四人却没有发现老三爹，他们还在辱骂、殴打，闹剧继续升级……

　　老三爹没有听歪脑壳王清的建议去制止“胡、黄、白、柳”，而是站立一旁，学唐朝魏征，静观不语地兼听起来。因为“兼听则明”——尽管“胡、黄、白、柳”的语言污秽，但能听出道道来：

　　“胡骚×，你说有鬼，鬼在哪里，我们怎么没有看见鬼呀？你胡说八道，你偷人，偷了黄狗娃，为他辩驳，真不要脸！”白银辱骂胡英。

　　“白骚×，我在门缝里窥测到鬼了。一点没错，那个鬼穿着绿色军装，他就是李春雨啊！他在神龛前祭拜爹和娘！”胡英辩驳。

　　“白嫂，柳嫂！我的确看见了三个‘鬼’，他们并不是一块来的。先是一个‘白鬼’，接着是一个‘黑鬼’，最后是一个‘绿鬼’。这三个鬼分别在李家坟头敬香、烧纸后，都腾云驾雾地消失了。那个‘绿鬼’，就是李春雨。后来，他回家了。你们不信，现在，我们一起到他家里去捉鬼！只要把‘鬼’捉住，你们就不会嘴硬了。”黄狗娃反驳。

　　“黄狗娃，放你妈的狗屁，要是‘李春雨鬼’进了屋，这把长把紫铜锁还会锁在门上吗？如果他真的回家了，这么多人在他家门前闹腾，他能不知道吗？”柳絮大放厥词。

　　“柳骚×，你懂个屁，‘鬼’能跟人一样吗？你在阳间，他在阴间，他走另外空间，不需要开锁。他找个缝隙，缩着身子就进去了。”胡英边骂柳絮边反驳。

　　“我才不信呢！世上没有鬼，尽是人在闹。不信，你把门上的锁砸开，到屋里去看看，是真鬼还是假鬼！”白银又反驳。

　　黄狗娃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砸门上的锁进屋去捉鬼……

　　歪脑壳王清仰仗老三爹的威德，觉得是说话的时机了，便大声吼斥：“黄狗娃，你不得砸锁，这是老三爹的家。现在，他老人家来了。你们‘胡、黄、白、柳’也不要再辱骂、再殴打、再争辩了。你们发现了什么，可跟老三爹说，让他老人家裁决。”

　　黄狗娃戛然止步，放弃了砸锁行为。

　　06帖     真相之谜

　　胡英、白银、柳絮听说老三爹来了，如晴天霹雳受惊。她们立即停止辱骂、殴打和争辩，马上从地上爬起来，不好意思地斜视老三爹。

　　老三爹见她们几个头发乱如鸡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裤撕破，衣襟晃荡。老三爹严厉地说：“你们这几个孽障，成何体统，为过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账，借‘鬼’显灵，在这里泄愤，掀起‘鬼魅风波’。现在，你们赶快回家整理衣冠，再来看‘鬼’的真相。真鬼、假鬼自有来龙去脉。我希望你们就这场‘鬼事’了结恩恩怨怨，重新做人！”

　　“胡、黄、白、柳”跪在老三爹的面前，异口同声地说：“老三爹，只要您把‘鬼’破译了，我们都听您的，否则，我们就会翻脸不认人。”

　　“好！你们请起。我与你们打赌，倘若我把‘鬼’的真相弄清了，你们就要痛改前非！否则，我愿披一袭大红猩猩的毡斗篷弃尘而去，从此销声匿迹！”

　　“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说完，“胡、黄、白、柳”迅速地离开了“鬼”现场。

　　老三爹转过身来，扬起龙头拐杖，面对驱鬼的两巫大声喊道：“叶斋公，赵幺婆，请你们自尊自重，收起驱鬼把戏吧！‘鬼’自有来龙去脉！如果你们想开开眼界，长长‘驱鬼’见识，你们就赶快回到人群中去，不要在这里添乱，布‘驱鬼’道场！”

　　老三爹逐客，两巫刀剑入鞘。

　　歪脑壳王清从人群中急急忙忙地挤过来，悄然地对老三爹说：“老三爹，刚才我到办公室接了一个电话，公社和县人武部分别派遣了有关干部，马上就要到达沙湖镇来处理‘鬼’事件。我问您，您是管还是放弃？”

　　“清娃子，上级来人了，我是想放弃。可是，一是‘鬼’与我家有关联；二是我欠‘胡、黄、白、柳’的赌债。所以，我得弄清楚‘鬼’的真相。不过，上级来了，上级有上级的行政管理方法；而我呢，有家规、家教。两个管法，同一目的，相辅相成。”

　　“哦！我懂了。老三爹，您看，现在人越集越多，我看事态越来越大啊！”

　　“王清，事态不像你说的越来越大，而是越来越小，越来越明。你看，‘胡、黄、白、柳’打赌走了；两巫刀剑入鞘；围观群众的心态，正在转入正常。这样吧！我先进屋看看。但是，你不要跟我进去，也不要让任何人冲进屋里。”

　　老三爹用长把钥匙打开门上的长把紫铜锁进了屋。随后，歪脑壳王清和两个民兵壮着胆子守在门口：一是谨防有人闯入屋内；二是防止屋内的“鬼”冲出来惊吓人……

　　老三爹像福尔摩斯那样侦查起来。进屋前，他在门外泥泞的路面上发现了鞋的印迹，印迹一直延伸到门槛。老三爹进屋后，在堂屋里发现了胶鞋底上脱落下来的黄泥。根据门外的鞋底印迹和屋内的散落黄泥，老三爹判断，此人穿着军用胶鞋。然而，他觉得蹊跷，长把紫铜锁依然锁在门上，此人如何进了屋？难道说真的是“鬼”！真的是“李春雨鬼魂”回来了？他走另外空间，缩着身子进了屋？

　　突然，老三爹发现神龛上安放的蜡台、蜡烛、香炉和纸钱，还有地上的蒲团，厨房里的水缸、锅盖、灶具等，都有人动过、用过。这些行迹表明，无论是人还是鬼，他对屋里的环境和设施都非常熟悉。随后，老三爹向西房一瞥，让他吃惊起来。他记得，上次走时，他把房门关得很紧，两个门环用绳子系着，而且打了活扣。现在，房门打开，两扇门虚掩着。老三爹蹑手蹑脚地推开了虚掩的房门，两扇门如同电影特技拉开，一组画面慢慢地从梳妆台上的镜子里淡入：踏板上有一双军用胶鞋，周边沾有黄泥；梳妆台上放有一件四个兜的草绿色军装，尽管军装上还有干湿相间的黄泥印迹，但叠得很整齐，使人联想到严整的军威；折叠的军装上放着一顶军帽，帽上的红五星闪闪发光；镜子右侧，映出杉木床，床上睡着一个魁梧军人，鼾声大震。尽管人的脸颊朝里，但老三爹已从熟悉的鼾声中知道是李春雨回家了，并不是“胡、黄、白、柳”所说的“鬼”。老三爹惊喜万分，继续扫描。这时，他发现李春雨的脖子和后脑勺上，露出了几块伤痕伤疤，而且光秃秃，周边毛茸茸。这使他联想到，李春雨的身上还有许多伤痕伤疤……

　　老三爹看见李春雨睡得很实，很美，很香，就没有立即叫醒他。他知道李春雨太辛苦，太疲乏，太劳累了，他犹如《三国》的猛张飞，一仗下来，能睡个三天三夜。由此，老三爹得出结论，“胡、黄、白、柳”说的“三个鬼”，其中的“绿鬼”就是李春雨了。

　　这时，沙湖公社和沔阳县的人武部干部先后抵达沙湖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