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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彤彤的姐》(66)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6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羊角岩

  恰好那一阵子从外乡来了一个观花婆子,五十多岁年纪,被传说得神乎其神的,在我们村里东家西家的住了些日子。我听说了,便也请她来家给我观花。她来家后,喝了几口苞谷酒,突然就仰面朝地上倒去,嘴里白沫子直溢,吓我一跳。陪她一起来的乡亲说她这是“过阴”到阴间去了,让我不急,静等她的消息就是。过了好一会儿,那婆子已是满头汗水,不久她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边擦汗,一边连呼:好累好累。我好奇地问:怎么累了?她说:你不知道,我到那边去看你的花树了,原来你是一棵桂花树。哦?真的?当然是真的了。每个人都是一棵树,不同的树。我看到你这棵桂花树的时候,大吃了一惊。为什么?因为它分明已经枯萎了,不用说花没有,就是树叶也已经都掉光了,看起来瘆人。我听了这观花婆子的描述,心里顿时黯然,心想,看来我命该绝了,也好,胃癌也不用治了,不用花许多冤枉钱。又暗里称奇,心想,我这胃癌的病,她一个外乡婆子应该不会知道的,她怎么知道我的生命已行将枯萎了呢?这时那观花婆子倒来安慰我:不过你别急。你猜我为什么累着?哦?你为什么累着?我为你松土了、施肥了、浇水了,怎能不累?真的是累死我了。我这把年纪,哪里能干得动这等粗活?若不是看你老哥是一个慈善之人,我才懒得动这份力气哩。我又等了一会儿,看那桂花树似乎已转了青,我怕你们等急了,才急急地赶回来了。

  带着半信半疑的情绪,我给那观花婆子付了费,打发她走了。静下来细想,无论这观花婆子的话是真是假,她总算给我留下了一线生命的希望。既然生命之树可能转青,我为什么不好好治疗?这时我已经很盼望宏程尽快从县里回来,并拿回郑明发欠我的钱了。

  皮宏程此行在县城里可不光是为我的事,也还有一些别的公务,盘桓了十来天的样子才回来。他来我家里,欢喜地告诉我说:我找到了田明发,讨回了他欠您的所有的钱。

  我很奇怪,我知道田明发的钱不是那么好讨的。于是问他是怎么拿到钱的,皮宏程得意地说:的确不容易,他最初也是推三阻四地,我跟他吵了一架,跟他拍了桌子,并且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不是个东西,但是吵架并不管用,也是机缘凑巧,县委办公室通知我说,王廉奉书记找我谈话,原来,县里正要申报我为全国先进文化站长,要进行相关准备工作,这工作正好是王书记亲自抓的。于是我赶去他办公室作了一番汇报。在谈到高龄民间艺人的保护问题时,我顺便说到了您的病情,也说到了田明发欠您的钱的问题。他对这事倒是很重视,当即给田明发打了电话,说是要他迅速还钱。我从王书记的办公室里出来,就去了田明发的办公室,他先是给我脸色看,骂我你可真能,动不动就把我告上了,末了却还是让我去找赵美儿拿钱。这不,四万五,再加上欠恕儿五千生活费,全部还上了。看来还真是应了“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句话——我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了。

  让你费心了。我很感动,但是对宏程说出来的话却很平淡。

  王书记还说,让我就您的治病问题写个报告,他亲自批转到县民政局。于是我当天下午就在街上一家打字店里打了一份报告,然后送到他办公室,他不在,我给了他秘书。没想到还真快,第二天上午我再去问的时候,秘书就告诉我说,王书记已批转了,您作为特殊情况,县合作医疗办公室报销百分之五十的剩余部分,县民政局再报销百分之八十。基本上您自己就出不了什么钱了。

  这么大的难题,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解决了呢?

  王廉奉让我感动。

  在这一过程中,皮宏程还有一大收获:他收获了爱情。他跟崔小莉竟恋爱上了。皮宏程对我说:要说崔小莉呢,一个很不错的女人,但我哪里忘得了水水呢?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结婚,没有个后代,总觉得对不起我父母的在天之灵。而崔小莉呢对您这么好,我就冲着她对您的这份好,便喜欢她了。说来也是一种缘分吧。

  我欣慰地说:你是个有情有意的孩子,该有个好女人来疼你。

  8

  执事们帮我穿好寿衣后,接下来是“迎尸上榻”。

  这是一项庄重的仪式,本来要由众孝子跪在地上,由六合响匠班子吹吹打打地迎接,然后由收殓者将我抬到灵堂里的棺材里面(并不是真的把我抬进棺材里去,而是抬到纸棺材那里,这场仪式就算结束了),但是我没有孝子了,幸好,皮宏程披麻戴孝,主动充当了我的孝子,崔小莉也跟着他跪了下来。我知道他俩是替我女儿水水在尽孝。然后田合作和仁恕跪在皮宏程、崔小莉的后面。在吹吹打打的氛围中,收殓者抬起了我,往堂屋里的纸棺材里走去。都管田跃进大声地唱道:

  一声锣鼓一声响,

  接下亡者上西方。      

  一程路上好修行,

  二程路上取亡魂。

  只有三程路上好修行,

  一锣一鼓接出门哦……

  9

  皮宏程和崔小莉陪送我到宜昌市中心医院去住院治疗。

  崔小莉辞了工,专门护理我,自然也负责照顾恕儿的饮食起居。对此我很惭愧:这怎么行?怎么能让崔小莉为我这么耽误?皮宏程笑笑说:您就当崔小莉是您的儿媳妇吧。您出院后,我们等您出席我们的婚礼哩。

  办了入院手术,我的病房是在第二十五层。我此生还从没有住过这么高的楼。主治大夫姓邱,据说非常有名,人称“邱一刀”,但他也说是第一次给我这种八十岁出头的人做手术,所以很是担着风险,必须先进行全面体检,看我身体体质是不是能受得了。等体检结果便等了两三天。幸好,体检证明我总体上来说体质是不错的,可以做手术。我是自己走进手术室大门的。这天皮宏程和崔小莉,还有涂永嘉,田合作,田跃进,恕儿,一起送我到手术室门口。我在人世间只有这些亲人了,看着他们,想到也许手术会失败,我会死在手术台上,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尽管我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的人,也不禁眼眶湿润。这时我越过他们的头顶看到了玉露,玉露也是来送我进手术室的,她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别人都被关在了手术室外面,只有玉露跟我进到里面来了,她关切地一直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只是都没有说话。这时麻醉药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作用,我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

  手术做了四个多小时,我的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一。到第二天下午我打了两个响屁后,可以喝一点米汤了。四五天后,我就可以下床走动了。我的手术这么成功,引起了市里的几家媒体的注意,记者们都来病房采访我,说是在这样的高龄能有这么好的手术效果,简直就是医学奇迹。而我在接受采访时,除了一定要说邱大夫手术高明以外,也总是说,感谢崔小莉,正是她细心的照料,使我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获得了健康。一位记者评价说:您儿媳妇好孝顺。我微笑着告诉他:她比我的儿媳妇还要亲。

  手术成功后,邱大夫建议我不要做放疗和化疗手术了,因为我年龄大,可能会受不了放疗和化疗对身体的折磨,他推荐我采用中药来坚持治疗,主要是吃灵芝菌、天麻、绞谷兰、砒石等中药,对身体进行调理,方可不伤元气。于是我就开了足足可以吃上半年的中药,回到了佷山老家。我出院时,是涂永嘉带车来接送我回家的。涂永嘉说:您先休养一段时间,快点儿好起来,然后,我想请您到我们清江画廊剧团演戏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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