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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彤彤的姐》(6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6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羊角岩

  光是忏悔还不行。落实到具体的行动上,就是赎罪。田钟乐后来活着,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向那些他曾伤害过的人赎罪……

  另外,本书写到这里,关于民族文化问题,似乎让我们看到了一点曙光。国家对民族文化的抢救与保护,已经提到了重要的议事日程上,日益受到关注,成为政府工程。据说这份重视始于2005年11月底,韩国申报的“江陵端午祭”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为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这对中国来说是个不小的刺激。很多人纳闷:为纪念屈原而诞生的中国端午节,为何遭遇他国抢注?文化部一位领导曾在一次会议上焦虑地说:“有着悠久历史的端午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国外申报成功,我们该有多么尴尬?我们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反正从这件事之后,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视程度的确不一样了,各地开始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简称“非遗”)。

  这些,对于民族文化来说,是利好信息。后来,长阳还有“农民兄弟”王爱民、王爱华拿原生态民歌《花咚咚的姐》参加央视青歌赛一举获得金奖的喜事。这些都很令人鼓舞。但是,我的心始终是忧患的,因为我看到,就总的趋势来看,民族文化还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呈现着濒危的态势,不能不引起我们深长的忧患。

  3

  我带着恕儿,在皮宏程的陪同下,在市中心医院拍了核磁共振。得知是胃癌的时候,虽然我是一个有承受能力的人,但还是受不了。

  暴雨如注。我站在医院大楼的一楼门廊下面,看着大雨在台阶上砸起水花。皮宏程陪着我站着,抚着我的肩膀,好大一会儿不吭声,后来他说:乐伯伯,您也不要想多了,您不是晚期,还是可以治疗的。我想,您得马上来宜昌中心医院做手术,还要做放疗、化疗。只要杀灭了癌细胞,您还可以活很多年呵。

  我不想治了。

  您不治怎么行?一定要治,非治不可。不说我曾对水水说过要照顾您长寿的,也不说您自己,就说恕儿吧,他还这么小,您不想多陪他几年?

  说到恕儿,我陡然便有了求生的欲望。我想我死了并不足惜,可是我的外孙恕儿还才五六岁呀。恕儿如此命苦。妈死了,爹不要他了,现在我是他唯一的亲人,而我还能活几天?这岂不是整个世界都要抛弃他了?他这么小,可怎么活?我得把恕儿养大,才对得起水水,才是对水水赎罪。恕儿对此似乎毫无知觉,他是第一次到宜昌城里来,两颗小眼珠子滴溜溜地到处看,充满好奇,但是他对这个城市好像有点儿害怕,他一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生怕走丢了似的,另一只手则放在嘴里吮着。我叹息道:可是,哪有钱治病呢?

  有呵。我记得,水水……

  你是说水水去世后,县移民局补偿的一万块钱吧?那是我水水的命换来的,我哪忍心用了?我要给恕儿留着将来读书用哩。

  可是,您拿它来治好了病,才能把恕儿带大呀。

  别说了,我宁肯马上死掉,也不会花掉水水留给恕儿读书的钱的。

  唉。皮宏程叹了一口气,又说:对了,我知道发儿还欠您四万五。还有恕儿的生活费他也没给过几回,一直拖欠着。我去帮您讨?

  我刚才也想到这笔钱哩。这是我儿子文德给我的钱,发儿说是借,一借就不肯还,如果能讨回来,拿它治病倒是正理,但是不知道讨不讨得到,发儿这人你不是不知道,太不像话了;即使讨来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还是死了的好,这么大一笔钱,留给恕儿,可以吃用多少年?我哪里舍得把它们都送给医院?

  那不行,您一定得治疗。您活着,不仅对于仁恕是重要的,而且对于我们全县来说,也是重要的,我一定要想办法要让您得到很好的治疗,让您这位“土家歌王”至少活一百岁。再说,即使发儿欠的钱讨不回来,还有我哩,我会想办法帮您的。

  唉,我活得太久了,也算是活够了。对全县人民?我算什么?关键是恕儿小,我实在放心不下。

  皮宏程的劝说,还是让我感到温暖的。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持着我,我想活下去了,要像老母鸡似的活着,用翅膀为恕儿遮风挡雨。我决定带着恕儿去找田明发,恕儿他爹。

  回县里去的时候雨已停了,太阳出来了,风扑进车里来,格外凉爽。路过县城,皮宏程说要陪我去找到田明发,我不让他陪我去,我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虽然你是好心,但你不必参与进来,但他坚持一定要陪我去找,我没办法推脱,只好随他。桂花园街并不大,皮宏程让司机开着车进去,他下车几次问了人,有人指点说,田明发的公司就在前面不远处。一会儿便找到一栋四层的楼房,看着还算很气派,门楼那里悬挂着一块黑地金字的“湖北长阳清江建筑工程公司”的牌子,我们便进楼里去找,看到一楼二楼的几间办公室里都有人在办公,便推开一间门问郑总在哪间房,有人便指了郑总在三楼最里面那间。上了三楼,田明发的办公室门关着,敲门也没有开门,看来不在。斜对面是财务室,里面有人,皮宏程敲了门,一个女人开了门,房间里面出来的空调凉气让人觉得为之一爽。这女人我眼熟,细细一想,让我给想起来了,原来她就是赵美儿。赵美儿看起来珠光宝气,不过比前几年好像老了一些。她扶着门框,爱理不睬:你们找谁?皮宏程不认识她:郑总在不在?赵美儿看着我们,眼里有些不屑,几个显然是山里来的人,她没认出来:不在。他哪去了,什么时候回来?问得怪。县委王书记请他去陪重要客人,我哪会晓得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到赵美儿就厌恶,可不愿意跟赵美儿搭话的,扯了扯皮宏程的衣袖,暗示他我们先走开,但皮宏程似乎没有懂得我的意思,还在那儿跟赵美儿搭话:哪个王书记?赵美儿撇撇嘴:王廉奉呵,县委三把手,你们不知道?看她眼里流露的神情,分明是在骂我们“乡巴佬”。接着她狐疑地问:你找郑总有事?有事找我说吧,我是他夫人。皮宏程连忙说:哦?那我们可找对人了。是这样的,这位老人是郑总原来的岳父,乐师傅,他现在重病在身,需要钱到市里住院治疗,来会一会郑总。赵美儿这才注意地看了看我们一眼,然后冷冷地说:这才有意思了吧?离婚都好几年了,怎么还岳父岳父的?就算有病了,跟我们家老郑还有什么关系?我们家也不是慈善机构吧?

  这话我可不爱听,心里怪不是滋味。怎么能说跟你们家没有关系呢?关系大着哩,不说别的,这病与当年的枪伤基本就是一回事。不过我懒得跟赵美儿理论。皮宏程向赵美儿解释说:你可能不知道这情况,郑总还欠着老人家四万五千块钱,乐伯伯是想讨回。乐伯伯身体有病,要指靠着这钱去市里做手术。看皮宏程说到这里了,我才指着手里牵的恕儿,补充了一句:还有他儿子的生活费,几年没看到钱了。赵美儿不耐烦地说:我们现在是鼓大棰大,捅的窟窿也大,外面好多人等我们发工资,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和老人,困难大得很,跟你们讲不清楚,反正没钱,你们先回去吧。皮宏程央求着说:如果不是急着要治病,乐伯伯也不一定就来催讨这笔钱,现在就等着这笔钱救命了。你看,恕儿还这么小,如果乐伯伯的病治不好,恕儿怎么活呢?请你们好歹救急。赵美儿白了皮宏程一眼: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恕儿恕儿的我也不认识,活不活的也不是我的事吧?你们快走吧,我要办公了。

  我气得浑身哆嗦,但是,跟这样蛇蝎般心肠的女人说什么能说得通呢?她听得懂人话?皮宏程这才拉着我往外走:乐伯伯,您千万别生气,我们还是找到田明发再说。也许田明发还能顾念情份哩。

  我摇摇头。他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会顾念我的情份?要顾念的话,他儿子的生活费还会拖欠着?

  重新站在街头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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