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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彤彤的姐》(2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6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羊角岩

  我连忙飞快地冲过去,双手抱住了菊香的双脚,把她往上托举着。这样可以减轻她颈部被绳子勒住的力量。她试图反抗,乱蹬乱弹,但她的力量有限,我还能控制得住。我感觉得她还没有掉气,这使我信心倍增。但我没办法解开她的绳子,那个结的位置比我伸手还高出一大截。我不敢松手,唯恐一松手她就会被勒住被窒息。她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依呀”声。这样托举了一会儿,我心里发愁,这局面可怎么解决呢?这时,我看到我妈、玉露,还有三个孩子都跑过来了。我们这才七手八脚地把她解了下来。我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菊香,看着她喘着粗气,并终于平静下来,然后大哭起来:天哪,你们怎么不让我去死呀,我死了才叫一了百了哩。

  文道、文德两个儿子都抱着他们的妈妈,哭着:妈,你怎么要寻死呢?我们不要你死,你死了我们就没有娘了。

  你们问你们的爹哟,是他不想让你们的娘活。

  两个儿子相互对望了一眼,又朝玉露望过去。文道对文德说:你说。文德说:你是哥,你先。文道说:要不我俩一起说吧。结果他俩异口同声地朝玉露“啐”了一口:你这个坏女人,滚开。

  玉露脸涨得通红。我激怒地斥责两个孩子:你们胡说什么呀?

  看看闹得差不多了,路上也已经开始有行人了,我便不由分说地俯身背起菊香,回到家里。我庆幸没有让菊香死成。要是她死了,我岂不又增加了一份罪孽?既然她没死,那么地球还得照常转动,太阳和炊烟还得继续升起。我让三个孩子都照常去上学,把他们打发走了。玉露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饭,给菊香端了一碗面条到房间里来,可是菊香黑丧着脸一推,把一碗面条掀翻在地上。玉露委屈得泪珠子立即顺着腮边往下滚,我本想把她抱在怀里,吻干她眼窝里的泪水,但是我却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好。菊香正在盛怒之中,我怕再惹急了她。玉露咬咬嘴唇,默默地蹲在地上,捡拾被打碎的碗渣子,然后找了扫帚来把垃圾打扫干净。

  菊香一直就蒙着头睡。她不吃饭,我们其他人也都吃不下饭。又到深夜了,菊香突然在床上坐起身子。你和玉露进来,我有话说。妈,您先出去一下,我要跟他俩说说话。我送妈到外屋,妈满脸都是忧戚,我安慰: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我不知菊香葫芦里卖的啥药,替玉露担心,却又不得不去请玉露进来。我悄悄对玉露说:如果她闹得太不像话,我不会依她的。你不要太担心我,女人都心软,靠男人哄,你把嫂子哄好才是正理。这玉露,倒来宽慰我了,我感到一阵温暖,便悄悄地握了握她的手,她回应了一下,却仿佛被蜇了一下地躲开了。

  这一天一夜,我算又是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了,我再不会寻死了。我在想,我们怎么办?我们这个家怎么办?你们说,是不是休了我?乐儿,你是男人,你写一封休书,休了我吧。休了我,我再去嫁个人,也算是解脱。菊香这话说得我心里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的凛冽。我何曾想过要休了她?休了她我算什么?我还叫个懂得恩情的人?菊香这几年把怀勋和文道、文德带大,还照顾我患病的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如果我一回家就休她,像什么话?再说我的两个儿子没了妈又怎么行?我断然说:不行,我不会写休书的。玉露也说:姐姐,你别这么说,这个家哪能少了你?我可不是你姐姐,以后别再叫我姐姐,我可没有福气有你这个妹妹哟。我该叫你小姨才对?我和玉露都噎了一下。菊香这是在讥讽我跟玉露的乱伦。既然你们俩都说不能少了我,不管你们是真情还是假意,反正我就相信了吧。那么我有一个主意,玉露你看行不行?你刚回来,外人不晓得你的情况,幸好你们也还没有孩子,我请媒婆给你找个好人家,给你办一份一定很拿得出手的嫁妆,把你嫁出去吧。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玉露一听,连忙双膝给菊香跪下了:姐姐饶了我吧,我……。菊香的这一招太毒了,竟想到生生地拆开我们。我也绝不会同意做到这一步的。眼看玉露给菊香下跪,我的心觉得好痛好痛,看到她对我生死不渝的爱,我又感动得无以复加。我连忙陪她一起跪下,正准备说话,没想到玉露一下子把我掀翻在地:有话站着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好不惭愧,爬起来站定了身子:菊香,这事儿得再商量。玉露却说:姐姐,只要我能留下来,什么苦我也能吃,什么罪我也能受。

  菊香歇斯底里地大笑了几声:好,好,看你们俩在我面前表演郎情妾意,你们不觉得恶心我还觉得恶心哩。你们说怎么办吧。我要你们休了我,你们不休;我要把覃玉露嫁了,你们也生死不嫁。那好,你们说怎么办?

  我情愿服侍姐姐,再多的苦我也能吃。

  真的愿意吃苦?

  玉露坚定地说:是的。

  好,既是这样,我就认了你这个妹妹。菊香此言一出,我心里陡然一亮,松了一口气。原来菊香到底是善良的。她说“认了你这个妹妹”,实际就是承认玉露作为我的女人而存在?那么我现在考验你一下,看你说话是不是算数。怎么考验?你去帮我把尿桶子涮一下吧。你以后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到我房里来给我请安,然后给我涮尿桶。从情理上来说,这是欺负人的做法。她们俩都是我的女人,而且我对玉露有更多的疼爱,凭什么要让玉露给她涮尿桶呢?我连忙给玉露解围说:这事儿我来做就行了。没想到玉露却爽快地说:这没关系,帮姐姐做点儿我力所能及的小事算什么?我愿意。她立即站起身来,从床底下拽出菊香臊臭扑鼻的尿桶子,提起来往茅厕走去。

  菊香冷冷地望着我:你心疼了吧?这么多年,我可没见谁心疼过我。

  说话间,玉露已拎着菊香的尿桶回到房间里来了。她已经把尿桶用清水涮得干干净净的了。好,表现不错。那么我要对你“约法三章”。每天早上给我请安,给我涮尿桶是第一条;第二条是家里所有的事情你都要抢着做,不许偷懒耍滑,叫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但是吃饭的时候你不能跟我们同桌;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你不能跟乐儿同房,也不能跟他骚情,乐儿每天都要在我房里睡觉。这三条如果有一条你做不到,如果让我发现什么,你是要受重罚的,或者不用我多说什么,你就自己滚蛋。

  玉露一听,泪珠子哗哗地往下掉,但她却说:行,姐姐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我连忙制止玉露:不行,你别听她的。我又冷冷地对菊香说:亏你想得出这么毒的招儿,玉露做不到,我也绝不同意。一条都做不到。我告诉你,我不可能跟玉露分开。如果你真要这样,我也拿你没办法,行,我只好带着玉露再去流浪了。菊香歇斯底里地说:你滚吧,尽管滚远点儿。你这么些年,只顾自己在外面风流快活,你管过这个家没有?是谁在给你撑着这个家?是的,你对这个家有功,这我都晓得,我心里还非常感激你哩,但你既然认了玉露这个妹妹,就该有一个姐姐的样子,就该真的把她当个妹妹——你这个鬼打架的“约法三章”,对待妹妹是这么个对法吗?玉露拉我的胳膊,哭喊道:乐哥哥,我求你别再说了好不好?我说:你别怕她,一切有我担着,大不了她又去上吊,你看我再帮她解不解绳子。玉露顺手拿过柜子上簸箩里的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胸口:乐哥哥,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求你别再多说什么了。如果你再提再去流浪的话,我宁愿死在你面前。我顿时急眼了:都疯了,都疯了。不说了,不说了。我抱着玉露,使劲地掰开她的手夺剪刀。我夺剪刀的时候,刀口铰在我的手上,鲜血直流。玉露看到我的手流血了,悔之不及,这才让我劈手夺过来,扔到墙角里。至此,我还有何话可说?我晓得玉露都是为了我,既然回了这个家,我也没办法再舍弃这个家以及我妈我儿子这些亲人。我太过无奈呵,我跑到大门外的阶沿上坐了半晌,无法平静下来。

  9

  玉露沉默寡言,默默地做饭,做清洁,喂猪,种菜,这简直是一份苦役,但一切她都默默地忍受了。菊香原来是勤快的,但是她现在什么事不肯做,扫把倒在地上都不肯亲自扶一下,宁愿不停地嗑着葵花瓜子支配着让玉露做这事做那事。她是把当年她的叔父和婶婶虐待她、刻薄她的本事,都转用到玉露身上了。我回乡后要做的事情也多,主要是地里的春种秋收要打理,乡亲们的红白喜事也免不了要去参加,后来我不仅唱花鼓子舞和跳撒叶尔嗬,我还当起了支客师。对于玉露来说,最痛苦的并不是劳累本身,毕竟这些事情总是该由人做的,或者人是需要劳动的。玉露的痛苦主要来自情感。她甚至不能跟我们同桌吃饭,这是多么伤人自尊的事情,我曾对此再次提出过抗议,但是菊香眼睛一愣:关你屁事,她自己答应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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