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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彤彤的姐》(2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6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羊角岩

  还有他的师政委江山(本书中他叫江河),在都镇湾镇的杨柘坪村遭到上级派来的枪手暗杀,当地一户农家的木板壁墙上,至今还可见当年枪杀他的子弹窟窿。

  太痛心了,他俩都不是死在敌人的枪口之下,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暗杀中。

  想一想吧,长阳历史上最早思想进步,倾向革命的是一批什么人?多数是家庭比较富裕,至少是有钱到学校读完中学和大学的青年学生,而并不是最贫困家庭的青年们。他们受教育较多,受共产主义运动影响较大,最早觉醒,不少人与家庭决裂,坚定不移地投身革命,但是他们得到的是什么?只是被自己人处决的下场。

  长阳是红色的土地,清江是被革命者的血染红的河流。请看《中共长阳简史》中的一组数据:长阳在六年的土地革命斗争中,全县参军参战的红军和赤卫队共13000余人,占当时总人口的5.5%;歼灭国民党团防和正规军共1800余人,缴获长短枪700余支,全县70%的地区建立了苏维埃政府,时间延续达三年之久。战斗中,全县人民付出了重大牺牲,六年多时间被敌人杀害的共产党员、干部、红军指战员和群众达6200余人,红军和干部全家被杀成绝户的56户,外逃的有1703户、7479人,倾家荡产的7100多户、43000多人。

  本书中描写的死亡场面太多,太过血腥,但这实在不是我所情愿,而是为了还原历史的真实,为了让今天的人们甚至未来的人们了解我们清江的过去。

  在本章中,我的笔墨已进入到抗战时期了。抗战时期长阳的故事又特别多,比如活跃在资丘的有一个名叫张九鼎的人组织的宣传抗战的“时铎俱乐部”,比如有一个由南曲艺人组成的“竹林七贤”,这些我都编进了小说。

  日本鬼子打进长阳的时候,在长阳制造了很多烧杀抢掠的惨案,特别是奸淫妇女的罪行罄竹难书。据《中共长阳简史》(县党史办,2006年版,中国文史出版社)记载:1943年5月23日、26日,西寺坪和都镇湾佷山两地分别遭到日军浩劫,发现附近山洞分别藏有400多名和300多名老少妇女,日军大发兽欲,结队轮奸后大部分被枪杀,成为震惊世人的西寺坪和都镇湾佷山妇女性侵犯大惨案。是年5月21日至6月2日,长阳全县被日军强奸、轮奸的妇女达千余人。

  值得清江骄傲的是,长阳在中国抗战史上是一个特别值得大书特书的地区。国民党第六战区在宜昌的石牌至长阳的木桥溪(今高家堰镇西)一线,调集重兵组织了“鄂西保卫战”,战争打得异常残酷和激烈,日寇侵华的铁蹄再没能向西迈进一步。而在“鄂西保卫战”中,长阳各界人士全力支前,不遗余力,可歌可泣。

  我该怎样继续编织我的小说呢?作家都是些残忍的家伙,最高明的作家往往是要把最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发挥最大限度的想象力来编撰耸人听闻的故事是我们的职业本能……在前面我们看到,对于我的主人公田钟乐来说,最美好的事物莫过于他跟玉露的爱情(这里我还得饶舌一句,我给书中最可爱的女人取名玉露,来源于最美的一句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突然有了一个极为不好的预感,我亲爱的玉露……我手指头发抖,脊背上“嗖嗖”地发凉。我恨不得把鼠标扔到清江里去,不写、废弃这部要命的、过于残忍的小说,但是,难道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吗?难道我们不应该直面人生的残酷,不应该直面历史的惨痛?难道我们应该把凡属于惨痛的一页都轻松地翻过去?

  现在有一种写作上的流行观点叫“零度写作”。大意是说写作时要保持一种感情上的平静,波澜不惊,可我真的做不到“零度写作”,除非我的血液已经变凉,除非我已经变得特别麻木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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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段时间我回家渐渐地少了,演出很忙,而且一想到菊香,我就不情愿回家。即使回了家,也只有伤感而已。可是有一天张九鼎主动地催我:你好多天没回家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当晚演出结束后,我打着火把,踏上了熟悉的山路。我觉得这一路脚步好沉重,因为我即使回去,也要面对菊香,也无法亲近我亲爱的玉露。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我却突然想到,难道我不能趁此机会也回一次玉露的房间?

  这样一想,我精神顿时一振。我决心要在自己的家里做一回贼,要想办法偷偷地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幽会了。但愿别又是月经期。我熄灭了火把,蹑手蹑脚地走到家门口。这时候家里人都已经睡下了,没有灯光,我潜到玉露的窗子下面,轻轻地敲了敲她的窗子。不多会,我听到房间里有人轻轻地从床上坐起来,在踏脚板上找鞋,然后走到窗边,压低了声音警惕地问:哪位?玉露,是我。真的是乐哥哥?是的。你快开门让我进来吧。小心别惊动菊香。我晓得,我晓得的。大门发出了“吱呀”的门轴转动声。菊香在她的房间里问:谁呀?玉露说:是我,我去一下茅厕。菊香不作声了。玉露在暗中跟我拉了拉手,示意我先进房间里去。我自己的家,我自然是闭着眼睛也能走的,我飞快地闪进了玉露的房间,玉露则假装去茅厕,并弄出一些动静来。她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我已经脱光了身子躺在被窝里了。我一把抓住玉露,把她扯进了我的怀里……

  战争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日寇集结了三十万大军、一百辆坦克、七十多架飞机发动了枣(阳)宜(昌)会战,形势万分危急。宜昌可以说是陪都重庆的门户,如果宜昌继武汉之后再度沦陷,重庆也将不保,整个中国彻底玩完。日寇的飞机这一段日子天天轰炸宜昌城和长阳县城,不时有坏消息传来,又炸死了几个人,炸坏了几处房屋。西撤的国军官兵天天带给我们一些新的消息,传说幸得有张自忠将军率部死战,阻击日寇西进。敌众我寡,张自忠将军咬破手指写下致全军将士血书:“为国家民族之决心,海不枯,石不烂,决无半点改变。”张自忠将军真是我们国家和民族的中流砥柱!我们的义演虽然已经持续了半年了,但仍然抓得很紧,很多有休息的日子。我们筹集到的棺材,已经派民夫送了好几批到前线了,但是传来的消息说,棺材仍然吃紧,将士们在日寇的枪炮下像刈麦般地一批一批倒下……我时不时半夜回家,偷食心爱的玉露。在欢愉的时刻,玉露总是把被角咬紧,强迫自己不发生声音来。在这样的时局下,有时候我会跟玉露讨论:现在每时每刻都有前线将士倒在日寇枪口下,我们这样的偷欢是不是太不应该?但是我总无法克制自己,无法让我不来爱你。玉露却说:乐哥哥可别这样想哦。如果日寇的飞机突然丢下炸弹,把我俩炸死了,我俩也总算一起幸福过了。最好能把我俩同时炸死,要死死一堆。玉露的话,令我折服。是的,人生难测,自古就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名句,谁能保证明天早上会发生什么呢?只是我不喜欢玉露老是把死呀死的放在嘴边上,我不喜欢。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回到玉露房间里的时候,她愁眉苦脸地对我说:乐哥哥,坏事了。什么坏事了?我这个月的例假还没来呀,都过了上十天了,你没注意吗?我一拍脑袋,扑上去就要亲她:真的哟,那我是又要当爸爸了。她连忙指了指菊香那边:你轻点儿好不好?不管怎么说,这天我太兴奋了。要晓得,玉露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有一个孩子。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那天夜里我内急,只穿了一条短裤便跑到茅厕里蹲下了,蹲了一会儿我回屋里时,在大门口撞上一瘸一瘸也出来上茅厕的菊香了。不用解释,一切都真相大白了。菊香在短暂的愕然之后,大声地嚷了起来:怪不得我说你怎么好长时间没回过家了哩。原来你倒是回来了,回在这狐狸精屋子里。她的哭声,把我妈也惊动了,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啦?怎么啦?深更半夜又哭又闹的?这使我颇有几分赧颜,我真不愿意让我妈面对这样的尴尬:没什么事儿,您快去睡觉吧。菊香不依不饶:怎么没事儿?妈,您得为我做主。这一阵子,我说怎么他田钟乐为了国难之事忙得不归家了,我还以为他真是一个忠义之士。如果他真是忠义之士,我倒无话可说,偏偏我才发现他天天晚上都回家了,他不是回他老婆这里,反而是回到了这个小娼妇的床上。妈,您给评评理,他还让不让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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