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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彤彤的姐》(2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6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羊角岩

  我们接二连三地进行义演,为机关团体演,为路过佷山镇往恩施方向撤退的部队演,为伤兵们演,为商家演,到村里为开明地主演……我们演出所得的费用,全部用来筹集生产棺材所需的资金和木材。筹集棺材的进度很快,县民政科很满意。总是我们筹集一批,区公所就安排民夫送一批到前线去。

  演了一个月,大家虽然非常疲惫但仍然兴致勃勃,张九鼎于心不忍,便说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都回家安顿一下,从明天早上起放假休息两天,然后再集中,过几天还要准备迎接县长来视察我们的节目哩。说是明天放假,但是当时大家都仿佛一刻也不能等了要回家的急切样子。只有我跟玉露的心情不一样,这段时间以来我俩虽然不能挨近,无法亲热,但是总归是非常快乐的,现在突然听到宣布放假两天,却傻了眼。别人放假都是高高兴兴地回家里去,我们放假则是要回到那个冰窖里去呵。可别的演员都连夜离去,我俩的家离镇上最近,也便不好意思赖在俱乐部里不回去呀。我跟玉露打着火把往家里走,最初两人都没说话,却是心里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脚上像踩着海绵,硬是走不动。好不容易走到古槐树下的时候,玉露早已气喘吁吁地不肯再走了。我在草地上坐下,拍拍膝盖,玉露不由分说地骑上我的腿,搂住我的脖子,我俩拥吻起来。我的手则迫不及待地胡乱揉搓她的乳房,解她的衣服。这时已是半夜过了,不会有人从这里路过,在这里天当被地当床,还有古槐树当屋顶,我俩正好做那事,但当我试图剥她的内裤时,没想到玉露嘴里呜呜着,紧急地护住了自己。这是怎么啦?那一瞬间,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产生了若干个疑问。怎么着都不该不让我碰呀。想当年,玉露完全是一团火,是一挨着我就要噼啪燃烧起来的。难道没在一起的日子太久太久,这团火会冻成了冰块?

  玉露娇喘着告诉我:我好事来了,这会儿经血正冒得欢实哩。

  真的?怎么这么不巧?

  人家也想死你了嘛。是我运气不好。

  她拉着我的手,引导着我的手,顺着她平滑的小腹往下摸去。我触到了一根带子,还有火纸,还有潮潮的腥臭气味。

  我泄了气,泪水不争气地滚落腮边:老天呀,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别生气,乖点儿,都是我不好。玉露表达着她的惭愧,并不由分说地捧着我的脸,温柔地吻着我的额头,我的眉毛,我的眼睛,我的鼻子……好像一股股香甜的暖流,流进了我的心里。我以为你怨恨我,不让我碰了哩。玉露在我胸脯上捏了一把:你说什么呀?哪会哩?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制止道:不许说死。她笑了:我的意思是说,即使受再大的磨难,只要能陪伴在你的身边,我也情愿呀……后来她凑在我的耳边说:乐哥哥,你上来压一压我,我也好想好想……她倒在草地上,我则把全身的重量压迫在她的身上。我的舌尖像一个满面风尘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它久违的故乡,它迷恋着故乡的每一处山丘,每一道沟壑,每一片丛林,每一缕微风,每一声鸟鸣……

  11

  一颗夜露从一片古槐树叶上出发,滴落到我的脖子窝里。我担心玉露着凉,才好不容易哄着她回到家里。

  我回到了菊香房间,菊香醒来,很不高兴,蛮横地说:你们在外面很风光吧?很受用?老娘可忙活死了。不行,覃玉露不能再去演戏了。她要在家里帮着做家务事。我说:你说什么呀?玉露到俱乐部去是你同意的呀。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了?是我同意的不假,但当着张九鼎的面我好反对?我心里却根本是不同意她出去的。行了行了,出去风光这么久也就够了,该收收心了。那不行,这是抗日宣传,节目都排好了,她不参加演就缺人、少节目了。这我管不着。缺人怕什么?天塌不下来。我只晓得我家里的事也缺人手,我跟妈两个忙不过来。都什么时候了,抗战最要紧的时候,你还爱国不爱国?别拿大帽子吓我,我一个农妇,这些跟我没关系。不准她去就是不准去,否则连你也不准去了。我气极了:你敢!菊香把脸凑到我跟前:老娘有什么不敢的,你有本事就打死我,老娘还不想活了哩。我实在克制不住了,“啪”地抽了她一个耳光。菊香顿时撒起泼来,呜里哇啦地乱哭怪叫,躺在地上打滚。我妈和玉露都被惊动了,我妈进房里来劝解,她反而哭闹的更厉害,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

  玉露实在忍不住,便冲进来:乐哥哥,我不去演戏了,你不要为我操这份心了。

  菊香立即抬起头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是我自己说的,没赖你。

  竹林俱乐部没有了玉露,的确是缺了一位演员,我还得编造了一番另外的理由来对大家解释这件事。大家都为玉露的缺席感到惋惜。幸好没几天有一位伤兵补充进来。他本来是贵州铜仁人,名叫涂鑫,很英俊的一个小伙子,我们去临时伤兵医院慰问演出的时候,他正准备出院了,主动找到我们:我会吹笛子,因为腿上有伤暂时归不了队了,便想跟你们一块演戏。张九鼎欣然同意。他出院后便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不多久县长到佷山视察抗战工作,由区长陪同来视察了我们的节目。那天陪同县长来的人还有我的仇人,县国民自卫大队大队长郑孝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才不管县长在场不在场呢,也把我的“保证书”忘到了九霄云外。我操起一把铁锹,就要冲上去砍死他,但是张九鼎死命地拦住了我,夺下我手里的铁锹,压低着声音吼道:田钟乐,你要干什么?你知道你是在干什么吗?你昏了头?今天最大的任务是什么?是抗日义演。为了抗战,国共两党都可以合作,你的个人仇恨不能先放一放?县长今天是专门来视察节目的,你不要给我搞砸了。我冷笑道:可是郑孝雄这样的恶棍也配谈抗战?他欠我三条人命你知道不知道?不过我也是一个顾全大局,能够忍辱负重的男人,在这种形势下我也只能忍了。“嗨。”我一拳砸在墙上,墙上印着血渍。

  美丽的女孩张炳若在前面报幕,轮到我上台演唱“花彤彤的姐”了。这时我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老子是演唱给县长听的,是为抗战演唱的,是为玉露唱的,不是给你狗日的郑孝雄听的。你不配。演唱的时候,我居然进入了状态,唱得很好。只是后来想起毕竟有郑孝雄在台下坐着看我的节目,心里有些堵,恼恨自己。

  演出结束,县长上台跟我们一一握手。张九鼎请他给我们训话,他也没客气:演员同志们,你们的演出水平高,地方风味足,特别是为了抗战而不计报酬的奉献精神值得称道。你们知不知道,魏晋时期,有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七人常聚在竹林之下,肆意酣畅,世谓“竹林七贤”,而你们无论才艺还是人格,一点儿也不逊古时的“竹林七贤”,你们就是中国抗战时期的“竹林七贤”。

  后来一位战地记者把我们的故事发表在《新湖北日报》上,还配了照片,“竹林七贤”一时名声大噪。我不由地替玉露感到惋惜,因为“竹林七贤”本该有她。

  12

  长阳红军内部错杀“改组派”,以及红色政权的最终丢失,太让我感到纠结,所以我实在忍不住,又跳出来抢过田钟乐的话筒而发表议论了。尽管我幸运地出生于六十年代中期,并没有经历过那种血雨腥风的日子,但每当我从各种典籍中仔细研读这方面的资料,以及听老一辈的文化人讲到这些故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痛彻肺腑。

  真的是很惨。县党史办编的《中共长阳历史大事记》(县党史办编,武汉工业大学出版社,1994)一书中记载:1933年春季,以夏曦为首的湘鄂西中央分局在鹤峰县金果坪召开会议,说“党、苏干部十分之九是改组派”,竟然作出了“解散党、团组织和省苏维埃政府”的错误决定,并接连开展了大“肃反”。陈其模、王炳南等红军首长在夏曦发动的第三次“肃反”中被捕,遭到杀害。原长阳加入红三军和独立团的营级以上干部大部分在“肃反”中被当作“改组派”处决了。惨痛呵惨痛,长阳红军就是这样被红军自己赶尽杀绝了的。历史上居然会发生这样荒诞不经、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冤案,或者说长阳历史上最大的一起冤案,就是李步云师长的被杀害。在我的小说中他叫黎步咏。当时他正在前线(隔河岩一带)指挥作战,却被夏曦派来的代表连发三遍通知从前线催召而回。当他回到麻池喝风店的时候,他骑着战马,跟夏曦的代表并辔而行,该代表突然抽出手枪,反手一枪,将李步云击毙。李步云一个倒栽葱,从马鞍上滚了下来。

  他死后,红军还举行了军民大会,公布了他的十三条莫须有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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