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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彤彤的姐》(20)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6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羊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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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突破了禁区,我才晓得玉露本来一直在我的心里盘踞着,从她小时候就在我心里珍藏着,我才晓得我对玉露的爱有多深,我对她有多么怜惜,我也才晓得玉露有多么好。最初玉露像一只未曾经霜的柿子,免不了有一点生涩,但是她那种不管不顾拼命想要我好的劲头,让我感到一种做男人的巨大鼓舞。玉露的身子是如此单薄,我曾害怕我的挤压会轧碎了她,但是过不多久我发现她已经像一条活泼的大鱼,她那么有力量,那么欢快,那么灵巧,当我骑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会打开她的鳍,带着我劈波斩浪,会让我产生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时而堕入万丈深谷,时而又跃出水面看到碧波蓝天,彩虹,以及眩目的太阳,简直妙不可言。是的她像一条鱼,她带来了恣肆的江河,经常我们的床单会全湿透了,甚至枕头。后来我还发现我跟玉露在一起的时候,是跟民歌一样有着别样的旋律的。有时候像撒叶尔嗬一样激越,有时候像花鼓子一样悠扬,有时候像南曲一样婉转,有时候像薅草锣鼓一样高亢。总之玉露太好,好到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地步。我免不了在心里拿她跟菊香作比较。甚至也不用比较,我就晓得玉露这样的好才是真正的好。玉露是如此的眉清目秀,尤其是经过爱的滋润过后,曾经苍白的脸上陡然显现出红润,嘴唇也像初绽的玫瑰花瓣一样变得饱满。而菊香是在我不知能不能活下来的时候,由我爹妈硬塞给我的一个女人,她比我大那么多不说,那张不受看的脸,以及一瘸一瘸东倒西歪的样子,不能让我感到任何的美感。我跟女人睡觉是菊香教会我的,但那时我只晓得自己日,带着仇恨日,往死里日,通过日的快乐来忘记巨大的痛苦,但是跟玉露却是体验到太多的妙不可言。虽然我晓得菊香没做错什么,这都只能归结为命运的恶作剧式的安排。但我跟玉露在一起的这些感受,在菊香的身上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当然我这么想,对菊香来说是不太公平的,我有种对不住她的感觉。毕竟我感觉到她心地是善良的,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女人。她是在我生命最凶险的时刻嫁给我的,她还为我生养了两个双胞胎儿子,我叔叔田世勋的遗孤也是她帮忙养着。我和我们田家对她应该怀有一种感恩之心。但是,唉,怎么说呢?感情这东西,怎么说呢?如果没有玉露作比较,我真的不会懂得女人与女人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差别,但幸运的是玉露来到了我的身边,且成了我的女人。因为有太多的柔情蜜意,所以每当夜深人静,我跟玉露拥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着太多的呢喃情话:我为什么会有眼睛?是为了欣赏你的微笑;我为什么会有耳朵?是为了倾听你的呢喃;我为什么会有鼻子?是为了嗅到你的芳息;我为什么会有嘴巴?是为了品尝你的滋味儿;我为什么会有手指头?是为了抚摸你的每一寸肌肤……

  远远近近的鞭炮炸响开来,又一年的春节悄然来临。下午下起了鹅毛大雪,二蛋又来了:爹说,请你,你,们吃团年饭。我们这种长年漂泊在异乡的人,多么需要这样的温暖。我和玉露在他们家吃了团年饭,我跟王师傅自然也喝了一点酒,略带醉意了,宾主非常融洽。夜幕已降临了,二蛋跟玉露到外边去立雪人儿了。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我奇怪王师傅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什么事儿?我早看出来了,你那个玉路不是你弟弟,应该是你的妹妹吧?我吓得站了起来。身份被人看破,总是很尴尬的。王师傅一脸的笑。你跳什么?我也没把你们当外人,怕什么?我掩饰着:我没有跳呀,对呀,我怕什么?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玉路是你妹妹。真的?当然是真的了。如果你们是兄弟,为什么要做双层的床铺?没那个必要吧?如果是你的女人,也不会做双层床铺,那得一床同眠了。如果你们不是兄妹,你们也不会住在同一间房里,那不恰当。所以我分析,她是你的亲妹妹。而且我看出来了,你妹妹长得很俊哩。我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在揣度着他说这话的意思,以及既然他早就看出来了,可为什么以前没有挑明?以前既然没挑明,今天对我挑明这个有什么目的?没别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是看你妹妹玉路跟我们二蛋年纪相当,还是蛮合适的一对嘛。而且你们在这里的一切,我都会关照。所以我想给二蛋提个亲。

  这也太不恰当了吧?不说别的,玉露是多么漂亮可爱的一个女子,这个二蛋,又麻又矮又瘸,说话还结巴,哪一点可以跟我们玉露放在一起比较了?这时我心里斗争十分激烈,脸色估计也很难看。我就有点儿奇怪了,王师傅怎么能够提出这么看起来不般配的亲事?他应该明明晓得我是不会同意二蛋的,即使真是我的亲妹妹而不是我的女人。按照二蛋的这个条件,在当地应该是难得找到女人的,除非对方也是一个重度的残疾人。那么王师傅是怎么想的?他怎么敢?

  你觉得怎么样?我们俩认识几年了,是老朋友了,有话直说。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钟乐,我觉得这个婚事是很好的,你仔细想一想。

  我想什么?

  你们兄妹俩为什么出来这么多年而不敢回家乡去?要不要我多提醒?

  我额头上已经冒出大汗了。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怪不得他敢提出这门极不般配的亲事哩,原来他是在怀疑我的身份和来历,并以此来要挟我,来逼婚。我心里不免紧张起来。如果我曾是红军,他会去告发我?如果我被抓起来,甚至被杀了,那么玉露也还是会被他逼婚。我连忙陪着笑脸:您看,这事儿,我总得跟我妹妹商量一下的。我回去商量一下,再给您回话,好吗?

  王师傅仿佛胸有成竹:行呵,你们商量商量。我相信你会考虑得很周到的。不过,我想这事儿你不会考虑得太久的。明天,你得给我回个话。

  我浑身颤抖,站起来:我先告辞一步。

  恕不远送。

  我拉玉露走。玉露不高兴地说,我雪人儿还没有立好哩,乐哥哥,让我再玩一会儿好吗?不行,快跟我回去。我拉着玉露飞快地往我们的住处走。玉露满脸的愠怒:乐哥哥,你就存心不让我玩好。

  到家再说。

  到了家,我才对玉露简单地说了王师傅逼婚的事:快走,事不宜迟,我们马上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玉露不满意地说:王师傅也没说要把我们怎么的,乐哥哥你怎么成了惊弓之鸟?不要紧吧?他要把我说给他儿子,乐哥哥你不同意就是了,难道他还能强抢不成?乐哥哥你也放心,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任皇帝来求我我也不会动心,我又怎么会跟他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人心真是难测得很。我们还是走吧。

  玉露撒娇说:现在是除夕之夜,又深更半夜了,外面还下着雪,往哪里走呀?即使依你要走,也是明天早上再走不迟。

  我叹一口气,只好依着玉露。但愿我是神经过敏了。我心里有事,便也不愿意多说什么,早早地就睡下了。刚睡下不久,外面有人敲门。谁?我手里提了一根木棒,走到门边。外面的人却说:乐哥哥,路哥哥,我,我是二,二蛋。我们睡了,你有什么事?睡了?你们快,快起来收,收拾东西,走,走吧。玉露忙问:二蛋,你怎么啦?二蛋说:我爹,说,对我娘说,要找,找人,来抓你们。说要我娶,娶你,你们不,不会同意,还说,你们是红,红军。乐哥哥,你是,是红军吗?

  你爹现在在干什么?

  他,他去报,报告区,区长了。我偷偷来,来通知,你们的。你们快,快走吧。再迟迟了,怕,怕来不及。

  玉露这才相信了我先前的预感。还好我们没什么东西可收拾,马上出发。玉露立即将两床被窝卷儿打捆,想要带走。你还捆这个干什么?快走,什么都不用带,先逃出去再想办法。玉露停止了动作,我俩空着手准备出门。打开门,二蛋还在门外,他看着玉露,眼里放着光:路哥哥,你,真是女,女人?我好喜欢,你。玉露把手掌在他头上抚摸了一下:对不住了,我不能嫁给你,我是乐哥哥的人。我们走了,你娶个别的更合适的女人吧。二蛋点点头说:你们快,快走吧,不多说,多说了。

  玉露问我往哪个方向走,我想都没想:当然是往家的方向走。

  火把热情地为我们照亮了回乡的大路。路上已经铺垫了软软的一层雪了,而北风正使劲地吹刮着。走了一会儿,我突然觉得不对劲。王师傅从后面追上来,我们岂不是被他追个正着?我可是当过红军,上过战场,也搞过侦察的人,这么一点反追捕的手段还是有的,所以我忙对玉露说,我们得绕一下,朝跟家相反的方向先走一段再看情况,而且,得把火把熄灭掉,否则目标太大。于是我们往回走,虽然风雪更大了,但我还是谨慎地让玉露照着我的样子,把鞋子倒过来穿着走路,使追踪者无法看到我们往回走的脚印。没走多远,听到前面来了好些急匆匆的脚步声,我警觉地拉了玉露一把,往暗处躲了起来。一拨人很快地从我们面前经过,几个区丁模样的人还扛着步枪。一个声音在不耐烦地问:你能确定他真是个漏网红军?王师傅讨好地说:肯定是的,否则他们犯不着连夜逃跑。刚才那位挥挥手枪喊道:给老子快点儿跑,追上去,别让他们逃掉了。玉露朝我吐了一下舌头,表示一种侥幸。这时我已想到我们现在还不能回乡。如果回乡,我还是可能被抓的。我还得带着玉露到处流浪,边走边唱,不晓得哪一年才能踏上回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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