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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水师》(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8月06日15:44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佩云

  这一日,天和地还笼罩在淡淡的晨雾中,远近农户的竹篱茅舍内,鸡犬之声此起彼伏。三个匪首将各自的人马埋伏在东江与一条支流的汇合处,夹岸树木葱茏,河中芦苇密布,人和武器都可藏着掖着。他们不知从何处掠来许多小船,在河汊的芦苇丛中一只挨着一只,准备用来装银箱。几个当家的已经约定好,到时候一拥而上,一哄而散,管叫李准伸开巴掌摁“跳蚤”,哪一只也别想摁住。

  晨雾尚未散尽,“宝璧号”一路鸣着汽笛驶来。这艘小舰依旧油漆剥落,锚机锈迹斑斑,很让土匪瞧不上眼。他们一声呼哨,纷纷驾着小木船冲出河汊,呐喊着猛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几发炮弹呼啸而至,轰隆几声在河面炸开,被炸中的几艘贼船碎片满天飞,没被炸中的一些贼船也被河中激起的巨浪掀翻,一些贼人骤然落水,呼天抢地喊救命。几艘护航的小兵船,同时向贼船开火。在附近巡逻的绿营兵也应声赶来,朝落水者开枪乱射。众贼猝不及防,死了的在河面沉浮,没死的抱头鼠窜,往芦苇丛中乱钻。

  “宝璧号”和几艘小兵船护住银箱继续前行,没去河汊追剿穷寇。绿营官兵忙着争抢遗落河中的物件,也没去捉四散奔逃的土匪。这是群匪不幸中的大幸,计点损失,不算太大。李北海还多了个心眼,有意落在柳新和林瓜四后面,没被炮弹和枪子够着,人、船竟毫发无损。他站出来安抚贼众,冷静分析吃亏原因,主要是忽略了舰炮的厉害,也没料到绿营兵真会赶来横插一杠子。不过,“宝璧号”仍在东江内,他们的“群狼战术”仍有发挥余地,那些银子也仍在他们的掌控中。柳新和林瓜四惊魂未定,都谦恭地请他拿主意,杀李准一个回马枪。李北海让两人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一阵嘀咕。

  “宝璧号”迤逦进入深圳河,天已经黑下来,对岸香港的洋楼在朦胧月色中忽隐忽现。刘义宽抛锚停船,歇在一处港汊里。舰上的人早已疲惫不堪,草草吃了晚饭,便横七竖八躺下了。他们刚进入梦乡,外面枪声大作,呐喊之声由远及近而来。阎文艳揣着李准留下的锦囊妙计,与刘义宽点头会意,带领小兵船上的人前去迎敌。张赞开和潘灼文也瘸着腿,在黑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朝着远处的火把扑去。

  此时,“宝璧号”周围冒出许多小船,忽地亮起了灯笼火把。李北海指挥十多个身背炸药包的匪徒,搭上挠钩攀援而上。他高声叫喊:“舰上的人听着,老实把银子交出来,大家好说好商量。如若有半个‘不’字,这些炸药包管叫你们人、船都上西天去见王母娘娘。”刘义宽连忙冲着河里的人回答:“列位好汉听着,只要保住全舰人员性命,我们宁愿交出全部银箱。”大副在一旁补充道:“反正这些银子都是李准捣鼓来的,跟‘宝璧号’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舰上弟兄犯不着为他搭上自家性命。”李北海痛快答应这些条件,撤下了挠钩和炸药包。他得意地笑了笑:“怪不得大清国水师老吃败仗,原来都是贪生怕死的软壳蛋。”

  “宝璧号”乖乖从舰艏伸出鼠桥,亦即跳板,银箱随即顺着斜坡源源而下,滚落在一片长满芦苇的河滩上。众匪徒眼里都放出光来,争着抢着往小船上搬运。李北海一边点着数,一边洋洋得意道:“我晓得每箱2000两银子,总共200箱,一箱也不能少。”有个匪徒黑地里突然一趔趄,背在背上的银箱砸到地上,裂开老大一个口子,哗啦哗啦滚出好多鹅卵石来。李北海赶忙跑过来,借着火把的亮光看得真真的,气呼呼地喊叫起来:“他娘的,中了李准的金蝉脱壳之计,赶紧拿炸药包炸船!”刘义宽眼看一出好戏穿了帮,急忙吩咐开枪射击,不许匪徒靠近“宝璧号”。阎文艳和张赞开、潘灼新听到枪声,也急速返回,高呼“擒贼先擒王”。柳新和李北海眼看大势已去,只好悻悻作罢。林瓜四留了后手,连夜潜入香港,要在那儿会合葡萄牙海盗,等候那笔银子到来。

  此时的李准,押解装载真金白银的“伏波号”,悄悄从广州水道,走海路到达九龙岛。他见天色已晚,征得吴敬荣同意,在此停泊下来,等待明日白天进香港办汇兑。他这次得到吴敬荣和刘义宽的倾心相助,有水师两艘军舰配合,将内奸、外贼的注意力全部引向东江,得以平安运出这笔银子,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拉着吴敬荣在甲板上坐下,听老吴讲述甲午一战的经历。忽然,“伏波号”上闪过几条黑影,赵大龙和李小虎慌忙掏出手枪,冲着几条黑影追了过去。李准也连忙起身,抽出龙泉宝剑,悄声提醒:“用刀剑,不用火枪,这里是香港地界,千万别把英国人引过来。”

  李小虎眼尖,瞅着一条一晃而过的身影,压低嗓门说:“莲姑?是她,是莲姑!”

  第二章    国难当头“匪亦有道”

  东沙难民由抢银子到护银子,李准初识南海渔家女区莲。岑春煊主政两广欲“大开杀戒”,谭文觐被隔离审查,处心积虑“找人垫背”。李准脚上一双麻草鞋为其自证清白,被责令一月之内荡平粤东境内股匪,否则“提头来见”,深深领教了官与匪的狼狈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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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者果真是区莲及其率领的一帮人,一律身穿夜行衣服,黑地里很难分辨清楚是男是女。李小虎因熟悉莲姑身段、动作、气质,没有看走眼。

  区莲鄙夷柳新、李北海、林瓜四三人的贪婪,银子还没见着,就乌眼鸡似的争斗起来,全无半点江湖义气可言,不屑与他们为伍。她也看不惯这伙人的自以为是,明明中了李准声东击西之计,还都把自个儿当成能掐会算的小诸葛,哇啦哇啦乱嚷一气。她不愿意跟着他们瞎折腾,更不愿意被李准牵着鼻子当猴耍,让官府耻笑江湖上只有草包没有高人。

  她离开番禺,就在跟阿娇、阿发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阿娇聪明伶俐,眼尖嘴快,说:“姓李的扯旗放炮张扬运银船走东江,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正好说明他真要走的不是东江河路,而是广州海路,这是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的。”阿发粗中有细,找来眼线获知广东水师“伏波号”夜间有异动,十有八九是在悄悄装银子。区莲回想李准与吴敬荣、刘义宽曾同游北江,认定这些分析判断有道理,而“伏波号”船型较大,吃水较深,也只能走海路。然而,如何去海上拦截李准呢?她分析“伏波”要避人耳目,必定精简随船人员,只要多带些兄弟姐妹,即能以少胜多。阿娇出点子:“还得找个合适地点,让李准无法开枪开炮,只能跟我们用刀剑说话。”阿发拍手赞成:“听说李准的剑术是新近跟他小老婆学的,是个半吊子,凭我手中这把鱼叉,就能收拾这个喂鲨鱼的货。”区莲当机立断,选择了临近香港的海湾,果然在九龙岛撞了个正着。

  区莲原想利用夜色掩护,直奔舱内扛银子,能不厮杀就不厮杀。阿娇、阿发紧随着她,找到藏银箱的底舱,不想舱门加了厚厚一层钢板,还打了一圈铆钉,急切里打不开。区莲这才发现李准确实很有心计,只好吩咐亮仔、虎仔几个年轻人操家伙砸舱门,心想只要扛走十几箱银子,能造两三艘大船返回东沙岛就行了。裴三爹和阿坚伯也在一旁提醒:“这儿不是久留之地,只能见好就收。”几个年轻人“哐当,哐当”砸出很大声响,钢板仍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伏波号”舰上一阵呐喊。赵大龙和李小虎循声追来,李准也提着龙泉宝剑抢到这伙人跟前。他们挥舞刀剑,直扑几个正在砸舱门的小子,拼命护住底舱。吴敬荣及舰上舵工、水手也都来了,有操太平斧的,有操大钳、扳手的,还有操钢钎、铁棍的。李小虎大声喊道:“莲姑,你不是发过誓,只杀贪官恶霸吗?我们李大人可不是贪官,更不是恶霸,这银子全是朝廷的,我敢赌咒发誓,他一分一厘也没贪。”赵大龙制止道:“她一个土匪婆子,见了银子比爹娘还亲,哪懂这些道理,休要对牛弹琴。”

  区莲听了这话,感觉受了莫大侮辱,倒竖柳叶眉,怒睁丹凤眼,举起手中利剑,一个饿虎扑食,冲赵大龙咽喉要害猛刺过去。赵大龙顺势倒地躲过剑锋,随即一个鹞子翻身,回敬一刀。区莲也扭身闪过,继续与之厮杀。阿发举着鱼叉,寻找李准拼命,只是过道空间狭窄,鱼叉施展不开。有人干脆扔了兵器,抡起拳头,闪展腾挪。有的索性相互扭打一起,就地翻滚起来。区莲迅速扫了一眼,看出船上会使兵器者不多,人数也很有限,没多大战斗力。但过道狭窄,发挥不出自己这边的优势。她一声呼哨,让手下人且战且退,将对手引到主甲板上厮杀,创造机会,再夺银子。

  李准精明过人,看出区莲用心所在,示意李小虎继续守护舱门,绝对不能让这女贼得手。他和赵大龙一干人,也顺势往主甲板挪动,让贼人离银箱越远越好。李小虎惦着两边都是好人,伤着谁都不好,大声喊话:“莲姑,还是别打了,有啥事坐下来,好说好商量。”赵大龙怒声喝道:“跟这土匪婆子有啥好商量的,要银子没有,要命有一条!”

  此时的维多利亚湾,月白风清,微波荡漾。天上一钩弯月,在几朵白云的环绕中,忽隐忽现。远近停泊不少西方国家的轮船,万家灯火,连同水中倒影,点缀着夜间的宁静。有几艘露出舰炮的兵船穿梭其间,无疑是英国人在往返巡查,以维护这块殖民地的秩序。自从鸦片战争以后,英国人凭借坚船利炮逼迫大清国拱手割让香港,而后又得寸进尺,将九龙、新界也扩充到该国殖民地的范围内。这些巡逻艇不时鸣响的汽笛,都透出一股骄狂的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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