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水师》(22)

　　张赞开、潘灼新和赵大龙奉命来到澳门，追杀林瓜四。他们装扮成内地阔佬，带着一些“随从”，在澳门“寻欢作乐”。张赞开和潘灼新身有残疾，刻意修饰一番，戴上了墨镜，拄上了文明棍。他们三人分了工，张赞开盯赌场，潘灼新盯烟馆，赵大龙盯妓院。张赞开叮嘱道：“我进赌场不能真赌，你们进烟馆也不能真抽，进妓院更不能真嫖，李统领现在一个铜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经不起你我奢靡挥霍。”赵大龙说：“你们两位不赌、不抽，应当不是难事。可我进了妓院，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一拥而上，要说一点儿不动心，那就不是男人了。”张赞开瞪眼：“古时候有个柳下惠能坐怀不乱，靠的就是把持自己的定力。”潘灼新笑言：“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看你小子的定力修炼得怎样。”

　　林瓜四有葡警庇护，逃离监狱，还动手杀了仇人余启福，顿时让他觉得在澳门有恃无恐。他正筹划东山再起，指使其弟林瓜五带人从珠江口潜回内地，好好捞上几票，还了澳门的赌债，再积攒去香港的本钱。然而，他确实难耐黄、赌、毒的饥渴，嚷着“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不过他这回学精了，小心防着巡防营顺藤摸瓜，烟瘾、嫖瘾犯了，都是让人“送货上门”，轻易不去烟馆、妓院抛头露面。只有赌瘾犯了，需去赌场，但那儿暗无天日，机关密道甚多，不愁没有逃生之路。

　　因此之故，潘灼新在澳门大小烟馆来回穿梭，赵大龙跑遍了上、中、下三等妓院，都无法与林贼谋面。只有张赞开在葡京赌场发现林瓜四，藏身贵宾间，参与轮盘赌。他要带人追进去，但没万儿八千银子买筹码，当不上“贵宾”，进不了贵宾间。他只得在门外远远守候，忍饥挨饿足足蹲守了两天两夜，林瓜四早在赌场协助下，从暗道溜之乎也。他还因此被赌场列入黑名单，连潘灼新也跟着受牵连，凡戴墨镜、拄文明棍的瘸腿“阔佬”，均被拒于赌场大门外。换上赵大龙去赌场，还险些陷入林瓜四设计的陷阱。三人眼看在澳门存身不住，灰不溜秋，无功而返。

　　岑春煊在广州，等不来捕获林瓜四的捷报，却不断传来林瓜五在新会、台山，顺德一带打家劫舍的消息。这家伙还公开亮出“龙凤堂”的旗幡，呼朋引类，招兵买马，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岑春煊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给李准发来一份措辞严厉的电报：“限定旬日灭贼，逾期必究，难逃渎职之罪。”李准焦头烂额，将“龟儿子”骂翻了天，也没想出新的灭贼办法来。

　　就在这时，阎文艳风尘仆仆回到香山。随她而来的，除李小虎，还有区莲和阿娇、阿发。巡防营的人深感意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阎文艳到了琼州，经常恶心、呕吐，乃妊娠反应。区莲放心不下，带着阿发、阿娇跟了过来。她本想悄声而来，悄声而去，不在香山逗留，免得岑春煊节外生枝。现在得知巡防营陷入追杀林瓜四的困境，毅然决定留下来，参与这场棘手的战斗。李准忙说：“这是去闯龙潭虎穴，岂能让你们去冒这个险？我答应替你们筹钱脱困，一直无法兑现，至今还很内疚哩。”区莲恳切道：“江湖上有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回文艳姐带去的银子，帮我们救了眼前的饥荒。你们现在有了难处，我们如果扔下不管，江湖信义何在？”

　　李准介绍这几个月与林瓜四的周旋，露出一脸无奈。阿娇用了嘲讽的口吻：“你们这么着绕山绕水，还杀不了一个林瓜四，算什么巡防营？”赵大龙连忙辩解：“你别忘了他是在澳门，处处有葡人护着，我们有力无处使。”阿发瞟了他一眼：“林瓜四那个喂鲨鱼的货，勾结外贼祸害自己乡亲，不能一刀宰了他，何谈为民除害？”李准虚心求教：“莫非你们有了好的擒贼之法？”区莲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欲言又止。阿娇快人快语：“林瓜四是个色中饿鬼，这家伙还一直惦着占莲姐的便宜，我们凭这就可以去澳门杀他。”赵大龙摇头：“现在林瓜四疑心特重，不会轻易上钩的。”区莲低下头来说：“我想好了，只要我放出‘走投无路，流落红尘’的风声，他一定会上钩的。”李准忙说：“这不行，这会坏了你的名声。”小虎也说：“莲姑，你是东沙难民的领头人，不能这样糟践自己。”区莲苦笑道：“我背土匪、海盗的恶名都好多年了，世间还有比这更坏的名声吗？”

　　在场的人都被区莲的侠肝义胆所感动，一齐向她投去敬重的目光。王雪岑忙不迭说：“这才叫巾帼不让须眉，我看恭敬不如从命。”李炎山冲区莲抱拳：“闻名不如见面，莲姑果然是女中豪杰，香山百姓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李准受了感动，迅速振作起来，决定配合区莲的行动，率队去新会、台山、顺德歼灭林瓜五等余孽，到时候两路人马在香山会合，痛饮庆功酒。

　　区莲带着阿娇、阿发去澳门，李准派大龙、小虎随同前往，帮着应对突发事件，确保区莲等人的安全。区莲一行五人出发之时，巡防营将士列队相送，拱手抱拳。阎文艳很是不舍，抱住区莲叮嘱说：“好妹妹，即使杀不了林瓜四，也要安全撤回来，姐在香山等你。”

　　区莲也冲大家一拱手：“咱们后会有期！”

　　5

　　李准经过一番精心部署，留下王雪岑、李炎山和阎文艳，在香山接应区莲。他随即命各江水师迅速撤出珠江口，回防东、西、北三江，自己集中精锐之师向新会、台山、顺德等地进发，集中打击林瓜五的疯狂反扑，遏制各地匪患死灰复燃。这也给林瓜四造成错觉，以为巡防营知难而退，不再与之缠斗，从而放松防范，为区莲创造了杀他的机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准放出的哨探，很快掌握了林瓜五流窜作案的规律，还侦察到了这股残匪准备实施的抢劫计划，一路从新会到台山，水陆并进，紧追不舍。张赞开带领一队小兵船，在河汊中搜索水匪。潘灼新带着一支陆战队，在山林中追击山匪。李耀汉则带人紧随其后，清除匪徒新近布置的窝点。这天，三路人马在一个叫三墩河的地方会合，将林瓜五纠集的一伙人堵住在河埠头。这伙亡命徒近日在新会、台山几次得手，打算干完这一票，便远走高飞去香港。他们自然不肯放弃眼看就要到手的肥肉，都号叫着“跟李准拼个鱼死网破”，显露出舍命不舍财的癫狂。张、潘、李将这些日子郁积在胸中的闷气一齐释放出来，在乱枪中击毙百余贼子，生擒活捉百余喽啰。林瓜五眼看大势已去，一猛子扎进河中，企图借水遁活命。李准拔枪怒射，在水中灭了这个悍匪。

　　李准总结经验教训，就此倡议设立民间各江护河总局，由地方绅商自筹经费，添募河勇，添船置械，以绝匪患。李准是个戏剧爱好者，迅速将近期的剿匪经历编成戏文，就地请草台班子排练演出。他将这件事委托给李耀汉，嘱咐他说，一定要让父老乡亲明白：“官之卫民，不如民之自卫也。”

　　他这天得到林瓜四在澳门被除的消息，不顾舟楫之苦和鞍马之劳，迅速赶回香山。他认真想过，要拉区莲去广州面见岑春煊，详细陈述她在几次剿匪中建立的功劳，恳求总督为她和她的那些兄弟姐妹恢复名誉，帮助他们返回东沙，驱逐倭贼，重建家园。他还就此事专门给张之洞、端方、周馥几个位高权重的前辈寄了书信，介绍区莲这位奇女子的事迹。倘若岑某仍然固执己见，甚至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即请这些大佬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然而，从澳门回香山的，只有大龙和小虎两人。区莲在结果林瓜四之后，带着阿娇、阿发不辞而别，只在小虎的行囊里，留下一张给阎文艳的纸条：“小宝贝出世之后，别忘给天涯海角之人捎个口信。”

　　李准问及杀林瓜四的情形，大龙和小虎叙述起来，竟是那么干净利落，天衣无缝。他们一行五人到达澳门，探听到了林瓜四在氹仔岛的住地，便在那儿邻近海边的一家小旅馆安顿下来。区莲借来笔墨写了几张帖子，粘贴在林瓜四住地附近的街巷，放出风声说：“琼州区莲，因官府追逼，走投无路，流落澳门，衣食无着，如有仁人君子慷慨解囊，愿意以身相许……”澳门一般有钱人不知区莲为谁，也不知长相美丑，品位高低，并未在意。唯林瓜四恋慕区莲已久，得知其沦落澳门，以为这块天鹅肉，直接掉进了他嘴里。这家伙急不可耐要见区莲，身边几个心腹拦都拦不住。他大咧咧说：“李准的巡防营都奈何不了我，灰溜溜撤了军，莫非还怕她一个孤身女子不成？”区莲故意抬高“卖身钱”，由中介来回讨价还价，轻易不肯与其见面。林瓜四按捺不住，一天夜里专门备了酒菜，径直来找区莲，显然是想灌醉区莲，好行苟且之事。区莲将计就计，反把林瓜四灌得烂醉如泥，而后轻轻咳嗽一声，他们几个藏在暗处的人迅即跑出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将死猪一般的林贼装了进去。阿发、阿娇还添加了几块砖头，然后将袋口扎紧，推开窗户，咕咚一声，便没了踪影。大龙和小虎估计，林瓜四的心腹一定以为这个风流主子还沉醉在鸳鸯梦里，轻易不敢登门去找，因此直到现在澳门那边也还没有林瓜四失踪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