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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水师》(1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8月06日15:44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佩云

  张鸣岐要镇住他们,立即声色俱厉:“谁敢放纵柳新,留下活口,军法从事!”王雪岑冷不丁问:“《孙子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次之’,杀人当然更次之,张兄为何急于要杀柳新呢?”张鸣岐一时语塞,支吾道:“我只是怕他们旧情难断,关键时候下不得狠手。”李准察言观色,明显觉出张鸣岐想要借刀杀人,其中必有隐情。张、王两人离开猪头小岛,他立即告诫属下:“这回剿匪多用刀剑,少用火枪,捉住柳新一定要留下活口。龟儿子的,看看其中究竟有啥子猫腻。”

  李准的分析判断没错。谭文觐怂恿几伙悍匪拦路打劫李准运送的银子失手,想在岑春煊面前嫁祸李准也落了空,让他有了大祸临头的感觉。他惦着现在对其威胁最大的是柳新,此人落网之后,一旦吐出实情,他大概连这条老命也无法保住。他暗中指使罗歪嘴和黄泥鳅,尽快除掉柳新,断了这股祸水。但柳新鼻子比狗还灵,接连几次暗杀行动,都被他巧妙躲过。罗、黄只好用重金贿赂张鸣岐,要他出面除掉柳新。张鸣岐是个老滑头,既要偷腥又不想沾腥,这才玩起了“借刀杀人”的鬼把戏。

  这儿是罗浮山的余脉,原属李北海的势力范围,现在成了柳新的藏身之地。李北海精明过人,晓得柳新一死,官府重点追剿的对象就该轮到他,因此主动让出这块新地盘,帮柳新苟延残喘。这儿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地势崎岖,连本地山民都会经常碰上“鬼打墙”,迷失进出路径。柳新在此躲过了罗歪嘴和黄泥鳅的几次追杀,也以为躲进了保险箱内,不期李准很快就追杀过来了。

  头一次交手,双方狭路相逢,柳新仓促应战,大小喽啰乱作一团。只因李准一心想抓活口,不许动用火枪,仅靠冷兵器,杀伤力有限。李准刚组建的巡防营也不熟悉这一带地形,在峰回路转中迷了路,被匪徒当尾巴甩了。第二次交手,李准改变战术,集中兵力捉拿柳新。这匪首猛往一山岭上逃,巡防营紧跟身后追。阎文艳猛一扬手,一颗石蛋砸中柳新腿肚子。这家伙打了一个趔趄,顺势就地一滚,从岩头滚落下去,钻进一片密林里,又躲过了一劫。但经过两番遭遇战,群匪成了惊弓之鸟,很多人睡梦中都会惊呼:“巡防营杀来了。”

  柳新再次找到李北海,搬出一句江湖套话:“杀人需见血,救人要救彻。”央求允许他带领难兄难弟进入罗浮山腹地,摆脱官军的穷追猛打。李北海看出苗头不对,担心李准“搂草打兔子”,将他“连锅端”了。因此断然封闭罗浮山,割断了与柳新的一切联系。柳新一下子陷入孤立无援、自生自灭的境地,寻思这边躲得过李准的明枪,那边也躲不过罗歪嘴、黄泥鳅的暗箭,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向官军投诚。他掏出十几个铜板,请一位进山砍柴的樵夫捎信给官军,表示愿意弃暗投明,坦白交代所犯罪行,揭发官匪勾结内幕,“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李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答应第二天午时三刻,在东江边的霞关,跟柳新的心腹孙猴见面,具体商谈投诚条件。

  这一天,李准携同阎文艳去霞关,两人做乡下夫妻打扮。赵大龙领着几个随扈,装扮成闲散人员,远远跟在后面。李准一身短装,一件对襟背心,一条短裤,脚下还是一双麻草鞋。阎文艳笑他:“‘脚下无鞋穷半截’,你这样去见土匪头目,会不会让人小瞧了?”李准笑着说:“麻草鞋为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看来须臾不可离脚了。”他们来到一个小镇,正值午饭时分,在一家饭铺打尖,点了一盘猪头肉、一盘煎豆腐、一盘凉拌黄瓜。阎文艳看丈夫这些日子与官、匪周旋,累得又黑又瘦,想要添个清蒸鳜鱼,补一补身子。李准笑着摇头,说起了自己喜欢吃猪头肉和豆腐的故事。

  那是儿时在老家,他去柑子铺找表兄,直到天黑才回家。母亲怕他饿坏了,端出一大碗油炒饭给他充饥。他兴奋地拍着肚皮告诉母亲,表兄请他在太白楼打牙祭,买了四两猪头肉、一盘煎豆腐,让他吃了个肚儿圆。母亲一听动了怒,抄起笤帚打屁股,一边打一边告诫:“小孩儿家动辄上街打平伙,吃半斤四两,开奢靡之风,长大如何了得!”他从此再也不敢跟人出去蹭饭吃,然而从此喜欢上了卤猪头肉和煎豆腐。

  赵大龙等人在旁边桌上吃饭,点的也是猪头肉、煎豆腐和凉拌黄瓜。他们听了这个故事,忍不住悄声笑了起来。一个随扈说:“我也爱吃煎豆腐。”另一个随扈说:“我也爱吃猪头肉。”赵大龙先夹起一块煎豆腐,扔回盘子里,随后夹起一块猪头肉,笑着说:“豆腐是我的命,见了猪头肉,我连‘命’都不要了。”

  霞关谈判本来进展顺利。李准开诚布公,只要柳新本人如实交代所犯罪行,揭开官匪暗中勾结的黑幕,算是戴罪立功,可以从轻发落。其余胁从,皆既往不咎,并发放回乡盘缠,各宁其家,各安其业。孙猴本人劝说柳新投诚算是立功表现,拟奖励20两纹银,带回老家经营小本生意,足以养家糊口。孙猴听得咧嘴直乐,急于要将这些好消息报告大当家,赶紧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告辞。

  这时,突然有几条黑影从窗前窜过,甩出一串飞镖。孙猴眼尖,赶紧抱紧脑袋,钻到桌子下面,直呼“好汉饶命”。赵大龙和几个在房前屋后警戒的随扈,一齐惊喊“有刺客”,抽出暗藏兵器,匆忙跑进室内,将李、阎护卫在中间。李准和阎文艳迅速分开众人,冲出屋外,查看究竟。张赞开、潘灼新和李小虎带了人马赶来,嚷着“捉拿行刺土匪”,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李准惊愕不已,忙问是怎么回事。原来今日清晨巡山,有士兵听砍柴的老乡议论,柳新和孙猴玩的是假投降,欲借机杀了李准,让官军群龙无首,以便摆脱困境。大家起初还将信将疑,不久发现真有一些形迹可疑的人,直奔霞关而来。他们急忙调齐人马,匆忙赶来这里。

  “不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阎文艳一声惊呼。

  李准连忙吩咐众人:“赶紧回去保护柳新,有人要杀人灭口。”孙猴惦念柳新安危,央求张、潘两人:“张爷、潘爷,两位与柳爷好歹也是喝过鸡血酒的,快去救他一命吧。”大家一路飞奔,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张鸣岐已经带人平了柳新临时搭建的贼窝,砍下柳新脑袋,在一个三岔路口“示众”。其余胁从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一切烟消云散。张赞开、潘灼新留下的士卒,正在清理战场。张鸣岐临时调来的一营官兵,抢着在死人堆里翻捡值钱物件,发现散落的金银、鸦片,一窝蜂争抢起来。那位营官感觉有些不成体统,挥动马鞭一边抽一边骂:“叫你们给老子丢人现眼……”

  张鸣岐见李准赶来,一脸严肃道:“李统领放着土匪头目柳新不剿,跑霞关观赏山水景致去了?”李准眼看揭露官匪勾结内幕的布置落了空,反被人奚落一顿,“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忽然瞅见罗歪嘴和黄泥鳅站在张鸣岐身后,露出一脸得意之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冲张鸣岐一拱手,故意问道:“张督察带兵前来剿匪,怎么连厘金局的总办、协办也惊动了?”张鸣岐指了指柳新的头颅,用了教训的口吻:“西林大帅对你迟迟杀不了这个匪首很是生气,几次在总督府大发雷霆。我这是特地赶来替你擦屁股,你自己剿匪不力,还不许别人来剿?”罗歪嘴气壮如牛道:“近日厘金局收入锐减,总督府开支大增,我们这是特地赶来清理没收土匪窝里的钱财,为岑大帅分忧解难。”黄泥鳅阴阳怪气道:“李大人,柳新这些年坑蒙拐骗、打家劫舍的积蓄都弄哪儿去了,我们查遍大小几个山洞,金、银、铜钱堆一起,仅仅装满几个箩筐。”

  张赞开、潘灼新忍无可忍,异口同声咆哮起来:“你血口喷人,倒打一耙,宰了你这兔崽子!”张鸣岐瞪了黄泥鳅一眼,显然对其得寸进尺,继续挑事,有所不满。他回过头来却震慑张、潘二人:“我看谁敢在本督察面前撒野?你俩土匪本性若不好好改一改,迟早也是要吃大亏的。”赵大龙和李小虎分别拉住张、潘两人,罗歪嘴也把黄泥鳅拉到一边,悄声劝其“见好就收”。张鸣岐放缓了语气,对李准说:“西林大帅命你就地出击,迅速剿灭罗浮山悍匪李北海,你得好自为之,可别再指望我来帮你擦屁股了。”他说罢,一声号令,在罗歪嘴、黄泥鳅的簇拥下,趾高气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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