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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水师》(1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8月06日15:44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佩云

  阎文艳走到区莲和阿娇身边,拉着两人的手,诉说眼前陷入的困境。她说:“我们现在是水牛掉到井里,有力无处使,偌大一座罗浮山,也不知该去哪儿找李北海。”阿娇嘴快,讥讽道:“你们怎会这么笨?罗浮山四处悬崖峭壁,通往外边就博罗、龙门、增城有出口,把这几个路口扎牢,还愁李北海不自投罗网,用得着大海里面去捞针?”李准猛一激灵:“守株待兔,以逸待劳?”阿发赶紧出面制止说:“阿娇,就你话多,怕人把你当哑巴卖了不是?”区莲也用了嗔怪的口吻:“阿娇妹子也真是,连‘一字千金’都不懂,你知道你刚才这几句话值多少银子吗,这么随便就送人了?”

  王雪岑听话听音,区莲这话明贬实褒,实际是在递点子。他趁势而进,用了不经意的语气:“听说,罗浮山的二当家李泽西,虽与李北海同宗,但两人经常意见相左,根本不是一路人?”区莲笑了笑:“这你得去问李泽西,他是读书人,自然有读书人的想法。”阿娇跟着抢白道:“罗浮山的事,你来问我们,那不是‘蚊子咬菩萨’,找错对象啦?”阎文艳也听出了这些话的弦外之音,连忙拱手说:“难得你们及时指点迷津,该怎么感谢你们好呢?”区莲笑着说:“我还得感谢你们送来孙猴,李北海勾结日本人走私军火,就是他探听到的。”

  李准满天愁云散去,冲着区莲一抱拳:“好幺妹,咱们后会有期。”阿娇嘴不饶人:“你们当官的都偏心眼,就莲姐是好幺妹,我阿娇就不是好幺妹啦?”阎文艳连忙拉住阿娇的手说:“按他们四川人的标准,你也是个好幺妹,只是他怕你像上回一样抢白他,没敢这么称呼你。”李准笑着点头:“对头,对头,你们都是好幺妹。”阿发凑近阿娇耳朵边:“你吃醋啦?”阿娇举起拳头,要揍阿发。区莲赶忙制止:“别再磨牙斗嘴了,我们赶路要紧。”

  李准眼看天快亮了,跟王雪岑咬了一会儿耳朵,迅速做出新的剿匪部署。张赞开带一个营扼守龙门方向的山口,潘灼新带一个营扼守增城方向的山口,李准和阎文艳带领其余兵力扼守博罗方向的山口。三路人马一齐出动,迅速阻断山内山外的交通。王雪岑仍装扮成游方道士,来罗浮山寺庙“挂单”,负责观察山中土匪动静,并伺机策反李泽西。赵大龙和李小虎扮成道童,暗藏了兵器,紧随王胡子左右。

  且说李北海百密一疏,这些年在山寨只顾收藏金银财宝,没有注重积存粮食。李泽西曾多次劝说:“吃饭是山寨头等大事,积蓄粮草比积蓄金银要紧。”李北海不以为然说:“金银能换来天仙美女,高官厚禄,不信换不来盘中餐。”巡防营抓住他这条软肋,严密封锁进出罗浮山的路口,山下粮食粒米、粒麦、粒豆不许进山。有善男信女带来供品,凡能填饱肚子的,一律挡在山外。包括猪、羊、鸡、鸭,官军一律按市价收购,只许香客带银子去庙里“还愿”。他们笑着解释:“用这些银子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菩萨得了实惠,心头一高兴,保你们求官得官,求财得财,求子得子,求寿得寿。”

  王雪岑还考虑到了山上寺庙的吃饭问题,摸清各处常住人口,按男道士每天白米一升、女道姑每天白米半升计算,连同油盐酱醋、荤素菜肴,定期派营兵送上门去,也由营兵日夜守护这些寺庙,防止土匪前来夺食。

  这些招数不久便奏效。各寺庙的人生怕土匪抢走活命的口粮,但凡发现李北海的动静,都会报告官军。男女香客进出罗浮山,还担心土匪饿急了,到时候连人肉也不放过,自觉与土匪保持距离。山里的飞禽走兽似乎也有了警惕性,眼看那些匪徒吃了上顿没下顿,害怕拿它们填肚子,见了匪窟绕道远飞,“惹不起躲得起”。土匪因此被彻底孤立,只能坐吃山空,很快断了粮食。罗浮山能吃的野菜不算少,可惜当不了正经饭菜,清汤寡水吃上几天,一个个满脸菜色,浑身也浮肿起来。李北海打熬不住,派一些爪牙去寺庙抢粮,被官军逮了个正着。一些死硬分子下山冲击封锁线,在官军火力扫射下,腿长的捡了一条命回来,腿短的都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王雪岑带着大龙、小虎二人,连同十来个扮成挑夫的士卒,用箩筐挑着大米、猪肉和糯米酒,来到李泽西据守的山寨。这个饥饿群体,见了吃食,感觉比见了亲人还亲。他们也不查问几位不速之客的来历,接过挑子,恨不得抓起生米、生肉就往嘴里填。李泽西明知这些人所为何来,却不忍说破,顺水推舟,吩咐厨房赶紧蒸煮煎炒,填补众弟兄饿瘪了的肚子。他随即将王雪岑迎进密室,盘问“是否来此当说客”。王雪岑明人不做暗事,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展开一场读书人与读书人的对话。

  李泽西生于国家内忧外患四起之时,自幼发愤读书,立志救亡图存。不想清朝考场同官场一样黑暗,第一次考出的优异成绩居然被移花接木,成了本县一纨绔子弟的晋升之阶。第二次努力备考,朝廷突然取消科举,断了天下读书人的晋身之路。他一气之下,投奔堂兄李北海上了罗浮山,向往如同水泊梁山一样“替天行道”。但李北海品行不端,生性贪婪,甚至为捞取金银,不惜勾结洋鬼子走私军火,贩卖鸦片,让他大失所望,几乎万念俱灰。

  他愧悔交加道:“生逢乱世,报国无门,反而沦落匪窟,辱没祖宗,无地自容啊。”

  王雪岑为之宽解:“这世道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明珠投暗’,亦在所难免……”

  李泽西说出自己的抱负:“我若离开这个蜗居多年的山寨,便改名李耀汉,为大清光耀汉唐盛世做些实在事情,以遂平生之志。”

  他们正说得投机,忽有手下亲信来报,李北海带人抢上山头来了。李泽西拍案而起:“他不仁,我不义,这就取他人头,权作李某今日走上正道的见证。”赵大龙和李小虎也应声掏出火枪,帮助出击。王雪岑示意他们放出信号,知会巡防营各路人马,歼灭李北海的时机到了。

  5

  原来,李北海与李泽西分别住在飞云顶附近两山的岩壁石室内,相距并不算远。李泽西这边煮饭炒菜,酒肉飘香,在幽谷深涧之间徘徊荡漾。那边山崖饿急了的人,忽然鼻子受到刺激,馋涎直往外冒,肠胃也跟着剧烈蠕动起来,心里比猫抓还难受。李北海新娶的压寨夫人,刚从大户人家抢来,本来还有些娇滴滴。往日闻了油腥味都作呕,李北海油嘴、油手擦洗不干净,也根本不许挨近她的身子。这时却猛地吸了几口似有若无的酒肉香味,嚷着拿大海碗盛肥膘肉和白米饭来,她要“大快朵颐”。压寨夫人这么一嚷不要紧,大小匪徒都吵着闹着要吃白米饭和肥猪肉,一时乱哄哄炸了窝。

  李北海也猛地吸了几口山间夜气,辨别出随风飘荡的酒肉香味,来自李泽西所踞山头。他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恨骂道:“谁想吃独食,老子吃了他。”他安抚了已经饿得发晕的心爱女人,带着身边匪徒冲上李泽西的山头,“一撮毛”石锦全照例为其打头阵。双方平时称兄道弟,此时壁垒分明,一边拼命抢食,一边拼命护食,很快杀红了眼。李泽西的人终究有刚下肚的米饭和猪肉垫底,身上添了许多气力,将已经四肢无力的对手杀得落荒而逃。赵大龙随李泽西赶来,刚要跟“一撮毛”过招,李北海呼哨一声,这死党迅速扭头,搀着大头领直奔飞云顶而去。王雪岑提出宜将剩勇追穷寇,索性一口气将李北海拿下。李泽西清楚罗浮山地形复杂,夜间行动容易出现疏漏。他连忙劝阻道:“飞云顶上山下山就一条路,只要堵死路口,等天明之后收拾残局不迟。”

  此时从香山县传来匪患猖獗的消息,林瓜四以葡萄牙人占据的澳门为后院,在香山摧残百姓,鱼肉乡里,有恃无恐。李准平生最恨这类认贼作父,吃里爬外,依仗洋鬼子蹂躏自己同胞的奸贼,习惯性地骂了句“龟儿子”,决心尽快结束罗浮山的战斗,迅速带领巡防营去香山灭贼。李泽西弃暗投明,正好为立即结束这边的战斗创造了条件。

  这天一大早,李准找到王雪岑和李泽西,先去李北海的贼窝,收拾那些已经饿得走不动路的匪众,将那位饿晕过去的压寨夫人交与阎文艳处置。随即会合张赞开、潘灼新的人马,一齐上飞云顶捉拿李北海。李泽西带着大家来到银库和军火库,军火库还好好的,紧闭洞门,只是不见了在此看守的匪徒。银库洞门大开,金银珠宝撒落一地。李北海确是一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临了舍下如花似玉的年轻老婆,也舍下日本“二辰丸”留下的枪械,但怎么也舍不下那些当不得饭吃的金银珠宝。

  他昨天夜里,胡乱将银库内的金银财宝收拾了数十挑,逼着身边匪徒挑上飞云顶。可怜这些挑夫肚子瘪瘪,两腿发软,哪能出这牛马力?李北海用枪顶着他们,谁不替他卖命,就要了谁的命。他和石锦全等几个死党也各自扛着、背着金银细软在后边督阵,肩上还背负一捆绳索,打算冒死从飞云顶缒崖而下。深更半夜,山路崎岖,林莽森森。这些人深一脚浅一脚,撒落在崎岖山路上的金银珠宝,此时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正好给追剿他们的官兵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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