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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水师》(1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8月06日15:44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佩云

  匪情就是命令,李准已经坐不住了。然而,官场恶斗还是让他多了一个心眼儿,不得不瞻前顾后。他请示道:“区莲怎么办?是现在分兵去剿,还是往后再作计议?”岑春煊看出这是故意将他的军,满脸不悦道:“此刻当然是全力清剿林瓜四,他若劫了香山粮食,这里的百姓闹起来,本总督唯你是问。”王雪岑心里还惦着已经归降的李泽西,自告奋勇说:“李泽西熟悉这一带匪情,堡垒也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何不就地讯问清楚,促其参加剿匪,将功折罪。”岑春煊一摆手说:“还是押回广州,我来审,你来问,老夫要当面审个明白,现在的读书人为何都跟康、梁一样,动不动就与朝廷作对。”

  李准送走岑春煊,悄声吩咐阎文艳,将自家得的赏银拿出来,再在军营里募集一些银子,给区莲送去,不论多寡,都是一片心意。同时,嘱咐李小虎一路跟着,确保路途安全,快去快回。王雪岑也留下自己的赏银,小声叮咛:“千万不要冷了区莲那些兄弟姐妹的心。”李准随即赶到张赞开和潘灼安营扎寨处,会见来自香山的民众,调查了解匪情。这些香山百姓见了李准都围拢来,牵衣顿足,大吐苦水。原来林瓜四作恶远在一般土匪之上,他依仗有澳门葡人当保护伞,搜刮钱财恨不得挖地三尺,鱼肉乡里连骨头渣也不吐。

  拯民于水火,事不宜迟。巡防营水陆并进,江海统筹,张开了一张捕获林瓜四的大网。

  第三章    澳门苦斗葡萄牙

  李准罗浮山剿灭勾结日本人走私军火的李北海,香山追捕寻求葡澳当局保护的林瓜四,同时面临争夺大小横琴岛领土主权的复杂局面。清政府模棱两可,岑春煊“刀切豆腐两面光”,巡防营使出浑身解数与葡人斗智斗勇。区莲该出手时便出手,闯入龙潭虎穴斩杀吃里爬外的悍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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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瓜四此时不在香山,而在澳门。这家伙既在这块葡占殖民地享受大把花钱的快活,也在这儿密谋如何回香山劫掠钱财。

  澳门是香山县伸进大海中的一个半岛,濒临珠江出海口,四周岛屿密布,地处与远洋衔接的交通要冲。在欧洲大航海中,依靠海盗起家的葡萄牙人,自达·伽马横渡印度洋进入亚洲,一直都在尝试闯入中国,相中了澳门这个落脚点。1553年,葡人编造“请求登岸晾晒货物”的谎言,骗得明朝地方官府允诺,在澳门取得暂住权,从此赖在这儿不走了。1887年,这个已经过气的西方国家,欺负已经走向衰落的大清国,仰仗大英帝国的扶植,强迫清政府签订所谓《中葡和好通商条约》,将澳门变成该国的殖民地。

  在澳门的葡萄牙殖民主义者,惯于强抢与豪夺并用,榨取中国人的血汗钱。强抢乃海盗本色,自明、清以来,中国商船及苏、浙、闽、粤沿海一带居民,吃尽了这些“红毛”杀人越货的苦头;豪夺,即以做生意为名,垄断中国进出口贸易,从中获取巨额利润。然而他们并不以此为满足,随即发现不少中国人舍得在赌场和妓院花钱,便在澳门开设豪华赌场和洋味十足的妓院,让不少中国人着了魔似的,在洋妞身上一掷千金不嫌多,在赌桌上一掷万金不觉亏。

  林瓜四既好赌也爱嫖,来到澳门这个花花世界,自然如鱼得水,认定这儿是他逍遥自在的天堂。而他出身微贱,命系草根,老祖宗没给留下万贯家财,自个儿也没啥正经挣钱本事,一掷千金、万金,全靠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撑着。这样的人渣,在中华礼仪之邦,连下九流都排不上名次,“臭狗肉上不得席面”。而欧洲风气,看人不问出身来历,只问口袋里有钱没钱。葡人将此风气带到澳门,笑贫不笑娼,笑贫也不笑赌,更不问人们口袋里银钱的来历,名之曰“金钱没有臭味”。他们见林瓜四出入赌场妓院,出手阔绰大方,花钱如流水一般,便尊为“贵宾”。在赌场,有“庄荷”捧着,食宿全免费;在妓院,有老鸨哄着,喝茶、吃点心也不花钱。久而久之,连葡警也高看一眼,悉心保护他们的“金主”。有个名叫何瑞年的小通事,算是“葡籍华人”,也主动前来巴结,不但为其充当翻译,还四处为其拉皮条,让他在澳门既享受无限放纵人欲的快乐,还享受被人恭维的虚荣。他常对人说:“这才是神仙过的日子,花多少银钱都值!”

  前些日子,几股土匪密谋打劫李准为朝廷筹集的400万两银子,他东江那边与土匪合谋,澳门这边与洋匪勾结,惦着东江水路劫掠不成,即伙同葡国的“红毛大哥”在香港码头动刀子,无论哪边得手,都够他在澳门的销金窟里潇洒一阵子。不想东江遭遇李准“金蝉脱壳”,香港又被区莲横插一杠子,“扁担挑缸钵,两头都滑脱”。他现在只能一如既往,在香山这边大把抢钱,来澳门这边大把花钱。好在两地紧挨着,抢了花,花了抢,都在咫尺间。有时候,他在澳门这边吃着、喝着、嫖着、赌着,其弟林瓜五从香山那边抢了银钱赶来买单,啥都不耽误。

  林瓜四这么一来,可把香山县害惨了。他这些年先抢香山富商大贾,以及在海外做生意的华侨。这些人被抢怕了,纷纷奔走广州、香港,有的还去了南洋,再也不敢回到这块伤心之地。接着,去抢乡下有田有地有积蓄的财主,称之为“杀肥猪”。一些财主家构筑碉楼,购置洋枪土炮,请来看家护院的保镖,也挡不住他手下那帮亡命徒的明火执仗。本地财主很快被折腾得家徒四壁,成了再也榨不出啥油水的破落户。接下来,去抢居住在附近大小岛屿上的船主和渔民,这些人架不住众匪来回劫掠,将老婆孩子安顿到船上四处漂流,从此把香山视为“鬼见愁”。他眼看香山没啥现成银子可抢了,一双贼眼转向稻田等待收割的稻谷,指点匪众说:“将抢来的稻谷车载船装,运往港、澳出售,转眼也是白花花的银子。”

  近两年香山远近地方,每逢早晚两造稻谷收割季节,便是匪众下乡大肆劫掠之时。可怜香山农户,一年辛苦耕耘,眼看开镰收割在即,霎时被土匪车载船装掠走,皆痛不欲生。然而,富商大贾、地主老财,乃至船主渔民,惹不起躲得起。农民却被田土牢牢拴住,连背井离乡的资格都没有,即使这一季遭抢,下一季照样还得耕耘播种,因为断了耕作就彻底断了这个群体对生活的指望。

  香山有位出身武术世家的年轻都司,大约相当于今日县人武部的部长,姓李名炎山,在本县任职不到两年,也经不住林匪的反复折腾,头顶黑黝黝的辫子很快变了颜色,如同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须发。他起初请求两广总督府发兵征剿,无奈官兵一来众匪迅速溜进澳门躲藏,官兵一走马上又返回香山劫掠,每次调兵遣将皆徒劳往返。他随后组织本地乡丁民勇,就地出击,自保家园,然临时集合的乡民非悍匪对手,“猫抓老鼠”反过来成了“老鼠抓猫”。他无奈之下,在香山与澳门相接的鸡头山建设堡垒,构筑封锁线,意欲切断澳门与香山的通道,但断了陆路断不了海路,土匪依然来往如故。李炎山本已心灰意冷,近日得知李准剿匪有成,这才重新拾回一些自信。他数次请求总督府派李准来香山剿匪,迟迟没有得到答复,如是怂恿乡民去罗浮山拦岑春煊的轿子,非把李准这个“活钟馗”请来香山打鬼不可。

  林瓜四此时在澳门一家茶楼,正跟几个心腹谋划远走高飞,脱离香山。不过并非害怕李准来剿,而是发现这些年在本乡本土“竭泽而渔”,实际已经断掉了自己的财路,如今香山能够供其劫掠的禾稼,不但受季节限制,数量也很有限,无法满足他和同伙的穷奢极欲。他后悔道:“祖师爷教导‘兔子不吃窝边草’,看来不是为发善心,而是要给自己留后路。”有心腹吹捧说:“不怕,这个世界上只有老大想不到的事,没有老大做不到的事。”还有心腹拍马屁:“这个世界上,哪有我们老大想不到的事?”

  林瓜四听了这些话,心里一激灵,拍着大腿说:“香山巴掌大块地方,即使再费力气,也是鹭鸶腿上割肉,鸡脚杆上刮油。不如干脆离开澳门去香港,傍上‘日不落帝国’,去东莞、惠州开辟新财路,连带把广州也圈进来,到时候搂着金山、银山睡觉都不成问题。”几个心腹听说要去香港,都像吸食了鸦片,立刻亢奋起来。有心腹恭维:“香港池大水深,我们这些小虾米到那儿也会养成大龙虾,老大自然就成虎头鲨了。”还有心腹凑趣:“只是不知老大舍不舍得葡京赌场的轮盘赌和怡红院那些大屁股洋妞?”林瓜四不屑道:“瞧你这点儿出息,鼠目寸光!我听说只有去美国的纳什么加斯才能过足赌瘾,也只有去法国巴黎的红磨坊才能真正尝够女人的滋味。”众人兴奋得又蹦又跳:“这叫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他们接着商量如何去香港打开局面,怎样跟英国人搭上关系。有心腹一针见血说:“根据澳门的经验,万事开头难,有了银子万事都不难。”还有一个心腹提醒:“英国人胃口比葡萄牙人大,瞧他们在伶仃洋的鸦片船,从中国掏走了多少真金白银。”林瓜四点头:“我的小老弟瓜五已在香山做好抢粮的准备,可以叫他多抢一些,去香港拜码头,银子少了,会叫英国人瞧不起。”有心腹建议:“要不这回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捎带着把新会和台山也抢了。”林瓜四点头:“不抢白不抢,抢了也白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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