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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儒商》(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22日15:25 来源:中国作家网 陈嵩生

  朦胧之中,怀臻似乎听到了有人说话,随即人事不省。等苏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热乎乎的炕头上,湿衣服都脱掉了,只穿着贴身的内裤,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我在哪儿?”怀臻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这是我家,我姓廉。”

  说话间,一位老奶奶端着碗走了进来,“孩子,快把姜汤喝了吧。”

  廉大哥扶起怀臻,老奶奶端着碗,一口一口地喂怀臻,把热腾腾的姜汤喝了下去。顿时,怀臻的脑门子见汗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

  “应该的,应该的。你怎么会昏倒在路上?”

  “不知道。”

  “得过什么病吗?”

  “没有。”

  “有什么不舒服?”

  “就是这里疼。”怀臻指着胃部。

  “怎么个疼法?”

  “绞着疼,直不起腰来。”

  “孩子,你大哥是中草药大夫,让他给你看看。”老奶奶递给怀臻一块土布毛巾,让他擦擦汗。

  怀臻伸出胳膊,让廉大哥号脉。看上去,这位大哥也就四十多岁。屋里很是简陋,却非常洁净。

  “你得的是急病,可能是老病根儿。多半是胃的毛病,需要调理。”

  “不能给你们再添麻烦,我还要赶路。”

  “你哪儿也不能去,把病养好要紧。”

  正说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走进屋里,大大的眼,细细的眉,清瘦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你大哥说还不敢让你吃干粮,我给你熬了碗粥,趁热喝了吧。”

  怀臻赶紧接过粥碗,低下头喝了口粥。不是饿了,是怕身边这三位素不相识的恩人察觉到他抑制不住的眼泪。怀臻不敢抬头,泪水伴着小米粥,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再添一碗吧?”大嫂问。

  “不了。”怀臻紧忙用毛巾擦了擦脸。

  “也好,那你就歇息吧。休息是最好的治疗。”廉大哥说,三人悄悄地走了出去。

  怀臻哪里睡得着。热热的姜汤,热热的粥,热热的情分,热热的爱心,天底下还是好人多。怀着感恩的心,筋疲力尽的怀臻渐渐进入梦乡,眼角边湿润润的,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时,在床边看到他的衣服和鞋,都洗过了,烘干了,还温乎乎的。

  怀臻走出屋,在正屋看见廉大哥端着碗从另一间里屋走了出来。

  “起来啦?睡好了?”

  “可睡好了。”

  “正好一起吃晚饭,你大嫂早就准备好了。”

  老奶奶抱着个小丫头,一个半大小子坐在廉大哥旁边,廉大嫂端上馍、粥、腌姜片,还有一盘炒土豆丝。

  “你们先吃,我去给爹喂粥。”廉大哥端着碗粥,夹了些菜,走进了里屋。

  “他老人家不舒服?”

  “瘫了八年了。一直是你大哥和我喂他吃,喂他喝。”

  “什么病?”

  “中风。爹病后,你大哥就开始自学中医和针灸。本是为了爹,现在也能给别人看病了。”

  “真是个孝子。”

  “万事孝为先,这是我们做人的根本。别光说了,吃饭吧。”

  晚饭后,老奶奶带着孙子和孙女儿回了里屋。怀臻和廉大哥、大嫂长谈到深夜。

  “兄弟,想当年,我也是想要进京赶考。你算是替我圆了梦。”

  “只是想试试,还不知能不能中榜。”

  “能成,一定能成。再说,有这个志向就不简单。”

  “太晚了,”廉大嫂插话,“让兄弟歇息吧。”

  “好。兄弟,我给你配了服草药。你大嫂已经煎好,把药喝了再睡。”

  “我去偏房睡。”

  “不用,里屋的炕暖和,你就在那儿睡。歇着吧。”不容分说,廉大哥、大嫂走出门外。

  这一夜,怀臻思绪万千。柯莱芒神父,岳老先生,廉大哥、大嫂,怎么好人都让他遇上了?一路上,他不是没遇见过白眼、小人、恶棍,可还是好人多。军阀混战,灾荒不断,度日艰难,可穷苦老百姓不仅在艰难顽强地活着,还彼此关照着。这就是乱世中老实穷苦人的活法儿。

  第二天,服了药,吃罢早饭,怀臻跟随廉大哥推着独轮车上山采草药。廉大哥告诉怀臻,多亏有这个独轮车,要不那天晚上还真犯难怎么把怀臻背回来。到了山下,独轮车放在一边,拿下车上的背篓,两人向山顶走去。怀臻虽有些草药知识,可是廉大哥边采药,边讲解,真是让他又长了见识。本着养胃疏肝的道理,廉大哥详细地向怀臻解释了柴胡、甘草、香附、白芍、白术、陈皮、厚朴、砂仁、沉香的药理,还特别强调了民谚“冬吃萝卜夏吃姜”的道理。根据廉大哥言简意赅的解说,怀臻后来逐渐摸索出了治疗胃病的自用偏方和药酒,一直服用到老年。

  几天的养病和观察,怀臻体会到廉大哥一家居家度日的艰辛。上有两个老人,父亲又久病卧床;下有两个孩子,小女儿还在嗷嗷待哺。廉大哥出诊看病,对穷苦人家分文不取,最多只收点粮食或鸡蛋,靠着采集中草药卖给药铺的微薄收入,一家只能勉强度日,却没钱给老父亲买他需要的贵重药品。又过了两天,怀臻执意要起程赶路。临行之前,怀臻向廉大哥、大嫂、老奶奶、两个孩子道别,还在老爷爷床前坐了许久。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怀臻,廉大哥回到父亲的床前侍候,只见父亲不断递眼神示意。廉大哥在父亲的枕下发现了个小布袋,里面有五块大洋。

  怀臻离开了邯郸,经邢台来到了保定府。黑皮荷包里的十块大洋还是一块不少。钱来钱去,怀臻不再细算计。钱去钱来,他反而觉得心里充实了许多。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保住祖上留给他的这十块大洋,那是饱含恩情和期待的无价之宝。凭自己的本事,不管路程多长,多艰辛,他自信他能闯过去,沿着他选定的路走,走下去,走到底。

  到保定这段路,怀臻走得轻松多了。他找到个运煤骡车押车的差事。一路操办路上卸煤和装煤的票据和手续,安排车把式和跟车伙计食宿,到了送货地点结清账款。看见伙计们装煤卸煤累得满脸满身流黑汗,他也常搭把手。活儿虽脏点儿,心里痛快。这趟活儿不光能挣钱,坐煤车还不花钱。车把式坐在骡车车辕左边,怀臻坐在右边。四条腿的骡子拉着走,总比自己两条腿赶路强多了。他平生第一次看到了平汉铁路上跑的火车。顺着铁道线一直奔北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北京。走一路,学一路,不花钱的社会大学真是让怀臻长了见识,长了本事,练了筋骨,练了志气。

  原称卢汉铁路的平汉铁路是甲午战争后清政府筹款借钱修的全国第一条铁路。就是因为向比利时借钱,卑躬屈膝地签署了丧失铁路主权的不平等合同。南端起自汉口玉带门,北端终点到北京前门西车站,全长1214公里,耗资4350万两白银。这条铁路大干线沿线陆续修建了包括黄河大桥在内的127座桥梁,设有70个车站,于1906年4月1日(光绪三十二年)全线通车。1909年1月,清政府在多方面压力下,几经周折,终于收回了平汉铁路管理权。这些都是怀臻后来听说的。他发了愿,等他挣了钱,一定要坐上轰隆隆的火车,把爹和娘接到北京,开开眼,过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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