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儒商》(2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22日15:25 来源：中国作家网 陈嵩生

　　说实话，介入“保京大篷车”的发起和运营，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民以食为天。没这口饭吃，住不上西斋，交不起学费，这个学，他可怎么上？他心里明白得很，“业”才是他的根本，“行”只是他的工具和挑战。一个山村娃，就算是沁阳中学毕了业，腰里揣着十块大洋，还是“行”字当先。要不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北京，完成了第一次“行”的挑战，他哪里有今天。只有“行”得通，才能有活命。有了命，才能继续他对“业”的追求，实现他对“业”的抱负。“行”是路，“业”是海。眼下，在游向“业”的彼岸拼搏中，他凭的是能吃苦、敢拼搏的本能。可是他没有船，没有筏，手里只有一根幸运的稻草——大篷车。“代写书信”早已不能应对这番挑战了。他要凭借自己的知识，哪怕是这一点点知识，寻求他的“行”的活路。有知识就有出路！就凭他积累的这些知识，就凭他深入的调查，他不“随”大流，而是开始了苦苦的“思”，不同凡响的“思”，独辟蹊径的“思”，勇为人先的“思”。他在“思”中遨游是要把那根稻草变成一条船。为了钱，又不是为了钱，“业”才是他永生的追求。

　　除了日夜苦读，不敢有丝毫荒嬉，陈怀臻当然没忘了他在关厢分店的义务和责任。差不多每到周末，他都会去分店帮助清理账目，处理一些大事。伙计们在分店大屋里专门给怀臻隔出一个可以过夜的住处。怀臻一来，大家一准改善伙食，不仅款待怀臻，大家也聚在一起好好地喝喝，痛快地聊聊。陈怀臻特意从城里给大家带来了二锅头和下酒的小菜。陈怀臻不断向大家通报扩大货运骡车在药材、茶叶、毛皮方面的进展，还动手在后院空地上盖了十多间房，准备用作库房和宿舍。怀臻还给大家解决了不少问题。大家也给他出了不少好主意。让保定来的伙计们最满意的是每两个星期都可以跟着大篷车回趟保定的家歇两天。有个伙计在关厢当地认识了个相好的。陈怀臻忙里忙外给他张罗着办了婚事。女家的爹妈感激之余，常来分店的伙房帮忙。人家炒菜做饭手艺可比伙计们自己凑合强多了。学校放暑假寒假，陈怀臻准会到分店多住些天，精心留意怎么能让分店的业务更上一层楼。说话到了1921年的暑假，陈怀臻和分店的账房先生跟着大篷车去了保定。

　　这次到了童家，气氛有点儿异常。素云小姐躲在西屋里不出来。童掌柜和童太太见到了陈怀臻像是见到了救星，赶忙把怀臻让进正屋。没等落座，童太太就开始数落起来。

　　“你来得正好。家里都闹开了锅了。”

　　“怎么了，您慢慢说。”

　　“素云这丫头非要去北京上学去。”

　　童掌柜急得直嘬牙花子，“好说歹说都不行。一个女孩子在家里请个老师就行了，还上什么学呀！”

　　“你们别着急。要不，我去和素云说说。”

　　童太太求之不得，“那敢情好，麻烦你了。”

　　童太太和怀臻走到西屋门前，童太太高声叫道：“素云，快开门，你陈大哥来了。”

　　屋门开启，素云低着头把怀臻让进了屋。怀臻定睛一看，素云的脸又瘦又黄，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想上学是好事啊，干吗让你爸妈这么着急上火的？”

　　“还说呢，他们就是不让我去北京。”

　　“干吗非去北京？”

　　“我听说北京的贝满女中可好了，我的朋友都去了，我也想去。再说，你也在北京。”

　　“我倒是知道有个贝满女中，是个教会学校。可你不想想，你一个人去北京，你爸妈，尤其是你妈得多惦念啊。”

　　“不是还有你呢吗？”

　　“那也解不了你妈的惦记。再说我还得上学，也不能整天陪着你。”

　　“我没说让你整天陪着我。我是说有你在，他们用不着惦记。”

　　“那可不一样。儿行千里母担忧。长这么大，你从没出过远门，你爸妈能放心吗？”

　　素云低头不语，拧着花手绢。

　　“再说，保定女子师范学校也是个很有名气的老学校。听说育德中学也要招女生，何必舍近求远？”

　　“那你看哪家学校好？”素云有了活口。

　　“我看保定女子师范就挺好。”

　　“就怕我爸不让。”

　　“我试试和你爸说说？”

　　“行吗？”

　　“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那你得陪我去女子师范，把上学的事都弄妥了才能走。”

　　“行。”

　　“你还得常回来。”

　　“行。”

　　“不光是办大篷车的事，是回来看我。”

　　“行。”

　　“走之前，得陪我逛逛莲池。”

　　“行，行，行。还有什么？一块儿说。”

　　“那你说去吧。”

　　“你等着。”

　　陈怀臻出了西屋进北屋，笑呵呵地说：“全说好了，素云不去北京了。”

　　“真的？”童太太不敢相信。

　　“真的？”童掌柜也不信，心想这事都闹了好些天了，怎么这么会儿工夫就说通了？

　　“就是有个条件，你们得让素云进保定女子师范。”

　　“一个女孩子家上什么学呀！”童掌柜还是那句话。

　　“现如今世道变得多快。家庭教师怎能比得了学校的全面教育。素云上学学知识，长本事，你们不光是高兴，今后对她也放心不是。”陈怀臻自己也觉得怪，怎么一和童掌柜说话就带上了北京腔。

　　童太太立即表态：“只要她不去北京，就让她进保定女子师范。”

　　“您说呢？”陈怀臻还得让童掌柜表个态。

　　“你说得有理。老在家里也不是长事，就依她吧。”

　　童太太心疼女儿，立刻站起身走出屋，对着西屋喊道：“快出来吧。都说好了，让你进女子师范。”

　　话还没落地，素云打开门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陈大哥，谢谢你！”

　　“干吗谢我，得谢你爸你妈。”

　　“谁都甭谢了。走，咱们上望湖春。”童掌柜招呼着备车。

　　童家有自己的骡车，捯饬得特漂亮。陈怀臻突然发现骡车旁新插了一面杏黄旗，就是绣着个背长双翅的老虎的杏黄旗。

　　“您的车也插上飞虎杏黄旗啦？”

　　“图个吉利。”

　　“自从咱们的大篷车插上了这面旗子，车车平安，日日平安，月月平安。我真是服了您了。”

　　“是我服了你了。饭后咱们再聊。”

　　望湖春是保定府最有名气，菜做得最好的饭庄。气派的两层楼，下面是散座，上面是雅间。童家的小伙计比骡车跑得还快，到了望湖春，楼上雅间已经准备好了。掌柜的是童家好朋友，知道童家的口味。今天一看一家子全来了，还约了个朋友，特意拿来菜单让童掌柜过目。

　　“不用看了，我们爱吃的菜之外，再让这位先生点两样儿。”童掌柜把菜谱递给了怀臻。

　　“菜不用点了，就是想喝瓶衡水老白干。”

　　“好，今天咱们好好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