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儒商》(1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22日15:25 来源：中国作家网 陈嵩生

　　出了广安门，陈怀臻找了两位去保定的旅客合雇了一辆最便宜的单套骡车，就是一个骡子拉的骡车。车夫是个老把式，是保定府人。一路上，他说个不停，都是沿途的典故和眼下的新闻。骡子认路，根本不用车夫操心。该打尖了，骡车准会在熟识的饭铺前停下来。陈怀臻和两位朋友一桌，老把式单坐另一桌，吃完喝完一抹嘴，和店主打个招呼抬腿就走。原来他的饭钱全都算在了陈怀臻他们的账上。坐骡车中途得过夜，连夜赶路也成，得另加钱。陈怀臻他们让车夫连夜赶路。他们在骡车里挤着睡，老把式抱着鞭子坐在车辕上睡，牲口自个儿走自个儿的，谁也不碍谁。后半夜，老把式停下骡车，给牲口饮水喂料。天刚放亮，骡车到了唐河渡口。从这儿到保定也就四十来里了。渡口有座草桥。听老把式说，枯水季节骡车不用交钱过桥，从河床上就能过去。骡车刚进保定府，两边的住店伙计们就高声招呼着，还有的拦住骡车抢生意。老把式早就有熟识的人家，赶着骡车进了住店的院里。

　　陈怀臻和车把式结了账，没急着去童掌柜的店铺，他想逛逛保定府。也许是清晨，除了早点铺子和路摊，许多店铺还没开门。走在坑坑洼洼的大街上显得很荒凉。路过西关火车站，他看到不少军队在换防，经过有名的市场“马号”，也见不到几个人。陈怀臻一路走到了童掌柜的店院，没等他打招呼，店里的伙计们就认出他来了。

　　“掌柜的，进京赶考的大学生又来了。”

　　正在屋里洗脸的童掌柜手里拿着毛巾疾步走出来，“正念叨你呢，你就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进到童掌柜在店里的住房，伙计们把早饭摆在饭桌上，烧饼、油饼、大米粥，外加保定府特有的酱菜。怀臻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两人虽说分手不到半个月，就跟多长时间没见似的，说起来就没完。

　　“怎么样，考上北京大学啦？”

　　“还得等一个月，先考预科，再考本科。”

　　“好事多磨。早就盼着你来，不少事要和你商量。”

　　“我也有个想法供您参考。”

　　“你先说。”

　　“还是您先说。”

　　“经过你的打理，店里的事大有好转。但则一样，咱们这买卖太呛行。”

　　“呛行？”

　　“就是竞争太厉害。要不，我带你转转。”

　　“好！”

　　童掌柜叫上伙计，赶上挂骡车，城里城外转了一圈。小的煤炭储藏运输点至少得有上百处，中大型煤炭储存运输店也足有几十处。不少店铺比童掌柜的还大，还有规模。回到童掌柜店里，两人擦了把脸，对坐半天没开腔。

　　“童掌柜，我倒是有个想法。”

　　“光听我说了，还没听你的呢。你说。”

　　“不成熟，只是个想法。”

　　“别客气。有想法就好，就怕没想法，你说。”

　　陈怀臻大致描述了他在北京的初步考察和这次坐骡车来保定的经历，然后直截了当地勾画了他的设想。

　　“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煤炭运输中转，您不缺大骡子和大车。骡子老了拉不动那么沉的煤炭，可还有力气拉运送客人的骡车。大车多少年拉那么重的煤炭，有的快要散架了，可修理修理，再搭上个高大宽敞的篷子，可就成了能运送旅客的大篷车。这可比眼下拉客骡车又宽敞，又舒服。您说呢？”

　　童掌柜猛地站了起来，“谁说不是呢？”

　　“不用多大挑费，您就能改装不少挂运客大篷车。废旧利用，岂不一举两得？”

　　童掌柜拍了下大腿，“你是说让我开通往返保定北京的运客大篷车？”

　　“总比三文不值两文报废大车处理大骡子强多了。”

　　“而且咱们的大篷车可比现在路上跑的骡车长多了，高多了，宽敞多了。”

　　“再在篷车里铺上能折起能拉开的软垫，想躺就躺，想坐就坐。”

　　“再摆上个能折能放的炕桌，几个朋友喝酒打牌都行。”

　　“比火车的头等座还强。”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接着陈怀臻又提出了个大胆的想法：在广安门外再建个分店。既是大篷车的终点，又是来保定旅客的起点，还是北京的煤炭储运分销店。眼下坐火车的旅客只能在卢沟桥下车，还得自己想办法进城。大篷车不同，直接就把旅客送到了广安门，省了乘客十多里的路和不少麻烦，这岂不是一举三得！

　　“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走，到后院看看。”童掌柜拉着怀臻走出门外。

　　在后院，他们看到了至少六挂破旧大车停放在那里，三四匹老骡子懒洋洋地拴在那里，等候着它们的命运。童掌柜把几位修大车的师傅请到账房外的客厅，一起勾勾画画，议论起翻修大车的想法。骡子是现成的，只需把大车翻修好，再搭上篷子，运客大篷车就能开张营业了。

　　怀臻建议：“依我看，大篷车不光运客，也兼运货物。各位师傅还得费点儿心。”

　　“没问题，这不难。就是得把客运大篷车里里外外计划周到。”

　　“对，必须请几个行家，先走这一步。别翻修完了再改，那就麻烦了。”

　　“现在干客运骡车的，我就有熟人。择优录用，让他们也加入。”

　　“太好了。客货两运，大篷车买卖一定会兴旺。”

　　“就这么办！晚上到我家吃饭，饭桌上再聊。”

　　晚上，陈怀臻来到了童家。两扇门大开，童素云正在那里翘首以待。

　　“陈大哥，可把你盼来了，欢迎，欢迎！”童素云高兴地把怀臻让到正房客厅。童掌柜和童太太正在说大篷车的事。

　　童太太喜颜悦色，招呼陈怀臻入座，“真是好主意。可给店里打开出路了。”

　　“还只是纸上谈兵，还没动真格的。”

　　“一准错不了。来，先请看看我的几幅字画。”客厅里一堂硬木家具，墙上挂的都是字画，条案上的青花瓷器和盆景点缀得屋里古色古香，生气盎然。陈怀臻在一副狂草对联前屏息止步：我志未酬人犹苦，东南到处有啼痕。

　　“童仁冬草书，您的墨宝？”

　　“随便写着玩。见笑，见笑。”

　　“太好了。真有怀素的韵味。”

　　“怎么，你也研究书法？”

　　“谈不上研究，只是爱好，跟您差远了。”

　　“别再谈论你们的书法了，先让陈大哥说说进京城的故事吧。”童素云急着插话。

　　“别着急，有你们说话的工夫。饭菜都准备好了，快到饭厅入座吧。”

　　还没进饭厅就闻到了喷鼻的香味。

　　“我内人很少下厨房，今天是例外。”

　　“实在不敢当。”怀臻不知说什么好。

　　菜做得实在是好。红烧狮子头，不腻。烹虾段儿，不腥。醋熘白菜，地道的北京味儿。腊肉炒扁豆，又有些南方口味。再加上四碟儿小菜和一大盆西红柿鸡蛋汤，比饭馆儿的菜强多了。童掌柜和陈怀臻喝衡水老白干，童太太和素云以茶代酒，亲热得像是一家人。

　　“这顿饭可不够答谢怀臻的。你们不知道，他给咱们店里出了个绝佳的挣钱好机会。”

　　“快说给我们听听。”素云急不可耐。

　　“还是让怀臻说吧。”

　　怀臻把大篷车的想法细说了一遍，乐得大家前仰后合。

　　“还没上大学呢，就这么有想法，有远见。”素云给怀臻斟满了酒，给父亲和母亲斟满了酒，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妈，今儿个咱们也破个例，一起为咱们的大篷车干一杯。”

　　大家举杯，一饮而尽。陈怀臻站起身，给童掌柜斟满了酒，给童太太和童素云斟满了酒，也给自己斟了一杯。

　　“童掌柜、夫人、小姐，作为答谢，我想冒昧地给咱们的骡车客货运起个名字。”

　　“你说，你说。”

　　“就叫‘保京大篷车’，你们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