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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儒商》(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22日15:25 来源:中国作家网 陈嵩生

  第 一 章

  从盘古开天地到辛亥革命,中华上下五千年,提起黄河,无人不知,提起河南,无人不晓。河南因在黄河之南得名,这片人杰地灵的中原大地孕育了伟大的华夏民族和悠久的中华历史。轩辕黄帝,第一位华人始祖,就生于河南新郑,曾在离河南济源七十里的王屋山天坛山祭天,统一了华夏,造就了中华民族。老子,道教的开山老祖,也曾在天坛山修道。历代皇帝都来济源天坛山祭天,祈祷好年景。直到明成祖朱棣嫌路途太远,才在北京城建造了天坛。民间常说,先有河南济源的天坛山,后才有北京的天坛。曾是全国四大入海名河的济水就发源于济源,济源因此而得名。多次改道,出泥沙而不染的济水流经山东入海,位于济水之南的山东济南府也因此得名。中华人文始祖伏羲氏降服龙头马身怪兽,开启华夏文明的龙马精神,就在河南黄河的支流图河。时过境迁,到了十八世纪,河南虽然仍是全国的大省,可也落魄到全国落后的穷省。而济源,则是河南的穷县。地处王屋山下的雁门,则是济源的穷村。顾名思义,只有大雁才能飞过门隘的村落,雁门的偏远和穷苦可想而知。穷归穷,再穷也穷不完这里的灵气。祖居山西洪洞县大槐树下的陈挺洪一家就是冲着这块风水宝地,才逃难到了这里。

  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一直给人打长工的陈挺洪两口子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下逃荒出走,那个苦,那个难,后辈人很少知道。在洪洞老家荒郊野外刨个坑,一领草席把饿死的小女儿埋了。一副担子,一头挑着破盆烂罐和几捧玉米豆,一头挑着瘦骨嶙峋的大儿子,陈挺洪一家三口从山西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奔了邻近的河南。挣扎着到了雁门,挺洪媳妇看见儿子在箩筐里睡着了,就让挺洪放下担子在土坡下喘口气。谁承想儿子这一睡就再也没醒过来。连饿带病的大儿子就这么死在了箩筐里。连块破草席都没有,两口子挖了个坑把儿子埋了,再也没气力往前走了。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下雁门沟北的山沟里,他们找到了一处能遮风避雨的空窑洞。高大的窑洞很有气派,洞门口还有两扇木门,没有加锁。洞外的场院有三丈宽,两丈深,干干净净,显然是有人打扫过。窑洞里黑黑的,没有佛像和塑像,只摆了张小供桌。供桌上摆的是已经干瘪的山果儿。挺洪两口子没敢进窑洞,就在门外的旮旯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村里人发现了他们。一位长者问清了他们的来龙去脉,十分同情。

  “你们算是找对了地方。我姓陈,叫挺联,也是‘挺’字辈的。”长者双手抱拳朝着那座高窑洞说,“这就是咱们陈家的祠堂。”

  “陈家祠堂?”

  “是。”

  “您家也是从山西洪洞县逃荒过来的?”

  “是。”

  陈挺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哥,我可找到亲人了。”

  长者把挺洪两口子领到自家的窑院,做了一锅热面汤,还烫了一壶酒,算是接风。听挺洪夫妇说起逃荒的苦难经历,长者和他的老伴不断落泪。长者名唤陈挺联,虽是一个辈分,却比挺洪年长二十多岁。第二天,他领着挺洪夫妇挨家挨户见了下雁门村里的住户,又把他们领到村外头一个废弃的小窑洞安身。就这么,挺洪两口子在下雁门安了家,靠挖野菜、摘野果充饥,靠山水活命。他们在一处荒僻的地界开了一小片荒地,用仅有的那点儿玉米豆播下了种子。老天爷有眼,到了收获季节,两口子竟然有了多少年来属于他们自己的第一次收成。雁门村里乡亲们看这两口子老实巴交的,就让他们在村边上打了两口窑洞。邻居们还给了他们点粮食,菜种子,还有当地特产的红薯秧。挺洪两口子还是在村外那片荒地上开荒播种,勤奋耕耘。苍天不负苦心人,一小片一小片的山坡地和梯田没过上几个月都变得绿油油的。挺洪两口子吃着他们收获的红薯和玉米,流着泪难以下咽。要是能吃上这,女儿和儿子也死不了。在几片小麦田里,趁着麦穗正泛青,挺洪用镰刀割下青麦穗,赶紧给村里的邻居们送去。按照当地的风俗,青麦穗搓去皮,撒上面,上锅蒸熟,再撒上蒜泥盐水,就成了喷喷香的捻转。只有富户人家才舍得吃上这一口。挺洪两口子甭说舍不得吃捻转,就连地里麦子磨成的面也舍不得吃,全送给了当年有恩于他们的好邻居。大难不死,又有了生机,他们不盼别的,就盼能再有个儿子。老天有眼,挺洪很快就得了个儿子,取名叫陈兴家。到了1870年,家虽然没兴起来,他们的宝贝孙子在没门没窗,只挂着破麻袋门帘的土窑洞里出生了。邻居大娘给接的生。有个孙子能传后,知足了,可不敢再多要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闹饥荒。按照老陈家挺、兴、法、同、志的排辈,陈挺洪给孙子起名叫陈法元。他不知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说法,就觉得“元”字透着响亮,有福气。和雁门周围陈姓的人家一打听,他们虽然没有族谱,也多是这样排辈。五百年前是一家,陈挺洪一家和周围的陈姓邻居们走得更亲近了。陈家各家和下雁门、上雁门其他各姓人家相处得也非常和睦。那些年,战乱还波及不到偏僻的雁门。就说1876年到1878年全国连续三年的大旱,饿死了一千三百多万人,上、下雁门还是躲过了这一劫。地处偏远丘陵山地,雁门虽说是穷村,可是种田养家过日子,陈挺洪一家还算过得去。他们的忠厚老成在雁门周围得了好名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挺洪一家永远忘不了陈挺联大哥一家,永远忘不了下雁门的乡亲们,永远忘不了让他们绝路逢生的陈家祠堂。

  等到陈法元长到十六岁,挺洪两口子再也捺不住性子,开始托人给法元说媳妇。他们巴不得法元早点娶妻生子,也好传宗接代。没过多久,一位姓赵的媒人就找上门来。陈挺洪两口儿不敢挑挑拣拣,陈兴家两口儿也是百依百顺,刚满十七岁的陈法元更是腼腆得说不出话来。转天,赵媒婆就领着来自邻近丁斗村的王家来陈挺洪家相亲。姑娘没来,就是王家的老两口儿。他们见着陈挺洪两口儿和陈法元,在窑洞周围转了转,坐在窑洞外和挺洪聊得很是投缘。挺洪媳妇亲自擀面砸蒜炒鸡蛋,端上香喷喷的蒜泥拌面招待客人。王家老两口儿当下就邀请陈家择个吉日来丁斗相亲。据赵媒婆说,王家的家境还不如陈家。就是因为孩子多,特别是女孩多。让陈家相亲的这个姑娘行大,比法元大三岁。人品好,长得也俊,里里外外一把手。王家急着把她嫁出去,好再张罗她的两个妹子。媒婆说,女家不会要太多的彩礼,“女大三,抱金砖”,催着陈家赶紧去丁斗相亲。陈挺洪两口儿心里比媒人还急,第三天就带着陈法元去了丁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一见面,挺洪两口儿就喜欢这王家的大闺女。个头儿不比法元矬,一头黑发,两个大眼,笑起来特别甜。法元新剃的头,穿着新袄新裤新鞋,站在那儿,只知道傻笑。看着浓眉大眼、身强力壮的陈法元,大闺女红着脸,低着头笑,都忘了给客人倒茶。陈法元低着头偷眼瞄了大闺女一眼,迷迷糊糊地觉得这姑娘比年画里的美人还美。没费三言两语,两家的亲事就算谈定了。陈挺洪和法元一起把法元住的窑洞里里外外刷了一遍,又搭起个土炕。挺洪媳妇和邻居的妇女们新做了被子、褥子和床单。下雁门村里的姑娘们用红纸剪了大“囍”字和剪纸,贴在了新人窑洞门框上和窑洞里的墙上。成亲那天,山沟里路难走,没法抬花轿,陈家借了两匹高头大骡子,吹鼓手吹吹打打,陈法元把披红戴绿的新媳妇接到了陈家。喜庆的陈家窑院里摆了六桌席,买的好烧酒。说是席,其实都是家乡地方土菜,就是多了一坛子肉。从下雁门、上雁门和丁斗请来了许多乡亲。陈挺洪拉着王老哥和年长的亲戚朋友坐在主桌。挺洪媳妇拉着王大嫂和年长的女眷们坐在另一桌。陈兴家两口子忙着招待其他各桌的乡亲。戴着礼帽,交叉披红的陈法元一桌一桌地敬酒,乐得合不拢嘴。女孩们在窑洞里逗着新媳妇,银铃般的笑声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这个高兴劲儿,在这个山沟里好久没经历过了。

  过了门的孙媳妇不仅能干,特别贤惠,还特别疼爱比她小三岁的法元。陈家一下子就变了模样,有了生气。转过年,陈挺洪就抱上了大重孙子同福。接着又有了二重孙子同举。等到了1897年,三重孙子同新(字怀珍,后改名怀臻)在有门有窗和新窗户纸的新窑洞呱呱落地,陈家终于拼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温饱日子。这一切都亏了大字不识的老祖陈挺洪,大字不识的爷爷陈兴家和也是大字不识的父亲陈法元。终究是苦日子过得太久了,强撑着瘦弱的身子苦争苦拼的日子过得太长了,陈挺洪老两口儿还没来得及过上更多舒心的日子就双双过世了。接着陈兴家两口儿接连得疟疾双双离世。还不到三十岁的陈法元哭葬了爷奶和爹娘,送走了两辈四位老人,一下子老了许多。三个儿子还小,媳妇肚里的孩子又要降生。陈法元心里清楚,眼下除了他媳妇,谁也帮不了他,谁也救不了他。这个家只能靠他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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