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河人家》(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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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吕半仙”沉思良久，说道：“从那天起，几年来，全福一直以看相算卦这行当掩身，在到处打听寻找满玉，但一直杳无音信……”

　　玉秀打断急道：“先生，那个叫全福的人所救的，就是三年前与俺订婚的马元军。俺是问，他人现在到底还活不活着？在什么地方？”“吕半仙”道：“这人当时是躲过一劫活下来了，打那之后，活不活着，在什么地方，以后自然会有分晓。”

　　听“吕半仙”这样说，众人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五

　　马鸿鹏、任夫人和夏大掌柜正在计议生意上的事。任夫人说：“真是天不灭我们马家。这趟丝绸生意能赚到那么多银子，夏大掌柜功不可没，要不是夏大掌柜支招，恐怕我们马家的生意至今都翻不了身。”一笑风趣地说，“夏大掌柜，你也要养家糊口，不容易，我打算给你加一厘的身股，以答谢您的忠诚。”

　　“不不不，我不能要，我的日子还凑合过得去，现在生意才刚刚有了点起色，还是先考虑生意上下步的事吧！”夏仁铭摇着手，立刻拒绝说，“听说陆文魁向全胜德张元宝借了四万两银子，跟同义泉任家要做一次皮货生意，我来是想跟二位东家商量，大侠你跟百逢源李元晋关系不赖，可不可以再去贷十万两银子，趁这次打开了局面，再走一趟丝绸生意？”

　　马鸿鹏考虑再三，说：“关系是不赖，可李财神上次已给了那么大的面子，不好再去开口了。因为他这人的脾性我知道，你就是去贷，他也不会收你的利息，这不难为人家了？这事，等我考虑考虑再说吧！”就起身去摘衣架上的衣袍，“你俩坐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夏仁铭说：“总是有事，不知你整日在忙什么？”

　　“嗨，昨天又来了三十来个要寻口饭吃的泥工，拖家带口的，说什么也要留下来。我从百逢源粮栈又打发人购回二百石粮食，都运到任家了，说好我们任马两家今天要给这些人家往下发赈济粮的，我去看看，没什么可忙的。要说忙，夏大掌柜整日屁股不着地，才是真正的大忙人呢！”

　　夏仁铭一笑，说：“讲笑话啦你，不忙能赚到银子？好在有元州那么一个好贴身，照里打外的，要不我的鞋子都怕跑丢了！柜上事多，人手总嫌不够，明年元民陆家学完生意回来扛起事，我就能坐下歇歇心喝壶闲茶了！”

　　正说着，王九推门进来。

　　“哦，王二掌柜来了，快坐快坐！”马鸿鹏热情招待，便放下刚刚拎在手里的衣袍，“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见教？”说着坐了下来。

　　王二掌柜落座，说：“不敢，马大东家面前，我王九敢见教什么？只是，只是陆大东家让我、让我来递句话……”

　　见王九堆了一脸的歉意，说话吞吞吐吐，马鸿鹏道：“别犹犹豫豫的王二掌柜，有什么话快说，我还忙着呢！我把老二交到你手上，想让他跟着你长本事，陆大东家打发你来，想必是为他的事吧？”王九叹一声说：“唉，老二不大听话，经常往外跑，又懒性，顶不上事，陆、陆大东家说……”

　　“老二到底犯啥事了？”马鸿鹏严肃了面孔，又一次打断说。王九用手堵嘴虚咳了两声，脸红着说：“倒是没犯啥大事，可陆大东家说，让孩子回来吧，占着那个位子，本事却长不了，这样下去对谁也不好，耽搁了孩子免得到头来对不起马大东家您！”

　　任夫人听了半天，这时道：“唉，我们把孩子交在王二掌柜您手上，一心想让他跟着您长本事，出息了好回来扛担子，想不到会是这样！”夏大掌柜摇了几摇头，说：“老二这孩子我了解，心高气傲是有点，可他不是坏孩子，也不是不听话的孩子，要是这样，就让孩子回来还跟我吧，我才不信元民是不听话的孩子调教不成哩！”

　　马鸿鹏站起来望着窗外想了半天说道：“回就回来吧。这个忤逆子，看我晚上回来不整扁他才怪哩！”凶着脸，也不跟谁打招呼，过去拿了衣袍穿上，气哼哼地出门走了。

　　城中一家酒楼前街面一侧，聚着一群五六个孩儿，虽为大旱之年人们没吃没喝无精打采，但这些孩儿还是乐而忘忧，一片喊声，哄闹得有声有色：

　　一秃子一，蛤蟆死了变成鳖；二秃子二，二郎爷爷耍把戏儿；三秃子三，骑上马儿跑娘山；四秃子四，不枕枕头扎上刺；五秃子五，五家门上过十五；六秃子六，六口馍馍六口肉；七秃子丢了鞋，八秃子拾回来；九秃子央告咧，十秃子撵回来；十一秃子笨，十二秃子愣，十三秃子举个红油棍……

　　大伙还在兴高采烈，拿掌击拍一哇声地喊着快板，小树旺双手提裤头慌急地离开了队伍。“嗨！你干啥去呀树旺？”小元庆瞅着喊道。小树旺停下脚步，回头一笑说：“俺那小人子憋不住了，要俺给土地爷沏壶茶去哩！”

　　“等等，俺那小人子也憋不住了，咱俩一块去！”小元庆嘴里嘎嘎笑着跟了上去。

　　两个小家伙过去在大半人高的一堵短墙后面，打开门请出那小人子开始撒尿。小树旺调皮，开玩笑问：“元庆，你那小人子今年多大岁数了？”小元庆埋头作业，回道：“跟俺同岁。”小树旺又问：“长没长胡子？”小元庆说：“你爷才长胡子哩，他不长。”

　　小树旺听得不对，急眼说：“捉弄我啊？你坏，收拾你小子！”整好裤子刚要抬腿给小元庆屁股一脚，就听得外面有两个人说着话过来。二人回头看时，一个瘦高个儿，一个矮胖子，官府衙役装扮，两人似乎是从那酒楼刚刚喝完酒出来，走路摇摇晃晃。俩小家伙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俩衙役身上。

　　矮胖子说：“他妈的，你小子婊、婊子养的，多此一举干啥？把能敲一笔小竹杠的美事都、都给误了！”瘦高个说：“哼，你家伙就、就懂得雁、雁过拔毛！张元宝揭发马、马大侠为官府追、追缉黑名单上的逃犯，密、密状是要给胡、胡大人的，他喝醉酒给、给不成了，你、你我捡到送胡知县不、不就完了，还敲敲、什么竹杠？”

　　矮胖子说：“你、你懂个屁！这年头，能、能敲不敲白、白不敲！那张元宝是个大、大财神，拿了那密状去、去找他，少、少说也给、给十两八两的银子，咱、咱兄弟俩还、还不美美喝、喝几嘴子小酒？”

　　瘦高个说：“做这事亏心，我、我晚上连觉都睡不着，想起来很后悔，真……真不该把那密状交、交给胡知县！我听说，那马大侠可是个仗义之人，近日他们马家和任家又……又是给穷人施粥，又是发赈济粮，还投……投巨资修复孝河灌渠，那张……张元宝一肚子的祸水，狼心狗肺，告密这种人，天……天理不容！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我把那告马……马大侠的密状交、交给胡知县，害了他，这一生恐怕都要受……受良心责备！”

　　矮胖子说：“看……看来你狗……狗日的还长着中国人的良……良心呢，怎么？是不是要抓……抓马大侠了？”

　　瘦高个说：“可不吗！抓捕计划都搞定了，胡知县交给赵锦捕头，今晚就要动手了……”

　　洗耳静听的元庆和树旺再也难忍胸中激愤，没想到两个小家伙竟迁怒于张元宝的儿子金水。元庆咬了咬牙，说：“走，找狗崽子金水算账去！”树旺附和道：“揍那小子，走！”二人就从墙后走出，奔张元宝儿子金水去了。

　　金水还在跟狗蛋和另一个小家伙三人“数秃子”玩，元庆气冲冲过去不问青红皂白，一把死死揪住金水的衣领，生气道：“狗崽子，我揍死你！”金水猛不防先是甚感惊骇，接着就以牙还牙，也狠狠揪住了元庆的衣领：“臭小子，你疯啦？俺没惹你，怎么寻俺打架？”

　　“你没惹俺？哼，你爹害我爹，告密信交到县衙门里！”

　　“你咋这样蛮不讲理！我爹告你爹，你找我爹去，跟俺过不去干吗？”

　　“哼，我就是要揍你！你是他儿子，你跟你爹是一家人！”

　　树旺憋不住，插嘴道：“龙生龙，凤生凤，扁雀生下鸪鸪虫！哼，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这么说是无赖，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又没有使坏心眼！”

　　几个小家伙争吵不休，两人还在死死揪着对方。金水见讲不通理，就开始发力反抗往脱挣，元庆也不示弱，二人相互扭揪打闹在一起。树旺见元庆敌不过金水，上去插手也揪住了金水，三人霎时滚成一团，打斗得不可开交。狗蛋和另一个小家伙怎么拉都拉不开，直至金水被推到一棵树前，额头撞在树身隆起一个大包，双方松了手，气喘吁吁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