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河人家》(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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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饥又渴，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酸软得像一摊稀泥，手执缰绳歇坐在一块石上，将惊惧不已怦怦乱跳的心定了下来。这时天已渐渐亮了起来。歇过一阵，当她起身跃上马背转过一道山弯的时候，忽然望得前面半山腰黑山林里，露出一堆屋子，屋顶上空炊烟袅袅。金凤心想，必是有人家住着，何不去讨些水喝讨些饭吃呢？

　　人困马乏，金凤骑马将近那座孤宅时，不料突然马失前蹄，连人带马栽倒在面前坎下一丛茅草中，顿觉一阵眼睛发黑晕了过去。这里住着的是一家猎户，父女俩长年以打猎为生，这日老人起了个大早，背着猎枪开门正要往那边去寻猎物，一开门便见不远处有人骑马栽倒在那里。老人大急，急忙赶过去看时，不觉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女子浑身血迹模糊，脸色青白，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老人弯腰摸了摸那女子的鼻息，连忙回去将女儿喊出施救，见晕过去的金凤双臂有几处伤口还在出血，老人让女儿端来一盆水放在面前。他屈着一条腿，把金凤扶起躺在自己怀中，让金凤的头枕在自己臂里，拿一方手绢蘸水轻轻擦去伤口的血迹和满脸的尘垢，又用一团纱布为金凤扎住伤口。

　　这时天已大亮起来，老人细细打量她的面貌，愈觉眼前这女子是那样的美丽动人，却纳闷她为何会落得这般模样？老人的女儿也很着急，在不停用手抚着她的胸口，过了好一阵工夫，她的鼻息终于直冲老人女儿的粉腮儿上，只听得她嘴里“哎哟”一声，渐渐清醒了过来。金凤睁开眼睛，见自己躺在一位老人怀里，不由有些惊惧。老人忙道：“别怕孩子，这是我女儿倩儿，我们都是好人，不会加害于你。”金凤审视这父女俩，见自己两臂伤口已包扎起来，父女俩言谈举止很是良善，才放下心来，说：“多谢老爹爹相救！”

　　老人说：“别说这些姑娘，你醒来我们就放心了，快回屋里吃点东西去！”说着，跟女儿将金凤扶起，马拴在前面一截树桩上，把金凤领着进了院子。一脚跨进院子，金凤就见院西侧燃着一个柴火炉，上面生烤着一头獐子，那烤熟的獐肉味扑鼻而来。“好香的肉味啊！”金凤不由嚷出声来。老人笑眯眯道：“香就吃吧，走走走，屋里去！”

　　老人领着金凤走进屋，老人的女儿倩儿随即也拎着烤熟的獐肉进来，放在桌上一个大盘之中，三人围着大嚼起来。老人边吃边问起金凤的身世和为何落到如此境地，金凤如实一一回答后，老人深表同情，说：“姑娘，既是这样，那就住在我这里吧。一来我这里好避难，二来我出去的时候，我女儿孤孤单单，也好跟我女儿做个伴。”金凤默然不语。似乎已成习惯，倩儿不声不响，已为父亲抱出一坛酒，斟了满满一碗，老人咕咚咕咚一气喝了下去。这时他见金凤身背弓箭挎着刀，指着女儿倩儿，笑道：“倩儿，瞧出来了没有，习武不论男女，这姑娘才是世间英豪！哪里像你，老大不小了，只图现成饭吃，跟爹都习练几年了，连只兔子都猎不回来！”

　　一句话说得倩儿很是不服，脖子一扭哼一声道：“俺便怎样？今日救回的这位姐姐，想必也是习武之人，从今往后，俺向姐姐求教习武，俺就不信不成气候，山上连一只兔子也猎不回来！”老人哈哈一笑，说：“女儿也看出这姑娘是习武之人了，真要有此想法，爹可就该烧高香了！来，咱父女俩击掌为誓，一言以定！”倩儿伸过手去，和她父亲打了个掌。金凤心想，看来这位老人也是习武之人，于是问道：“老爹爹这样道貌不俗，一定是功夫在身的老前辈，敢问老爹爹练何功夫？”

　　老人听得，谦然道：“姑娘言过了，俺一个普通的山居猎户，能有什么好功夫？只不过是会射几箭，练得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不值一提的！”说着，将面前的酒碗端起，就又一口气喝了下去。金凤瞧着，不觉暗暗佩服，也庆幸自己会有这样的遇合。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很快便证实了金凤的判断，老人不仅箭法枪法精准，尤其练得一手“铁掌神功”，是方圆百里闻名的武林高手。于是金凤从此便跟着老人日日苦练铁掌神功。老人也毫不保留，关键要领一一指教。谁知学到十多天时，金凤思念元民越发心切，尤其想到他跟玉秀在一起，生怕夺走自己的爱情，更是行也不是，坐也不是，吃也不香，睡也不安，她如何忍得？就再也不想练下去，她要尽快离开这里去找元民，就是踏破铁鞋，也要把元民找到。

　　临别，倩儿恋恋不舍哭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让金凤离去。金凤也依依不舍，但她去意已决，只好安慰倩儿，将身上一对耳环送给了倩儿。老人见金凤去意已定，难以挽留，从后面木箱取来五两银子，要给金凤做盘缠，金凤说什么也不要，老人执意要给，把银子塞在金凤手里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一个女孩子家，闯荡于外千万要小心啊，别上坏人的当！”金凤很受感动，把她的马送给了老人。

　　元民和玉秀可没金凤那么幸运。

　　那夜由金凤射箭掩护他俩很快逃出林子，骑马向西山奔去。然而半个钟头后，二人见已甩脱紧追不舍的捕役刚放缓脚步，却突然听得斜侧里人喊马嘶，原来是一伙捕役抄近道迂回过来捕缉他俩。元民大慌，忙调转马头朝东北方向急奔，他跟玉秀才算逃脱重重围捕。那夜，月色下两人骑马走得很远，到天快亮的时候，在刺骨的寒风中，二人才在山野一片厚厚的草丛中歇了下来。元民将马拴在身边的一株山树上，过来拿出手绢为玉秀揩去脸上的血污，说：“总算逃活命了，为了我们马家的事，让你险些搭进一条性命，受惊了吧玉秀？”

　　玉秀一笑，说：“人到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可惊可怕的呢？民族不兴，国家破败，国人自然会有遭受不尽的磨难。”元民肃然起敬，道：“元民错看你了，想不到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之女，此时会讲出这番话。”望远处半晌说，“也不知爹和金凤现在情况怎样，逃出去了没有？”玉秀看着面前的马说：“这马机灵之极，快如风电，我俩能逃脱捕役的追缉，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匹神骏的快马。听金凤说，这匹马是她爹花一万五千两银子买下的，色如白玉，称得上是旷世罕有的良马，当时顾不了许多，顺手就被咱俩骑走了。可不管怎样，金凤身边还有你牵去的那匹枣红马，她的骑技又高，不愁逃不出去。我最担心的是爹，在那么多捕役的骑马追缉下，即使武功再高，怕也插翅难飞。”

　　夜色里，元民神色严峻，半天才说：“我可不这么看，爹是久经沙场之人，经历过很多险境，都闯过去了，我不相信这次会落在捕役手里。不管怎样，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玉秀道：“但愿爹这回也有上天保佑，逃脱追缉，找到我俩。”从身上摸索出一个小包，交给元民，“你把它带好，这是我平时积攒的一些银子，我已预感到我们会闯下大祸落此地步，走时把它悄悄带在身上的。”元民惊喜，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包银子，赞叹道：“你真了不得玉秀，走一步看三步，这下我们可不愁没饭吃了！哎玉秀，你从家里出去时，你爹娘知道你是往结义酒楼去，替爹解围吗？”

　　浑身阵阵作痛，这时已使玉秀不顾一切倒在那里，她有些不耐烦，回道：“怎么会知道？别问这些傻话了！我眼睛都睁不开了，困得要命！”不多一会儿，玉秀鼾息已起。

　　元民静静地坐在玉秀身边，寂静的夜色中，他看着玉秀一张模糊不清却又美丽动人的脸庞，毫无睡意，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接下来他俩该何去何从？夜风刺骨，阵阵呼啸而来，无情地撕扯着两人的衣服和头发，蜷曲在那里的玉秀脸上不时掠过难以忍受的苦楚。元民看着，很是心疼，他脱下身上的衣袍轻轻盖在玉秀身上，又起身周围找来一大抱柔软的茅草放在玉秀身旁，然后自己也紧靠玉秀躺了下去。许久许久，疲惫与困乏才迫使他不知不觉合上双目，呼呼睡去。

　　一觉醒来，当晨曦穿透凄冷的旷野照在他俩身上时，玉秀一睁眼便惊异地说道：“哇，我梦见元军了！”

　　元民惊喜道：“是吗？他在什么地方？”

　　“在关外，在关外的军队里，手中握着一支枪，和几个士兵在一起！”

　　元民高兴道：“看来我哥还真活着！哎，你们两个说话了没有？”

　　玉秀的情绪消沉下来，回忆梦境道：“我上去跟他搭话，他不理我，跟见着陌生人似的，他把我从他的记忆里完全抹掉了！”见玉秀有些伤感，元民疑惑道：“是这样吗？那，那后来呢？”玉秀沉吟道：“后来，一气之下，我流着眼泪离开了他，来到一个镇子上，躲在一个角落里哭泣。傍晚时分，我看见他和一个漂亮女孩从街上并肩走过，两人又说又笑，我大声喊他，他还是不理我，两人穿过街道，拐进一条胡同进了一处院子，我跟上去亲眼看到，两人打开一间房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