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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河人家》(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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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16日15:01 来源:中国作家网 刘荣生

  那天,金凤与元民茶座外话别回到家中,很是兴奋,当下就将自己次日要送元民的一样东西找出,背着父母先藏在身上,待次日一准交给元民,她要给元民一个天大的惊喜。然而当她第二天满怀激动的心情来到孙先生的茶座门外时,房门已落了锁。向左邻右舍打问,都说孙先生父女俩一大早就搬走了,至于去到哪里,为何离去,旁人一概不知。

  对于孙先生父女的不辞而别,金凤只是感到来得突兀,真正让她一头懊恼的是,无端地耽误了她与元民的约定,使她刻意带来的一样好东西未能交到元民手里。

  当元民来找金凤的时候,十分沮丧。门外徘徊了一阵的金凤,已漫无目的地顺着南关茶馆一条街出了城,来到城郊的一片树林子里了。

  事情就这么蹊跷,只隔那么一点点时间,阴差阳错,两人竟岔开了。

  树林子一边,坐落在那里的一个供人观赏和休憩的八角风景牌楼亭子,仿佛早已在等待着金凤的到来,敞开胸怀,接纳了这位痴情的恋人。金凤坐在亭子的板凳上发呆,不由就将带在身上的那样好东西拿出,左看右看,然后就远远望着前面明光光的一条路,她的心中企盼,如能突然看到元民的身影,那该是多好的事情!

  然而令她非常失望,她一直在呆呆望着,可始终都未看到元民的身影。不知在那里待了多久,金凤才带着失落离开亭子回到家中。

  近些时日,金凤爹娘常为膝下千金跑到茶市唱曲拌嘴。张元宝,长着像元宝又像驴一样的长脸,两颊凹了下去,鼻如大蒜,且俩鼻孔眼朝天洞着,两只眼睛顾盼之间,看什么都会滴溜溜地转,这样的人,一看便知是个很难共事的主儿。有人这样编排说,张元宝的钱是在肋骨上穿着的,看钱看得比什么都重,只进不出。兴许就是此种角色,成就了他家资万贯?他生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叫金库,二儿子叫金水,女儿叫金凤。

  他在外面听说女儿金凤跑到茶市唱曲,回到家中总要叨叨金凤娘管教不好。

  那日金凤回来的时候,正好门外听得二人又在拌嘴。张元宝说:“出去听听议论,大门大户富贵人家的女孩子,跑到那下三滥的鬼地方去唱曲,成何体统,丢不丢我们张家的人?”金凤娘鼻孔哼一声,说:“还不是你给宠的?习拳练武、骑马射箭,那都是男孩子才干的事,你阴阳怪气,却让女儿从小习练,把性子都惯野了,哪里还收得住心?”

  “看看看,你还在说这种话!南关茶馆一条街是什么地方?三教九流、流氓地痞、嫖娼暗妓的都有!你还在鼓里蒙着呢,有人看见,女儿不走正道,已跟马大侠的二儿子元民勾搭上了!马家是什么人家?日薄西山,正在一天天往下沉沦!那年马家父子参加义和团闹事,京津两地那么大的生意被洋人一把火烧掉,马大侠和他的一双儿女被官府和洋人追剿,至今都下落不明。他家大儿子元军早已不在人世,有人亲眼看见,被剿杀的人头都挂在京城城门楼子上呢!跟马家的儿子出去鬼混,能有什么好下场,早晚会受到牵连!”张元宝十分气愤,连珠炮似的说道。

  金凤门外听得一惊,倒抽了一口气。

  金凤娘反驳道:“一人打官司,全是你的理!女儿只是帮人唱曲拉客,是一种同情心,你倒灰堆里吹喇叭,乌烟瘴气的,说得一无是处。至于女儿是什么人,我心里有底,她绝不是那种外面鬼混的人,别见风就是雨的!”

  张元宝听得,把一对不大的三棱眼睛盯过去,大声道:“我可不是瞎说,不信我的话,到时候事实摆在面前。儿子金库,有人损我们张家,说是大傻瓜一个,充其量不过是脑子迟钝点罢了。都二十岁的人了,我们张家万贯家资摆在那儿,可至今都定不下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你是想让宝贝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呢,还是想让我们张家断子绝孙?”

  金凤娘觉得老东西的话有些八竿子打不着,正要反驳,门外金凤再也忍不住,气呼呼地一头踏进门来。见女儿突然出现在面前,老两口一时怔住。金凤平静下来,说:“爹、娘,你们别为这事吵闹了,都是女儿不好。爹说我哥至今都定不下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是女儿到茶市帮人唱曲给害的,从明日起,女儿就不再去了。不过,爹刚才说马家不好,女儿可不这么看……”

  “你,你别不识好歹,爹都是为你好,为咱家好!马家是什么人家你不是不知,闹义和团惹了事,现在落得甚下场?祖传下来那么大的买卖垮了,濒临倒闭;马大侠和大儿子、大女儿被官府和洋人追剿,至今都下落不明。过去,马家是比我们张家强十倍,可现在根本不配跟我们张家相比,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张元宝打断金凤道。

  “爹别担心,女儿心如明镜,分得清黑白是非。人生在世,以品为重,以义为先。马叔和他的一双儿女参加义和团起事杀洋人,是为咱中国人着想,马叔一身的正气和一身的好功夫,谁人不知,女儿很佩服。爹过去说练拳习武可强身健体,是一件好事,很支持女儿。女儿想,如有朝一日能拜在马叔名下学几招,那倒是女儿求之不得的事情。”金凤心平气和,实打实地说。

  张元宝笑道:“马大侠是有一身的好武艺,可现在看来,他的名字还在官府追剿的黑名单上,别说大儿子元军难返人世,连他本人也恐怕是在劫难逃。”

  听到这些,金凤有些不寒而栗,但她也从中体味到了父亲与马家不和谐的声音,她想不明白,父亲为何会跟马家如此水火难容?

  接下来的七天,金凤果然足不出户,每日闷闷不乐,不思饮食,睡多醒少。爹娘不明就里,哪知孙先生父女已离去,不跑到茶市唱曲,只当是女儿真心悔过。看着自己的千金一副反常的萎靡样子,还以为是身体生出了疾病,于是请来医生瞧病。医生顺竿爬,还真瞧出了问题,说是感冒风寒表虚食滞,就开出了药方,连服三服,家人遵医嘱悉心服侍,哪知金凤此病是与元民相思所致?

  元民那日抱着急于得到一样好东西的美好心情,却不折不扣地吃了闭门羹回来,心中竟如同悬了一块重石一般,连日深宵不寐,样子如丢魂魄,每日被这事无情折磨,好在有玉秀常来为他陪伴解闷。

  玉秀最聪明不过,脾气又温和,看出元民那日出去回来的情绪变化,但不明其中原因,问道:“瞧着你这几日总闷闷不乐,是柜上的事让你不舒心,还是出去遇着了什么事?”

  元民把精神振作了一下,微微一笑,说:“没有没有,什么事也没有。有时候,我只是在思考柜上王二掌柜交代的事。”

  玉秀穷追不舍,接了问:“思考柜上王二掌柜交代的什么事?”

  元民犹豫起来,想了一下,说:“腊时腊月了,柜上王二掌柜让我跑街收欠,十天内全部收齐,零零碎碎三十六笔欠款,都跑七天了,三千两银子只收回不到一半。”

  “难为你了?”玉秀关心地进一步问。

  “倒没有难为,只是这年头不好收,要债的是孙子,欠债的反倒成爷了。我这个人一向很要面子,到时候收不回全部欠款,我不想在你爹名下落不是。”元民忧心忡忡地说。

  玉秀听得,温和地宽慰道:“没有的事,我爹对你印象特好,说你诚实,是重义之人,你这种人将来会出人头地的。”

  元民一笑,诚恳地说:“过奖了。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别人对我有多高的评价。我爹担心我活不成人,要我来你们家学生意,我只是按我爹的指教,埋头做事,堂堂正正做人。”

  玉秀正经道:“我不骗你,我爹真是那样夸你的。还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一点不比你哥元军差……”后面的话,玉秀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元民看着玉秀怔了一下,没有吭声。自来到陆家,元民的确非常努力,吃苦耐劳,除本职工作外,客人来了,台前接待、端茶倒水他都干,不管心中有何烦恼,他都学会了露出八颗牙齿,笑脸相迎。才这么一段时间,就初步博得了王二掌柜和大东家陆文魁的好评。兴许是人在青春使然,唯有一条,就是不管有事没事,他的心中总装着金凤,缠缠绕绕的,不能自拔。

  第二天,元民出去接着收债。

  玉秀娘一次见元民外出收债身上衣服单薄,打发玉秀送去一件御寒的夹袍。玉秀来到商铺,元民正好外出收债不在,她把夹袍交给柜上一个小伙计出来的时候,门外遇到一个要找元民的陌生女子。玉秀将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穿一件淡绿色上衣,颈项上围一块雪白的丝绸,打扮时髦而不俗,人也长得很漂亮。玉秀告诉那陌生女子说,元民不在,跑街收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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