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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的狐狸》(2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25日14:54 来源:【英】理查德·休斯 著 ;高扬 译

  奥古斯丁真希望他那身材庞大的表兄能给他点儿时间看看周围这些惊奇的事——他几乎要被拉着小跑起来。实际上,一个人能在这结冰的地面站稳脚跟本就是一桩神奇的事:在村里一家药店旁边的急转弯处,奥古斯丁绊倒了自己,朝着一个卖花边的犹太老商贩猛撞过去,俩人差点儿一起摔倒在地。就在那时,沿着旁边的街道向下,有个东西像箭一样擦着他们身边滑了过去。一个年轻人乘着雪橇,为了避让他们,雪橇摇晃着擦出了火花,在冻得如铁一样坚硬的地面上几乎要失去控制了(地面上的雪太少了),但是它却奇迹般地保持住了平衡,在路口中央急转了个弯,绕过一辆牛车,沿着陡峭的边道,向着一片上了冻的草甸冲了过去。

  沃尔特刚要开口解释,“啊哈!那就是我一帮坏小子里的老大,弗……”突然,什么东西紧跟而来,但这回不是箭,更像是低空飞行的小型炮弹——是架平底小雪橇,上面坐着两个小姑娘,过多的衣服让她们看起来圆鼓鼓的,两对马尾辫因为加速下冲而高高地翘在脑后。她们绕过了那辆速度缓慢的牛车,却没能及时转弯:雪橇撞上一堆被冻硬了的沙砾,翻了车。

  两个孩子被甩了出去,头朝下摔在了地上。神奇的是她们竟然没有受到惊吓,或者丧命。没有——因为她们站起来了,虽然动作缓慢、头晕眼花。显然,她们受伤不轻,奥古斯丁很担心她们。两人的膝盖都打着颤,一个女孩开始把手举到眼睛上,看样子是要哭了……就在这时,沃尔特粗暴地嚷了句什么嘲笑的话,两个孩子立刻僵住了。

  直到这时她们才发现父亲正看着她们,但现在她们甚至都没有停下来揉揉淤伤,便立刻扶正了雪橇,然后跟在哥哥后面拖着雪橇,驶出了人们的视线;虽然没有再摔倒,但仍头晕眼花,像喝醉了酒一样东倒西歪。

  “没出息的小东西,真给我丢人。”沃尔特说,但语气里却充满了骄傲和愉快,仿佛期待着有人反驳似的。

  奥古斯丁却什么也没说:他太震惊了。初次见面时他忘了仔细打量自己这位表兄的面貌,现在则需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发生的这一切。那声音、那举止、那硕大的体型,简直像是个食人魔,或是某个巨大的石怪。

  第7章

  从村子延伸出来的那条冰冻的小路——就是孩子们刚刚驾着雪橇穿过的那条小路——十分陡峭,但沃尔特却以让人气喘吁吁的速度快速地走着。奥古斯丁开始怀疑自己的表兄(他的岁数可能有奥古斯丁两倍大)是要把自己的腿走断,但喘了一会儿后,奥古斯丁开始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沿着一条架高的堤道走去,高坡上的城堡终于映入了眼帘,堤道两旁种着树,尽头处连着一座木桥,城堡后面紧挨着一块高地。等到了那座桥,你会看到路的一边有一座关着门的夏日啤酒小屋,看起来相当破旧,还有一条废弃了的布满落叶的九柱戏球道。但在路的另一边是一个真人大小的耶稣受难像,雕得很精细,画得也逼真;这受难像看起来很新——那种新的程度是奥古斯丁看到的所有景象中最令他吃惊的。

  巨大的门楼处,两扇沉重的铁门大开着。这时节比较安静,大门在日落时才会关上,沃尔特解释说。同样,门上的一些铁饰看起来也是崭新的,和那个受难像一样似乎与时代不太相符,看起来怪怪的。门楼的小房间里,一个眼睛像山猫一样的老妇人坐在那儿不停地打着毛衣。她站起来向他们行了屈膝礼,但即使是行礼的时候,她垂下的双手依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打着毛衣。

  现在他们进入了城堡里的第一道院子,靠着高高的雉堞状山墙修着长长的牛栏,最近的牛栏处传来了轻轻的哞哞声和慢悠悠的牛铃叮当。鹅卵石铺的院子像客厅的地板一样干净,牛粪整齐地堆在石槽里,在严寒的空气中冒出热气。“这通往前门的路也是如此奇特啊!”奥古斯丁心想。当然,他习惯了绅士家门前的草坪和宽阔的马车道,还有杜鹃花和秋海棠花圃,以及眼睛看不见的乡村生活的种种。

  第二间庭院似乎有点花园的意思,但现在所有的花圃为了抵御霜冻都盖上了云杉枝。当然即使夏天这里也不会阳光充足,因为庭院四周都是不低于五十英尺的高墙……

  “下来!”沃尔特突然在奥古斯丁的耳边咆哮起来,“小淘气鬼们!——鲁迪!海恩斯!”

  奥古斯丁向上看去:高高的天空下、头顶上方,在作为城堡围廓的城垛墙间没有保护栏的狭窄通道上,两个6岁的男孩像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一样骑着绿色的小自行车。听到父亲的吼声,他们剧烈地晃动起来,奥古斯丁吓得大喘了一口气,最后他们总算是安全地着了陆。沃尔特再次用德语急速地大声吼着,他们便急急忙忙地跑进了塔楼。

  沃尔特转向奥古斯丁:“那是不允许的,得好好惩罚他们。”他粗壮如牛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仍然抓着奥古斯丁胳膊的铁一样的手却颤抖起来;而那张脸……出人意料,却是一张寻常的、担心的、家长的脸,而不再是可怕的石怪了。他的容貌不再那么盛气凌人,而是显得低微又英俊。他的眉毛稍微向外突出,但下面那双棕色的眼睛几乎是羞怯地向下看着奥古斯丁:“你同意吗?我是说,难道一个英国父亲不会禁止这样的事吗?”奥古斯丁还没有回答,他又迅速补充道:“不是我大惊小怪——可如果他们的妈妈知道了……”

  房子的主体现在高高地耸立在他们面前。这是一幢四层的灰泥石结构建筑,上面是四个铺着波形瓦的坡形屋顶,几排天窗都用木板条封住了。屋顶最上面钉着一个车轮,支撑着一个旧的、破碎的鹳鸟窝。奥古斯丁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切,因为今天,他还在用他初到生地那双具有超凡观察力的眼睛打量着一切,可能要到明天,他才会观察得少一些。

  沃尔特打开了一扇气势恢弘、有教堂门大小的边门,一边闷闷不乐地说:“双胞胎!他们注定有天会一起没命的!”奥古斯丁发现自己被领进了一个幽暗的石制拱形空间,看起来像是个位于地上的地窖或是教堂地下室,因为这里没有窗户,异常粗大结实的柱子支撑着头顶城堡的重量。柱子间半明半暗的地方停着一辆维多利亚马车和一辆轻便四轮马车,还有两架马拉雪橇以及其他各种交通工具。后面是一辆战前生产的古董奔驰——像陈年老酒一样布满了蛛网,显然是许久没用了。

  还是那句话:多么奇怪的绅士之家的正门入口啊!但事实上,主楼梯正是从这里通向了他们家里。

  这看似狭窄、曲折的楼梯实际上很大,并且两边有刷白的石墙挡护,楼梯踏板实际上是由被斧子大致劈成了正方形的结实树干铺成的。

  到了二楼,楼梯正下方一扇沉重、虫蛀的大门敞开着。这里并没有喜好交际的建筑师常用的那种令人赏心悦目的出入口——然而这笨重的大门里头却是多么富丽堂皇的大厅!奥古斯丁屏住了呼吸,因为这样的景象确实让人料想不到。大厅不仅十分宽敞,而且其长度几乎是整个房子的总宽度。这种比例在奥古斯丁看来十分完美——这才是代表文明的房间!

  地上铺着有些泛浅黄色的方形石砖,它们闪耀的光泽反射着白垩的蓝色光芒,并且让白墙上悬挂的那些粗放、没有装饰的画像黯然失色——它们还折射着旁边房门上紫灰的油漆,以及四周镶嵌的精致金叶饰边的颜色。有些地砖破碎、松动了,于是在他们脚下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阿黛拉!”沃尔特咆哮着,以至于涂了漆的椽子在不停地回响,“我们的客人及表亲到了!”

  沃尔特推开大厅另一头的双开门,走进热浪袭人的房里,站在一边等候奥古斯丁进来。一位四十来岁、面容相当憔悴的女士从写字台前站起来,她有一双十分明亮的蓝眼睛,鹰钩鼻,一张稍微有些撅起、满含笑意的嘴,但总体来说,她苍白、浅黄色的脸对奥古斯丁来说印象并不深刻!她坚定地将手塞进奥古斯丁的手里——英国人的习惯;因为她猜如果他认为他必须亲吻她的手,他会觉得尴尬的。

  问候一结束,紧接着就是介绍(因为这儿还有个女孩,还有沃尔特表兄一个年近中年的兄弟,貌似是跛子)。奥古斯丁又开始四处张望了。在他看来,与这个房间简约的六边形设计以及高高的穹窿天花板上精美的窗格不相协调的是:这个地方因充斥其中的家具和小摆设而显得有些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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