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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的狐狸》(2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25日14:54 来源:【英】理查德·休斯 著 ;高扬 译

  显然,她要和娜塔莎说说他——那个她不认识的英国表亲“奥古斯丁”。他的到来十分重要。但是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诫说:“不,米茨!最好不要!”

  奥托离开餐桌后便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几个小时里一直在埋头苦读之前被搁置一边的文件。然后他看了看表,该往慕尼黑打个电话了。

  天开始下雪了。窗外,雪花像扑闪的白蛾不停地穿过光束掉落下来,洋洋洒洒。

  但当他说出号码时,他们对他说:“到慕尼黑的电话接不通。”他要求重拨,他们却说今晚到慕尼黑的电话都不予接通。——线路不通吗?——他们不知道,但他们不能接通电话。——但这是打给部长本人的,那位博士先生……那边停顿了一下,然后另一个声音冷冷地答道,很遗憾,不能破例——任何电话都不能接通。

  可能是卡尔的命令,或者是洛索夫将军?又或者实际上是赛塞尔上校(他现在是警察局局长)。这慕尼黑的三巨头,他们在琢磨什么?奥托挂上电话,眉头紧锁。雪花落得更快了,显然这不是电话故障:慕尼黑今晚将有事发生!

  吱吱呀呀沿着走廊走向房间的路上,他纳闷着该会是什么事。在这个时候,实在是有很多种可能。形势已经如此紧张,已经到了快要断裂的极限,但可能发生断裂的地方又有六七处。——还是那句话,担心无用。他将钥匙放到枕头底下,然后给手枪上了油,放进抽屉里。随后他脱掉衣服,取下假肢,放到柜子上,蹦跳着上了床。

  但一到床上,痛苦又开始了:要想一条腿在床上躺得舒服真是太难了!

  “到慕尼黑的电话不予接通……”再度思量之后,他又下了床,跳到抽屉前,拿了手枪,和钥匙一起放到了枕头下面。

  当奥托听到那声号叫时,他在想是什么在让那只列那狐苦恼,因为交配的季节无疑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事实上,全家上下只有一个人被少有人去的楼上传来的那微弱、尖锐的叫声弄得心神不宁。

  这个人就是弗朗兹。他一确定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迅速在睡衣外套了件深色大衣,熄了灯,然后悄悄打开房门。外面大厅一片漆黑。他仔细听了听,别的人都没有任何动静。然后他便在黑暗中蹑手蹑脚摸上了楼梯,光着的两只脚丫比刚刚那只列那狐发出的声音还要小。

  这里,在楼梯间曲折的墙壁中间,号叫声的回音听起来无比阴森。在第一个楼梯平台上,他经过了奥古斯丁的房间——这是最后一个住人的房间。房门一定是半开的,因为他可以听到奥古斯丁喃喃地说着梦话。所以,从门前经过时,弗朗兹摸到了那位英国表亲的房门,轻轻关上了它,因为弗朗兹一点儿也不想这位表亲对楼上的事产生任何的好奇。

  第12章

  在慕尼黑,紧张的形势在那天愈演愈烈——到达了白热化的程度。人人都知道冯·卡尔(他最近被任命为类似古罗马过渡政府的那种独裁官)晚上要举行会议并有重大的决定即将作出。卡尔希望鲁普雷希特太子能继承他父亲的王位,或许建立一个独立的巴伐利亚。会议是私人性质的,但巴伐利亚所有的权贵都受到了邀请,还有几位是外省的。

  形势着实已经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难怪奥古斯丁那天早上在拜里舍-霍夫看到的那些年轻职员和侍者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像有什么比开业迎客还要重要的事!健身房里也是一样,所有人的神经今天都是紧绷着的,就连塌鼻头的教练也是如此心不在焉,以至于在新教的揪扭动作中,他差点扭断了洛塔尔脆弱的脊背。

  洛塔尔自己倒没有任何紧张或者不祥的预感,但他内心却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爱的涌动在澎湃着:一种对所有亲朋好友以及他们都身处其中的无与伦比的兄弟情义的热爱。刚刚在更衣室弯腰系鞋带的时候,这种突然的情绪让他差点栽倒在地。

  鞋带一下断了,但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这样预示性的画面:日耳曼尼亚,这个美丽的少女,被赤身裸体捆绑在残酷的凡尔赛岩石上。饱食终日却依然贪心不足的协约国们正垂涎、吞食着她柔软的肌肤;但更为残忍的是,她还被暗地里那些恶狼般的敌人——布尔什维克、柏林政府、犹太人……蒙面的梵蒂冈和她巴伐利亚分裂主义同胞——的爪牙不断肆虐和摧残着(是的,他看见了)。但正在这紧要关头,洛塔尔少年时代的偶像和现在的指挥官——年轻、勇敢的赫尔曼·戈林(那个举世无双的飞行员!)提枪披甲横冲过来,拯救了美丽的日耳曼尼亚——当然,还有洛塔尔与他并肩作战。

  面对这样的画面,洛塔尔的心头洋溢起了一股热爱之情;在仍然为这种情绪所激动的同时,他几乎是偷偷摸摸地将他那张宝贵的十先令钞票塞进了党的募款箱里。

  就在洛塔尔这样做的同时,他身后人群中的一个同志——魁梧(虽然肌肉已经因过劳而僵硬)的弗里茨用胳膊肘推了推年轻的威利,指着他说:“小心!”他沙哑地低声道,“这个狡猾的资产阶级小流氓——他要干什么?”

  弗里茨怒不可遏的牢骚本应该是小声而秘密的,但他说出来的声音却比预想的要大。他怀疑的眼睛立刻眨了眨,双眼越过他巨大、隆起的肩膀朝四周看了看:因为弗里茨是工人阶级(他的父亲是个惯偷),他担心这里许多资产阶级的臭抹布们已经将他看成比赤军好不了多少。天知道!那个讨厌的小骗子,年轻的谢德曼!带着他的外汇,他估计已经挤进了这里头等人物的行列……而可怜、笨拙的弗里茨已经彻底遭了殃。——瞧!甚至威利这个贱民现在都准备悄悄离开弗里茨了……或者威利不想搭理的是洛塔尔·谢德曼?——是哪一个?老天,是哪一个?

  (或许,威利两个都不想搭理。因为长着威利这样一个“罗马”鼻子的人,仅仅因为出生证明,这名年轻的骑兵就应该谨慎行事。)

  但是今晚,并没有多少时间进行这样谨慎的小计谋。因为在洛塔尔还在想象着日耳曼尼亚,而威利还在揣度着待会儿点名站在谁的旁边时,上面宣布队伍今晚有特别命令要执行。他们要三三两两从不同路线穿过城市的西区,然后在德雷伊卡曾——越过卢云堡、位于宁芬堡大街边的一个不为人知但十分宽敞的啤酒屋——会合。在那儿,他们征召入伍的这个“百人团”将与其他的“百人团”一起听从调遣。

  现在他们知道的只有这些,而对于一整天里人们种种猜疑集中的焦点——卡尔在河对面贝格勃劳的会议却只字未提。然而空气中却有一种电击般的兴奋,人人都明白这最终不会是一次常规任务。这一刻,所有谨慎的小计谋都被忘得一干二净,因为这一刻,所有嫉妒和怀疑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你几乎可以听到“钢圈”就位,将所有这些热血贲张的年轻人像木桶板一样箍扎起来,箍成一个整体的咔哒咔哒声。

  夜幕降临时,他们出发了,正如命令的那样,三三两两。人数太多可能会引起注意,单独行动可能会不安全,对于这些知名的加拉哈德[71],天黑之后在这里附近街道的任何单独行动都是不安全的——即使还有部分武装,就像今晚一样。赤军被赶到了地下——这些阴险狡诈的畜生们……

  因此,笨拙却优秀的弗里茨在门口徘徊着等待他的朋友洛塔尔(他在混战中总是出手敏捷、头脑冷静,弗里茨记得很清楚),两个人挽起了胳膊,然而两人又对这种由相互碰触而激生的强烈的同志友谊感到害怕。

  他们就这样手挽手地出发了,手挽手地走到了路中间、走过了门口和巷道。每个人都将一只手放在口袋里的短棒上,每个人都用自己警惕的眼睛打量着身边的暗处。他们看都没看,便心领神会地知道那个可靠的威利一定跟在他们后面一两步远的地方,作为他们的后盾。

  但这个寒冷的晚上,路上没有赤军,只有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故意三两成群地走动着。数量越来越多的重荷卡车呼啸而过,滑过结了冰的街角,发出换挡发出的咣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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