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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的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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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作家网 | 郑世琳  2023年04月12日08:39

十年北漂,子禾租住过万寿寺、古城、六郎庄、三义庙、沙河高教园的狭窄房屋,去过友人暂居的南坞、蟹岛度假村、铁狮子坟、大兴小红门和广渠门等地,带着父亲弟弟六外公游玩过紫竹院、国家图书馆、天安门、故宫、百花山、地坛、798、圆明园,工作过的海淀桥、聚过餐的五道口、看过病的北医三院,北京的每一个地方不再仅仅是一个地点,而是弥漫着尘沙飞扬与尘土落定的故事。读《异乡人》,可以像读一本充满故事的浮世绘地图那样读,每一处地方都交汇着无数的人与故事,写满了人世变幻与聚散。

很多时候北京并不像城市宣传片或影视剧展示的那样是一座崭新现代高端的帝国首都,反而更像城乡结合部。2014年夏天子禾离开北京的时候,是我第一次到北京的时候,像子禾一样通过高考从贫穷的乡下来到首都,也许十年之后我也会选择离开。记得第一次到北京时我就惊叹:北京的房子怎么这么低?我一直以为大都市的建筑都是电视窗口里播放的沪港外滩纽约之类的高楼大厦,但北京的房子低到不可思议,恍惚间我以为又回到了老家偏远低矮的小县城。无数的影视剧渲染着北京光鲜亮丽的生活,仿佛与我们生活的北京不是同一个地方,但《异乡人》写出了北京强烈的城乡结合部气质,“昏暗的路灯渐次亮起的时候,我们在一处小店林立,像某个破旧县城夜市的地方下了公交。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两边,小饭店、小衣服店、理发店、卖烟酒的小隔间一个挨着一个,霓虹灯招牌闪闪烁烁……四处弥漫着一种浓郁的乡村气息”,《异乡人》为我们揭开了北京这座流光溢彩的繁华大都市背后的一角,每一个七拐八拐路灯昏暗的小巷铁门背后可能都有一间机器轰鸣云蒸雾绕的制衣工厂,每一条人来车往的拥挤主干道都可能在修修补补,北京永远在修路,把同一条路拆了又修,修完之后又拆,像孩子在玩积木游戏,搭好后推倒重来,永无止境,乐此不疲。

小时候我总以为一个小时车程已经到很遥远的地方了,一个小时车程是从小镇到小县城,三个小时车程是从小县城到重庆主城区。但北京改变了我的看法。在北京,出门上班搭乘将近三小时的地铁与公交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异乡人》以非常详细的笔法描述了在北京挤地铁的恐怖与压抑,令我在阅读过程中再次回忆起了过往早晚高峰的窒息之感。其实已经算幸运了,至少还有地铁可挤,对于晕车的人来说,没有地铁只能坐公交是钝刀细细割肉的折磨,遇上堵车的时候,坐车会不如走路快。然而北京很多地方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地铁,包括市中心的三环以内,比如北师大附近就没有地铁,虽然我也常常疑惑,北师大、北邮两所高校的附近居然连一段地铁都没有,北京有些地方就是那么不可思议,让你怀疑自己是否身在一个传说中的国际大都市。

《异乡人》也可以像读一本租房经验手册那样读,从一开始租房就可能面临的各种诈骗陷阱,租到了房后遇到蛮横粗暴的房东,停水关电断网掐暖气,还时时有被违反合同的房东随意撵走的危险,每一点都在啮咬着生存的耐性与韧度。书中专门一章描绘北京城边的乌托邦之梦,其实很多人的乌托邦之梦很小,只是希望有一套完善成熟、依规守法的租房体系。很多人之所以必须买房是因为租房随时会面临没有法规保障的种种烦恼,如果在法律保障下,租房也能过完安稳可靠的一生,买房的需求也许就没有那么迫切沉重了。

感谢书中写到了那些千里迢迢到北京看病的人,每年北京西站都会有无数的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北京看各种疑难杂症重症大病,因为高昂天价的医药费而在北京医院门口乞讨的人并不少,而一墙之隔是免费的、单人高级病房好得像五星级宾馆的官员医疗、高干家属医疗。

《异乡人》描述了无数的北漂,其中的W老师也许是毫无出身背景优势的北漂们最有可能抵达的高度。W老师毕业于名牌大学,分配到新华社北京分社工作,后离职任教于北京中学,并在北京定居。W老师的女儿从北京移民加拿大工作生活多年,孙女从小在美国长大,英语甚至比汉语更得心应手。第一代移居北京,第二代移民加拿大,第三代在美国长大,每一代都在跨越阶层。很多人来到北京又离开,而那些定居北京、成为北京人的北漂们,他们的后代呢,会继续定居北京吗?从此停留下来吗?新北京人的后代们似乎也正在迅速划出分野,有的也许会像书中的北京原住民的后代们读职高大专,生活不算富裕,倒也衣食无忧,有的也许会像父辈那般继续迁徙,向比北京更远的地方飞去,移民异国他乡。

在书的后记中,子禾写道:“写下这些,主要因为我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张力——是一种,产生于诸如豪情壮志的野心与庸常碌碌的现实生活之间的粗粝的张力。”每一个单枪匹马闯荡北京的人都做过无数的梦,但凌晨五点梦醒还是得排着弯弯曲曲如长蛇的队伍挤地铁,把自己像沙丁鱼一样紧紧塞入罐头般的一节节车厢。光是活着,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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