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的地方》作品连载(20)

　　在这群男孩子中有一个戴眼镜的，也就是小时候和林子青打过一架的“眯贼”。现在他长得个子高高，清癯白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面的眼睛小而狡黠，闪烁着色迷迷的光。他人精一般，啥都懂，他早已接受了这个“眯贼”的称谓。他看了很多书，口齿伶俐，很会讲故事，绘声绘色，极有感染力。

　　以往林子青也常和他们在一起，自从有了小提琴以后，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少了。林子青在这群孩子中颇有点儿威望的。有一次，这群孩子在外面闲逛，和另外一群孩子发生了冲突，“眯贼”平时里好像胆子挺大，见对方实力强大，还没打起来就往回跑，动摇了军心。那群孩子趁势压过来，还是林子青上前，在一刹那就放翻两个在地，吓得对方不敢上前，这才反败为胜。那以后，大伙都知道他学过武功，对他有了几分敬畏。

　　这些孩子在这个时候聚在一起，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就是在等周缨走出院子，路过小巷，一睹她的风采。

　　周缨无疑是这条小巷最引人注目的女孩，她并不是一看就是美人坯子的女孩。她的皮肤不是那种白白净净，而是微黑红润。除了她那双眼睛还大大的明亮清澈，她的五官就没有多少可以荣耀的了。她的牙齿有点儿龅，把嘴唇顶得微微有点儿突出。也许是为了掩饰这个缺陷，她丰润的嘴唇紧闭，显得很有个性。她的整个脸庞有一种沉静优雅、雍容华贵的气质。她的体态是最迷人的，整个身子丰满圆润又不失窈窕，胸部上第二颗扣子也被胀得紧绷绷的，而她的腰又那么纤细婀娜。她的臀部饱满高翘，仿佛在张扬着女人性感的魅力。她的步履，特别富有魅力，那是一种轻灵强健的步履，带有强烈的青春底蕴。芭蕾舞造就了她的身姿挺拔，脖颈微微后仰，神情端庄，就像一只天鹅引颈昂首，美艳绝伦。

　　周缨不知道，在这条小巷她曾倾倒过无数的小男孩。但这些男孩的表达方式是那么简单，让人哭笑不得。

　　傍晚，周缨往往这个时候就会走出院子去她女友那里。她从狭窄的小巷走过，胸部高挺，神情矜持，目不斜视。随着她轻快的步履走近，小巷的孩子就远远地盯着她。她感觉到了那些挤眉弄眼的目光，他们人数众多围聚在一起，占据了小巷的两侧街沿，仅留下狭窄的石板路面，这让她感到了一种强大的挤压感。这时，她的心里就感到很紧张，步子也有些慌乱。她从他们跟前经过时，身子也有点儿僵硬了。好不容易走过去，她才松了一口气，又听见身后的男孩子们对着她的背影，发出“哦——”的哄笑。她心里很生气。这个时候，她多希望林子青在这群孩子里面。每当她看见林子青和那些孩子在一起，当他们目光注视的时候，她就会感到心里踏实了，她感到这群孩子就没有这么张狂了。她抬起头望了望林子青家的小阁楼，希望听见林子青的小提琴声音，这也会让她心里安稳很多。

　　周缨长大以后从来没去林子青家，林子青也不再去她家。他们在街面上相遇，一般就是四目注视一下，只有当他们有重要事情，他们才会在小巷口相见。周缨很多时候经过小巷，总听见林子青在小阁楼拉琴，听到他的琴声，她会有一种安全感，琴声仿佛在伴送她走过小巷，她心里热乎乎的。她从心里感觉林子青和小巷这些孩子不一样。

　　周缨消失在小巷拐角处。这群孩子这才收回目光，恢复了热闹的气氛。

　　“眯贼”眨巴着近视眼，取下近视眼镜，擦了擦又戴上：“我给你们说个最绝的！”

　　小伙伴们一下被吊起了胃口，马上静下来，围拢在他身边。

　　“周缨那个……被男生看到了，你们想不想听？”

　　大家笑了起来：“你娃会编。”

　　“眯贼”故意慢吞吞地说：“你们不信？那我就不说了。”他故意卖弄着，见大家都凑近这才又说：“那是学校到乡下支农的时候，几个女生男生住在一个农民家。晚上男生都出去玩，周缨在那个共用的厕所里洗澡，叫她的女同学帮她守门。那个女同学守着守着，看到一只萤火虫，就去追，慢慢就离开了那个屋子。这个时候一个男生跑回来，他娃尿胀了……”

　　他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不忙，先抽支烟。”他掏出烟：“哪个有火？”他连着擦了几根火柴，也没点燃，小伙伴中一个人拿过火柴，替他点燃烟。他猛抽几口，这才又不紧不慢地讲了起来。

　　“嗯？刚才讲到哪儿了？”“眯贼”真是讲故事天才，他控制着节奏，他要把大家的胃口吊足，“哦……这娃尿胀得憋不住了，掏出‘雀雀’就往厕所跑……哇！只见眼前白晃晃一片，就听到一声惊叫‘啊！’。他这才看见一个女生光着身子……吓得这娃连滚带爬跑出来。后来悄悄给我说，周缨那个啊，又白又大。”“眯贼”两只手在胸前比画着，说着口水都流出来了。

　　“哈哈哈！”围在一起的孩子笑个不停。

　　突然，一个强有力的手掌叉在“眯贼”脖颈上，“眯贼”不由得一仰，眼镜也飞落在地上，他懵懵懂懂叫道：“哪个？我眼镜呢？”他摸索着从一个小伙伴手里接过眼镜戴上，这才看清是林子青铁青着脸看着他。

　　“眯贼”有些心虚地嘟囔着：“你？你好久来的，我又没看到你。”他知道林子青和周缨的关系与其他人有点儿不一样，如果林子青在，他也不敢这样去说周缨。

　　“你刚才在说哪个？唵？老子……”林子青刚拉琴下来，走近这群孩子，听见“眯贼”正在说周缨，顿时又气又恨。他冲上前叉了他脖颈一掌，又举起右拳，见“眯贼”没有申辩就放下拳头，他狠狠盯了“眯贼”一眼。突然，这群孩子的目光往巷尾望去，林子青跟着他们目光望了一眼，连忙匆匆离开了，往小巷另一头疾步走去。

　　“妈哟，她又不是你的啥子。”“眯贼”看他走了，气呼呼地嘟囔道，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很快，小巷走过来一个姑娘，高高的个子引起了小巷这些孩子的注目。“眯贼”看了看，取下眼镜，擦了擦又盯住了姑娘。这群孩子的眼光好像也被磁铁吸引住了，只是，当姑娘的眼睛扫视过来，这些孩子马上就掉开目光，没有谁敢正视她的目光。

　　“这几天我都看到她来过，不是附近的，看样子是外地人。”其中有个小伙伴嘀嘀咕咕地说。

　　姑娘一边走一边往两边看，又抬起头，往那些阁楼张望。当姑娘走过时，“眯贼”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找哪个？”然后又装作无事的样子看着别处。姑娘闻声回过头来：“你们知道这里有一个拉小提琴的吗？”一边说一边比画着。

　　普通话让这些孩子收敛了许多，这个年代普通话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眯贼”讨好地说：“有啊，拉小提琴的多了，就不晓得你找哪个？嗯……我也会拉小提琴呢，是不是找我？”他顺着杆儿往上爬，反应极快。

　　“不是你，不是你！”姑娘摇摇头。

　　“哈哈哈！”小伙伴们乐了，“你娃‘眯贼’，乱想汤圆开水喝。”

　　另一个小伙伴对姑娘说：“哦，我晓得了，他刚才在这里。你看！他就在前面。”

　　姑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谢谢你！”说着快步追了上去。

　　“眯贼”学着电影 《 冰山上的来客 》 中杨排长的语气大声吼叫道：“阿米尔，冲！”

　　“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

　　“妈哟，林子青艳福不浅啊，一个又一个，我们呢？还是寡公子一个。”小伙伴们怪声怪气叫着。

　　林子青刚才远远地看见李小红走过来，就赶快往巷口走去，他不愿李小红见到自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李小红在小巷口追上他，开心地笑了：“还记得我吗？我找了你好多天了。”

　　“有啥事？”林子青毫无表情地说。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李小红瞪了他一眼。

　　“那……找我做啥？”林子青的声音放低了。

　　“你……我才不想找你，是我叔叔……”

　　十八

　　那天晚上，李维思听了李小红谈起河边听到的小提琴曲，心里就知道，那就是自己听到的小阁楼传出的小提琴曲子。

　　“是他？就是他！”李维思不由得自语道。